江枕月還是沒能夠張口說喜歡溫霽雲。她心中仍然害羞,直言從前她和溫霽雲的事情,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等以後吧,等以後陸守仁伏法,等以後她能光明正大和溫霽雲在一起的時候,她再說喜歡吧。
溫霽雲將人送回了陸府,江枕月剛坐定屋內,茶剛沏好,就有人來通報,說是大夫人來請去正廳吃飯。
還好這時候的溫霽雲已經走了,還好她回來得早些。
芳菲悄悄拍了拍心口,又神色如常地看著那下人。
“為何要我去吃飯,你回稟大夫人,就說我身子不適,實在是沒精力去吃了。”江枕月還特意咳嗽了幾聲,手扶著額頭,又要拉著芳菲扶住自己。
看起來,真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樣子。
“可不敢耽擱,老爺回家了。”
陸守仁回來了,江枕月臉色一冷,抓著芳菲的手緊了緊,緩了緩神色後,她對下人笑道:“好,那我收拾收拾就過去。”
下人離開,江枕月這才鬆開了芳菲的手,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姑娘在想什麼?”芳菲給江枕月遞了一杯茶。
“在想蘇雪霽,不知道她昨夜經曆了什麼。”
設想自己,若是徹底死心,或不堅定,被陸守仁欺侮,那麼今日的蘇雪霽就是她。江枕月甚至有些哀歎,不同的抉擇,不同的人生,全在自己。
蘇雪霽想要的是陸守仁跌下高壇,而她也想要,蘇雪霽比她更勇敢,但也比她更可憐。
若不是陸守仁,蘇雪霽還是名家小姐,也不會和方知念分彆,像如今這樣生分。
江枕月又想到了那死去的周知念,她也不喜歡陸守仁,可是偏偏陸守仁覺得這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入他手中,經他玩弄,就連生死,也是他說了算。
這不公平。
江枕月走到這一步,已經看過太多的人命,她隻能和蘇雪霽一樣,忍著疼痛,走下去,走到光明的那一日。
正廳裡,許霜清坐在陸守仁的身邊,還親切地為他夾菜。這些天不見,許霜清的目光離不開陸守仁,而陸守仁的目光,從來都沒有放在許霜清身上。
江枕月來了,陸守仁甚至看向江枕月。
江枕月察覺到,許霜清因為這一察看,臉色冷了下來。手中的筷子也都撂在了桌子上,許霜清說:“哦,枕月來了。”
靜靜行禮,江枕月才不願意摻和他們之間的暗醋,隻坐下來不講話。
頭也低著,不看陸守仁,也不看許霜清。
有了比較,陸守仁此刻看著不上道的江枕月,也覺得寡淡。他昨夜經曆了風月玩樂,久違的快感讓他如登天堂,再也不願意低頭看看這人間。
他看江枕月如此,看著許霜清更甚。
在他的耳畔,回想著的隻有不斷晃動著的鈴鐺,還有女子嬌柔,欲拒還迎的推搡和拉扯。
自從周知念死後,他還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刺激。
隻是可惜了,周知念,被他親手弄死了。
若不是周知念,他也不至於去醉春樓,也不至於對那花魁娘子動心,也不至於讓許霜清心中難過。你看啊,這一切,還是周知念的錯。
陸守仁在心中給自己脫罪,而後更能心安理得地對許霜清笑,尊稱她一聲夫人。
“老爺這次回來,就彆去那種地方了吧。”偏偏許霜清開口,卻總是對著陸守仁的心口戳,好像發誓要與他為敵。
陸守仁的臉上掠過一絲不痛快,這不痛快被江枕月瞧見。
自從陸守仁從她的身上移走了目光,江枕月才抬頭,打量著兩人之間的暗流。陸守仁的不快,那就意味著他仍然想要去醉春樓。
“老爺這些日子,去醉春樓,已經有了許多的傳聞。”許霜清是真愛陸守仁,處處為他想著,替他分憂。
這些傳聞,江枕月也聽過的。也不是刻意聽,隻是這些傳聞的源頭,正是溫霽雲的手筆,溫霽雲在傳播之前,也給她過目,有些還是她精挑細選了放出去的。
人言可畏,陸守仁在乎這個,更不會放任不管。
江枕月正吃著飯呢,才剛夾好了菜,就覺得這氛圍有些太過安靜了,她一抬頭,看著許霜清和溫霽雲兩個人都看著她。
放下了筷子,江枕月說:“夫人,陸大人,為何盯著我看?”
“這些傳聞,你也都聽說了?”陸守仁問江枕月,“這城中,可都說了我什麼?”
“陸大人說笑了,此事是陸大人的事情,與我何乾?陸大人應該早就知曉,我對陸大人並沒有什麼心思,也不敢給陸大人帶些什麼麻煩,日後我還要仰仗著陸大人,在這家中多吃一碗飯呢,怎麼會不想要陸大人好?”
“大夫人方才說有些傳聞,我也正想問呢,是什麼傳聞啊?”
陸守仁仍然看著江枕月,似乎要從這些話裡,找到些破綻。但他什麼都看不出來,江枕月的那一張臉,永遠對他都是淡淡的,提不起興趣的。
“左不過,都是些風月流言,”陸守仁退了一步,“我看著倒像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老爺,您去那些地方,也是情理之中,隻是您也得為家中考慮考慮,”許霜清見陸守仁似乎還有要去的心思,便委身拉攏,她心中也不痛快,也不想要陸守仁去那些地方,可是她不能直言,“家中開銷一應都要花錢,您可少去些吧。”
“聽聞枕月的父親也跟您去的,他家中那位姨娘都去了醉春樓大鬨一場,我體貼老爺,也不會和那姨娘一樣的做派,還給老爺留一些體麵。老爺也要為我著想不是嗎?”
這話是揶揄江枕月,是譏諷江枕月。
江枕月聽明白了,她真的是吃著飯都能無辜躺槍。許霜清以為這能刺痛到江枕月,能譏諷江枕月家風不好,可是江枕月根本不在乎。
就是這樣不在乎的江枕月,讓許霜清更為惱怒,忍不住要指責江枕月,要將方才陸守仁看向江枕月的那一道目光的怨氣,給還回來。
“枕月啊,你也說說你那個姨娘,她算個什麼東西,怎麼夫人還沒發話,她這個姨娘就去丟人。”
江枕月行色自如,隻撂下一句話給許霜清:“我這個姨娘啊,厲害得很,淩駕於我母親之上,我如何勸呢,來陸府前,我就說過的,我和江家都沒關係,夫人您隨便罵,我不攔著,也不為他們說話。”
一句話噎得許霜清不知該說什麼,也讓陸守仁再一次看著江枕月。
“枕月倒是和從前一樣,都是那樣的冰冷,隻是不知道你父親聽聞了這些話,該如何作想?”
江枕月在心中冷笑,她直視陸守仁,依舊對著他沒有什麼好的臉色。
在醉春樓,和江流昌告狀的人,可不就是眼前的人嗎,如今又在這裡裝什麼好人呢。江枕月心裡門清,但她故意要這樣,才能讓陸守仁更加厭棄她,更加遠離她。
她和陸守仁不是一路人,她和不會學著許霜清那樣卑微的樣子。
“我父親怎麼想,也和我無關。”
“好了,好了,話怎麼說得這樣遠了,”許霜清不願意陸守仁和江枕月再說幾句話,她拉了拉陸守仁的袖子,“既然回來了,今晚,老爺去我屋中吧。”
“自從秋綰死了,家中無後繼承,老爺雖然在外縱享風月之事,但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啊。”
“夫人這話的意思是?”
“我能幫老爺的,這天底下,有哪個男子不去那些地方呢。這都是無傷大雅的,那些流言傳出去的,也隻是說老爺風流。但若是老爺為府中著想,給家中留後,喜事一來,自然就有人淡忘了流言。”
家中有正妻主持後院大小事宜,隻要留了個後,在外頭也可以我行我素,這對陸守仁來說,並無什麼損失。
這一舉,還能讓江枕月心裡不痛快,許霜清這是要擺明了和江枕月爭搶後院的位置。
即使許霜清知曉江枕月心中不喜歡陸守仁,但是也不得不防備。
江枕月咬著筷子,看這情形,也不需要她在場了,她便起身,對著陸守仁和許霜清道:“我吃好了,想要回去了,就不耽誤陸大人和夫人綿延後嗣了。”
江枕月根本就不在乎,她甚至覺得荒唐好笑。許霜清這是變相幫了她,用後嗣來感動陸守仁,陸守仁就不會來找她江枕月了,江枕月又能在後院過上不少安生的日子,這真是極好。
隻是江枕月都有些分辨不清楚了,這許霜清到底是真的喜歡陸守仁嗎?
若是喜歡,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在外與彆的女子行風月之事?許霜清不為難刁難外頭的女子,卻對她江枕月提防挖苦,簡直是在做無用功。
這是何苦?
芳菲見江枕月想不明白,便笑著說:“姑娘有所不知,外頭的人多,可是並沒威脅。老爺不會把人領回家,隻有在這後院的人,才是真正的敵人,外頭的人夫人不管,那是因為還沒有她們還沒進後院。”
江枕月進後院了。
所以江枕月少不得要受苦。
江枕月看著芳菲,這些日子,芳菲跟著她,說話做事倒是比之前更穩重許多。她笑著點了點芳菲的額頭:“你倒是變厲害了許多。”
“那當然,給姑娘長臉。”
江枕月將陸守仁在後院的行蹤,和許霜清的打算都寫在信裡,告訴了溫霽雲。
若是許霜清要留住陸守仁,恐怕蘇雪霽和太子那邊的事情,就會功虧一簣。
溫霽雲來信,卻不說正經,隻是問她去沒去聽許霜清和陸守仁的房中趣事。
江枕月嘴上嫌棄,但是也不免多想了想,近日在後院,許霜清的房裡甚是熱鬨。小丫鬟說白日裡都換了好些的水,勢必是要留下後嗣的。
看來不假,所言為真。
江枕月又多看了幾日,隻是這樣的歡愉隻停留了幾日,許霜清隻過了幾日她的歡樂日子,便又清冷下去。
芳菲說,陸守仁這幾日,又抽空去了醉春樓。
還要去?
江枕月不相信,這陸府的後嗣,這樣大的事情,陸守仁就不看重不放在心上?
但是陸守仁回來隻說,他去醉春樓,隻是和人彈琴吟詩,並不曾做其他的事情。
這更不像是陸守仁能做出來的事情了。
江枕月疑惑,但正當她疑惑之時,門外有人推門而入。
溫霽雲帶著笑意,一襲藍白長衫,襯得他長身玉立。他倚靠在門邊,開口說道:“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江姑娘得來問問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