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月的哭,不是因為不能夠嫁給沈輕侯,而是在哭命運。陰差陽錯如此捉弄人,讓誰都不痛快,原來上一世不僅是她一人看不清楚情愛的本質,讓自己痛苦一生。沈輕侯沒有經曆過重生,他也許期盼的是好好過日子,清醒著的江枕月就變成了其中最荒唐的人。
負心,拋棄,這些罪名都加到江枕月的頭上去,是江枕月再一次讓沈輕侯淪陷在枷鎖中了。
可這也是沈輕侯的選擇,江枕月和沈輕侯之間,注定了就是要錯過的,曾經也許兩情相悅過的人,卻在不同的時候展現出來不該有的愛意,平白無故隻叫人窒息。若是讓這二人不要錯過,隻有一種法子,那就是沈家和江家兩家都讚成這門婚事,都願意為了這兩個孩子,成全打造美好的未來。沈輕侯雖然懦弱,但也不用去有大的功業,江枕月名門閨秀,也不用擔心夫君不愛她。
可是兩家都不應允,江枕月勇敢了,沈輕侯卻懦弱;江枕月清醒了,沈輕侯還不知悔改,本來就是不可能。
“不用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江枕月淡淡地說出這句話,她的心是徹底地死了,至此,她和她那一段不堪言說的愛戀,也應該被埋進土裡了。
“溫霽雲,謝謝你。”
“謝我什麼?”
溫霽雲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他盯著江枕月看,想要弄明白江枕月心中所想。他聽見江枕月說:“曾經我的執念,是想要來看看他成婚的樣子的,為了這個可笑的執念,我甚至搭上過性命。”
“這麼說來,我倒是讓你圓滿了。”溫霽雲聽到執念兩個字,毫不在意地冷笑。江枕月重情,用心極深,可是唯獨不會對他用心動情。
“這不也是你帶我來的目的嗎,刺激我讓我痛苦,你喜歡看我掙紮著不放過自己的樣子。”風吹過了江枕月鬢角的頭發,讓江枕月看起來如同飄浮著的風,冰冷入骨,也讓人過目難忘。
溫霽雲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小瞧了江枕月。
“既然看過了,那就回去吧。再下麵也沒有什麼好看的,無非就是拜高堂入洞房。”
這些,江枕月都沒有經曆過,江枕月的大婚之夜,陪在她身邊的是眼前的這個男子。外頭的風大,還在寒冬,不可久留。江枕月被護送回了陸府,下了馬車卻不見溫霽雲,她問了芳菲溫霽雲去哪裡了,芳菲說溫大人有事先回自己家中去了。
哦,江枕月有一些失落,她下了馬車,一隻腿才邁入陸府,就聽到身後一陣環佩叮當作響。她轉身,看到一張極標致的,濃墨重彩的臉。
“喲,這不是剛嫁進來的江家小夫人嗎?”
江枕月認得眼前的人,這是陸守仁的二夫人周知念。戲子出身,是陸守仁在看戲的時候,看上的人。下人說周知念入府的陣勢浩大,甚至都蓋過了大夫人,下人們也沒見過那樣的場麵,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看。這位二夫人也就坦坦蕩蕩,甚至和那些下人們談笑幾番,著實嚇到了那些下人。
唱戲的人身段都好,陸守仁沒日沒夜地寵幸著二夫人,不久便誕育一女。隻不過這周知念,生了孩子是唱不成戲了,回不了戲班,人不如新,陸守仁在外頭風流得久,她對陸守仁也就淡了下去。
江枕月知道,周知念這個人並不壞,就是喜歡及時行樂,哪裡有樂子她都會來看一看。如今是她剛進陸府,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周知念不會放過的。
微微行禮,江枕月喊了一聲二夫人。
“你認得我?”周知念有些意料之外,“是不是那些下人亂嚼我舌根,說我壞話,你才知道我的?”
“二夫人嗓音絕妙,自然一開口我便知曉的。”江枕月上一世和周知念沒什麼過節,她總是覺得周知念太過熱情,因而都不怎麼和周知念來往,她隻知道周知念的女兒陸秋綰最後嫁給了一個淩辱她千遍萬遍的夫君。
既然這裡碰上了,江枕月也並不擔心,她打算應和兩句便告辭回屋中去。
可是周知念顯然沒打算放過她,周知念一把抓住了江枕月的手腕,將人往前帶:“你剛剛可是去看了沈家大婚?”
“二夫人怎麼知道?”
“轎輦出門,還帶著溫霽雲,這樣光明正大的,也不知道避嫌。等下老爺要是知道了,生氣了該怎麼辦呢?”周知念甚至笑了出來,捂著嘴前仰後合。
江枕月從來不會這樣笑,周知念這樣的放肆,根本不是想要幫她,隻會徒增她的煩惱。她不願多和周知念說話,便不悅開口:“二夫人若是取笑我,那便隨意吧,我先回屋了。”
“你回屋做什麼?”周知念收斂了些,她抿著唇笑,“我看你啊,還是個有趣的人,不像大夫人,總是沒趣兒,提防著人。我方才從外頭剛買了新的首飾回來,早就有小廝來我麵前說老爺知道你去看沈家大婚了,正在你屋子裡等你呢。”
“你若是去了,少不了和老爺琴瑟和鳴的,你可是急著去紅綃帳暖?”
江枕月還沒被人這樣開過玩笑呢,她不知道如何應對,心中又慌亂。前幾次是溫霽雲幫了她,又有自己花了心思的利用,這才躲到了今日,可眼下該如何應對?
“二夫人,不要說這樣的話,若是老爺在屋子裡,那我便不去了,我想看看二夫人剛買的那些首飾。”
“你竟然不喜歡老爺?”周知念當然聽出了江枕月話裡的意思,她笑得更明豔了,又湊近了江枕月,將江枕月當做是自己的知心人了,“天底下竟然有這樣聰慧的女子,真是太有慧眼了。”
“二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話我也不和旁人說,我喜歡你,便同你多講這些,”周知念看了看四周,“這裡人多,我們去水中的小亭子裡講,我再吩咐人去做些點心來我們吃。”
陸家的宅院十分奢華,陸大人喜水,硬是叫人在庭院中挖了一條河出來,在上頭修建亭子。夏日若是在這亭子裡彈琴品茗,看風花雪月,是最好的。又因為這亭子在水中央,不會有人來打擾,從前這裡可是陸守仁和周知念偷歡最多的地方。
說起這些事,江枕月不知道自己是該聽還是不該聽,她佯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可是紅透了的耳根出賣了她。周知念看著江枕月黃花大閨女一般的行徑,不像她們這樣能說出男人的那些門道來,便也知道江枕月還是完璧之身。
“江姑娘不喜歡陸大人。”周知念收起了方才的那副輕浮豔麗。
“二夫人,您能看出來?”江枕月沒打算隱瞞,這裡旁人不會來,周知念這樣安排就是為了說些真心話,她得說。
“嫁給陸大人也沒什麼好的,無非就是錢花不完,每天的日子都是打發著過的,但是比起那些拚了命賺錢的人好過太多了,我是苦過來的,我知道的。”周知念手托腮,回想起從前的那些時光,她搖頭輕笑。
“陸大人好色,身邊不缺容貌姣好的女子,若是真的放在心上,是會自己受苦的,”周知念提醒道,“女子一生為一個人,可男子不會,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那些台上演的什麼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假的,受傷的總是女子。”
“二夫人......”
“我從前也將那樣的心思放在陸大人身上,換來的是心死。江姑娘,陸大人沒有心,不是好人,你若是不想要見到他,我可以幫你。”
一時之間,江枕月竟然分不清楚周知念是敵是友了。她看著周知念輕輕掰開一小片糕點,翹著手指一口一口含在嘴裡嚼著。粉嫩的小舌頭先伸出來抵著糕點,而後卷入到腹中,江枕月看著周知念的動作,腦海裡竟然閃過的是溫霽雲親吻她的時候伸出的舌頭。
難怪陸大人會將周知念帶進府中來,任是誰看了周知念這樣,都會心馳神往。江枕月看呆了,等她反應過來,周知念已經噙著笑看著她了。
“江姑娘不信我?”
“可是二夫人要如何幫我?”江枕月愁容滿麵,“我隻想要過清淨的日子,無意和大夫人二夫人爭搶陸大人。”
“你錯了,這裡爭搶著陸大人的,隻有大夫人一個。不過我嘛,是無所謂的,如果陸大人強迫你,我便去找他,哄他來我房中就好了。”
“二夫人喜歡和陸大人......”後麵的話江枕月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陸大人從前很猛,我很喜歡。隻是他老了,也翻不起什麼花樣來,但是我已經習慣了,並不在意這些。但江姑娘不一樣,江姑娘若是能脫離魔爪,那也是我積的功勞不是嗎?”
如果不是周知念眼裡藏不住的狡黠的笑意,江枕月都要相信了。周知念這樣做,無非就是想要讓後院裡熱鬨起來,三個女子在後院中,隻要吵起來,那便是天翻地覆。陸家很久沒這樣熱鬨過了,周知念很期待。
但這對江枕月來說,無疑就是遠離了自己想要過的安生日子。
“多謝二夫人的好意,等以後枕月若是需要二夫人的幫忙,那時候我再來叨擾二夫人。”
江枕月起身要告辭,可周知念卻沒急著起身。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長廊裡正走過的人,目不轉睛。江枕月真好奇周知念在看什麼,她順著目光看過去,竟然看到了溫霽雲。
溫霽雲忙完了事情,看這樣子是應該要去找陸守仁了。
“二夫人,”江枕月輕輕喚著周知念,“您在看溫大人?”
“對啊,這溫霽雲可是府上最受歡迎的人了,這樣的英俊,誰不想多看兩眼呢。你不知道,之前溫霽雲來府上住的時候,還有小丫鬟趁著半夜去敲溫霽雲的房門呢。”周知念看著溫霽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這才戀戀不舍收回目光。
“他像是去找陸大人了,二夫人不是說陸大人在我的屋子裡等我的嗎?”可溫霽雲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她的屋子。
“我嚇唬你呢,”周知念沒有愧疚,她把手中沒吃完的糕點放回了碟子裡,這才站起來,“江姑娘對溫霽雲也很感興趣?”
不感興趣,江枕月搖頭。
“這就奇了,怎麼會有人不會喜歡溫霽雲呢?”
陸守仁沒在江枕月的屋子裡,這讓江枕月鬆懈下來,她不再和周知念糾纏,說了道彆。周知念自然也不攔著,今日她的戲看得也夠多了,她晃著自己的身段,笑著說:“我也要回去了,我女兒比你小幾歲,想來已經在想著我為何不回去了。”
江枕月看著周知念,腦海裡想起一張和周知念相似,卻又天真無辜的臉。那張臉是陸秋綰的,陸秋綰和江枕溪差不多大,上一世在陸府,也沒有找過江枕月的麻煩,隻怕今日後還有許多的事情要重新糾纏起來,江枕月隻覺得前路難走。
但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屋中,江枕月才關上門,就被人扣著腰,拉入了懷中去。江枕月以為是陸守仁,極力地反抗,弄痛了自己的手腕,江枕月這才看到了來人是溫霽雲。不知道溫霽雲是如何神出鬼沒來到她的屋子裡的,想到方才周知念的話,江枕月一把推開了溫霽雲。
“溫大人,不是去找陸大人的嗎,怎麼來我這裡了?”
“方才看到我,怎麼裝作不認識我?”溫霽雲看到了江枕月和周知念在一起,他放心不下,害怕周知念亂說話,這才來看看江枕月,沒想到江枕月從頭到尾都把他當做陌生人。
“這府中,誰都會喜歡溫大人,溫大人為何總來找我呢?”
“生氣了?”溫霽雲也不惱,“我的確是來找陸大人的,周知念她是個最愛看熱鬨的,也不會真的關心你幫你。”
我是擔心你,所以才先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