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蒂娜!
冷靜下來!彆慌!
一定還有彆的辦法的。
或許……能嘗試找到鑰匙。
她是坐著伯魯斯莊園的馬車過來的,雖然不知道伯魯斯莊園為什麼會有吸血鬼,但這裡這麼大,總應該還有其他人的吧?
伯魯斯夫人,伯魯斯伯爵,仆人管家,還有和她一樣的仆人。
或許……能找到願意幫助她的人。
頭還有些眩暈,身體軟弱無力,蒂娜撐著銅門站直身體,湛藍色的眼睛裡迸發出希望的光。
她瞪大眼睛,打量起四周來。
她現在在的位置,顯然是城堡的大廳。
和城堡一樣,這間大廳大得出奇,蒂娜覺得,像她那樣的小房子,這間大廳隨隨便便都能裝上幾十個。
頭頂的天花板很高,幾乎有七八米的高度,懸掛著巨大的水晶吊燈,整個天花板上繪滿了各種對稱的幾何花紋。
大廳西邊是裝滿酒的木製酒櫃,沙發在酒櫃的正對麵,桌子在沙發前麵,擺放著書籍、圓鏡、油燈、奇怪而古樸的雕塑,而她就在大廳巨大的銅門旁,對麵的儘頭,是一個巨大的旋轉樓梯,樓梯螺旋蜿蜒,消失在蒂娜看不到的地方。
……那隻吸血鬼剛剛就從這裡上了樓。
蒂娜毫不猶豫放棄了前往二樓的想法。
她拎起裙擺,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走到桌旁,從裙擺上的小口袋裡摸出一小盒火柴。
隔壁賣火柴的小女孩露絲總是天天說:每個人身上都至少應該帶上一盒火柴以備不時之憂。
蒂娜當然不覺得如此,那隻是賣火柴時候的漂亮話。
但是——但是露絲的爸爸早逝,媽媽又在年初生了重病,現在已經幾乎不能下床。
在貧民區,得了這樣的病幾乎已經被宣告了死刑。
露絲比她還小,今年才十五歲。
蒂娜沒有錢給露絲讓她帶媽媽去看醫生,每次做完辛苦的工作領到薪水之後,蒂娜都會在露絲那裡買一小盒火柴。
她買火柴,卻不舍得點油燈,火柴便越積越多了下來。
謝天謝地,蒂娜現在很慶幸,她身上帶了一盒火柴。
蒂娜拿起一隻火柴,輕輕一擦,“簇”的一聲悶響,橘紅色的火苗在昏暗的古堡中亮起,她連忙將火柴湊向油燈。
橘紅色的火苗從火柴上轉移到了油燈上,光亮的範圍更大了。
借著油燈的光,蒂娜連忙往桌上的圓鏡中望去。
光滑的銅鏡中,映出一個少女的樣子。
女孩臉頰蒼白毫無血色,湛藍色的眼睛有些暗淡,她和所有貧民區女孩一樣身材消瘦,但她有一頭格外蓬鬆的海藻般的金發長發,此時此刻,長發徹底披散開,像海浪一樣柔順地垂落至腰際。
金發又多又長,反倒顯得她本就小的臉蛋和瘦弱的身材更加單薄了。
右側脖頸上的金發有些刺眼,些許血漬蹭了上去,將頸側的發絲染成了血紅。
蒂娜顧不得彆的,連忙抬手將右側脖頸上的金發拂到一邊,鏡子裡,女孩光滑白皙的側頸,赫然出現了兩個半個小指粗細的血洞。
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隻留下兩個黑漆漆的豁洞,仿佛能從中直接穿透她的脖頸。
剛剛那種被吸血鬼吸血的疼痛似乎又隱隱泛了上來。
蒂娜眼眶一酸,她連忙將發絲撥回來,將脖頸嚴嚴實實的擋住。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去拿桌上的油燈。
忽然,桌上一個亮閃閃的,方片狀像銘牌一樣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蒂娜頓了一下,拿起來放到油燈下。
銘牌上刻著漂亮的花體字。
蒂娜認識的字不多,巧合的是,這幾個字她剛好都認識。
——亞圖斯。
亞,圖,斯?
蒂娜不太明白。
不過這聽起來像是個姓氏。
蒂娜將銘牌放了回去,借著油燈的光,她在桌子上匆匆找了一遍,沒看到鑰匙的痕跡。
蒂娜將油燈從桌上拿起,握在掌心,小心往更遠處走去。
“有人嗎?”
她不敢大聲,咬緊了唇瓣,壓低了聲音,極小,幾乎聽不到,但無人應答。
這裡漆黑又寂靜,除了還算正常的擺設,沒有一點人類生存的鮮活跡象。
蒂娜很快沿著整個大廳摸了一圈,大廳除了大門外的三個方向都有長廊,蒂娜隨便選了一個長廊進入,長廊的儘頭是一個又一個相鄰的房間。
房間門有的開著,有的關著,蒂娜鼓起勇氣進了幾個開著的房間,房間裡大多床鋪、桌椅一應俱全,蒂娜甚至還看到了梳子和妝匣。
她敢肯定,曾經是有人生活在這裡的。
隻是現在,這些人好像都不見了蹤影。
是伯魯斯莊園的人們嗎?
他們在哪?
蒂娜心中隱隱泛起一個可怖的猜測。
難道……他們都已經被吸血鬼殺死了嗎?
蒂娜本能不願意相信這個答案。
這實在太殘酷了。
蒂娜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長時間,她渾身無力,走得很慢,儘力搜索和尋找,但她沒找到鑰匙,也沒看到人。
就好像這間巨大的古堡裡,隻有她一個人和一隻吸血鬼。
蒂娜心灰意冷,她甚至懷疑,她現在到底還在不在伯魯斯莊園了。
她身上的力氣在逐漸流失,頭顱的眩暈在逐漸加重。
蒂娜有些忍不住了。
她很難受,隨時都要暈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事實上,蒂娜覺得,被那隻吸血鬼吸了那麼多血,她能堅持到現在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蒂娜沒辦法,她咬緊牙關,撐著最後幾分力氣,隨便找了個角落裡的房間鑽進去,緊緊反鎖上門,無力地躺倒在了床上。
下一秒,蒂娜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蒂娜是被餓醒的。
像被火焚燒一樣的饑餓。
蒂娜悶哼一聲,睜開眼睛。
以胃為中心,她的整個肚子都在泛起難以忍受的劇痛。
饑餓的味道,蒂娜比誰都要熟悉,那是一種殘忍的、絕望的、比疼痛還要恐怖一千倍、一萬倍的感覺。
如果可以,她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不要再體會到饑餓的感覺了。
蒂娜感覺,她大概睡了將近一天。
一天不進食本該不會讓她察覺到如此的饑餓。
蒂娜很能挨餓,被關在孤兒院地下室裡的時候,曾經足足三天不吃飯,隻喝水。
可是……得知能來伯魯斯莊園工作的那天,蒂娜太過於興奮,一整天就隻吃了一塊黑麵包。
她還被那隻吸血鬼吸了大量了血液。
蒂娜腿腳發軟地從床上站起來,這次她足足花費了兩分鐘才做到。
蒂娜明白,她必須得趕緊找到些食物了,否則,就算不被那隻吸血鬼咬死,也要活活餓死在這古怪的城堡裡了。
這條長廊還沒有走完,但這邊隻有無儘的,像監牢一樣的小房間,蒂娜沿著長廊回到那間大廳,在剩下的兩條長廊中重新選了一個。
這一次,蒂娜很幸運。
這條走廊正是通向這座城堡廚房的。
她找到了廚房。
能容納得下上百個人,比十個提絲街麵包店還要大的廚房!
廚房裡空蕩蕩的,仍舊沒有人影。
蒂娜握著油燈,心中泛起難言的恐懼。
如果、如果說廚房裡也沒能找到食物,她估計很難能再找到食物了。
她會餓死在這座城堡裡。
她略微閉了閉眼,在心中默默祈禱。
幸好,幸運女神再一次眷顧了她。
蒂娜看到了食物。
白麵粉。
像山一樣多的白麵粉!
蒂娜打開櫥櫃的時候,像石頭一樣愣在當場,眼眶裡直接湧出了淚水。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白麵粉!
這些麵粉,能烤出多少塊白麵包?
又香又軟,像雲朵,像棉花一樣的白麵包。
都能烤出一整個提絲麵包店的麵包了吧?
換句話說,她現在擁有了一整個提絲麵包店!
蒂娜為自己的想象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她擦了擦眼角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饑餓,抑或是幸福溢出的淚水,小心翼翼捧起一把白麵粉。
她要給自己做上一頓麵包大餐!
反正都快要死了,死之前,總要吃一頓飽飯吧?!
蒂娜沒有做過白麵包,但她在貧民區的廚房做過很多次黑麵包,也在平民區的廚房做過幫工,看到過彆人製作白麵包。
她屏住呼吸,在白麵粉裡加上清水,麵包胚在她手中一點點成型。
她一口氣捏了三個麵包胚,放進爐灶裡。
她本來想捏十個的。
要知道,這裡有這麼多可愛的,任她取用的白麵粉!
可是——蒂娜知道自己吃不完,她不能浪費,浪費是可恥的。
所以即使心中癢癢的,她還是隻捏了三個。
她做在跳躍的火光前焦躁不安地等待,一個小時候,蒂娜迫不及待地打開爐灶。
清新的,香甜的,像雲朵一樣的氣味湧出來,瞬間在蒂娜的腦袋裡炸開。
她的口腔瞬間分泌出了一大堆口水,胃部無法控製地刺痛、咕叫著。
蒂娜拿著熱乎乎的白麵包,鼻尖一酸。
她迫不及待地將白麵包塞進口中,用力一咬。
“呀!”
她低呼一聲。
咬開的白麵包,熱氣一股腦熏出來,比她想象中還要燙。
蒂娜不舍得吐出來,又咽不下去,隻好含著口中的一小塊白麵包,站在原地不停吸氣,讓白麵包的溫度趕快降下來。
幾秒鐘後,舌頭總算適應了白麵包的溫度,蒂娜迫不及待一口吞了下去。
她就這樣,認真地,沉醉地,一口一口吃完了一整個白麵包。
她還沒吃飽,但她還有兩塊白麵包可以吃。
蒂娜笑笑,抬頭準備去拿剩下的兩隻白麵包。
她一抬頭,笑容就驟然消失在了臉上。
廚房的門口,一個金發少年曲著腿,靠在門邊,沐在走廊的陰影裡,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按在門上,無聲地望著她。
他依舊穿著乾淨的絨衫和長褲,金色短發隨意垂在額頭,垂著眸,用那種漫不經心又滿含惡意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是那隻咬了她的吸血鬼!
蒂娜完全沒察覺到,她完全沒聽到他的聲音,她……她甚至不知道他已經站在這裡多久了!
他是不是早就來了?!
在她吃麵包的時候,還在她捏麵團的時候?抑或是……更早?
她在吃麵包的時候,他是不是就在那裡,想著接下來怎麼把尖牙再次紮進她的脖頸?
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蒂娜大腦嗡的一聲,身體輕輕顫抖,乾巴巴開口:“我……我……我隻是太餓了,所以出來找點吃的。”
她不安地揪著手指:“我什麼也沒做。”
“……好吧……我用了點廚房裡的白麵粉。”
蒂娜小心翼翼覷著少年的麵色,他……他一個吸血鬼又用不到這些,她吃了一點,應該不會怪她的吧?
吸血鬼仍然沒有說話,廚房寂靜下來,隻能聽到壁爐火苗的劈啪聲。
有時候,辱罵和鞭打不是最痛苦的事情,對未知處罰的恐懼才是。
每一秒,她都覺得下一秒,少年就會撲上來,把她的喉嚨咬碎。
蒂娜有點受不了了。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沒來得及吃完的白麵包,一點點挪動:“那……我就,我就先回去了。”
少年還是沒說話。
蒂娜已經成功挪到了廚房的大門邊緣,離長廊隻有一步之遙。
吸血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蒂娜心中竊喜,看來她有機會安然離開了!
馬上!還差一點點!
就隻差一點點了。
就要走出廚房的大門了!蒂娜挪動的速度都快了兩分,等她一走出來,她就立刻頭也不回地往前跑——蒂娜是這樣的想的。
但吸血鬼少年直起的身體,橫過來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吸血鬼抬起頭,用那雙灰綠色、像蜥蜴一樣的眼睛盯著她,冷冷:“你把我吵醒了。”
他的聲音冰冷,還帶著一點少年特有的嘶啞,在蒂娜耳朵裡像魔鬼的語錄。
“對……對不起。”
蒂娜的道歉脫口而出。
她當然沒想吵醒這隻吸血鬼,事實上,為了防止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已經最大限度的放輕了聲音。
這樣也能把他吵醒嗎?
“我……我應該小點聲的。”
伊萊看著麵前的人類食物,她又在瑟瑟發抖了。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恐懼和怯意的光,她似乎哭了很久,兩隻大眼睛又紅又腫。未曾打理的滿頭金發披散著,更加雜亂了,幾乎快把她半個臉都遮了起來。
他偏過頭,望向廚房。
廚房中火光明明滅滅,麵包的氣味飄散出來。
伊萊煩躁地按了按額心。
他當然不是被聲音吵醒的。
而是氣味。
“那個……“蒂娜眸光閃爍,她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同時攥緊了裙角,仿佛這樣能給她一點勇氣,小聲,“好心的,美麗的吸血鬼大人。我保證,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也不會怪你吸了我的血,我會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你能不能……能不能放我回去?”
麵前的少年吸血鬼沒說話,他偏著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似乎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這樣的態度讓蒂娜心中萌生了些許希望。
“我不知道伯魯斯莊園怎麼了,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隻是一個普通女孩,您已經咬過我一次了,我、我不是說您哪裡不對,我的意思是——我身上也沒有多少血液了!請放過我吧!好心的,美麗的吸血鬼大人。”
她一口氣說完,認真地,期盼地望向麵前的吸血鬼。
或許、或許他真的會放她離開呢?
他上次就放開她了,說明,還是可以商量的。
她又沒有說錯,她隻是一個乾癟瘦弱,一無所知的女孩,一塊不起眼的黑麵包,吃不吃掉都無所謂的吧?!
聽說富人區的夫人們,每頓飯都會丟下一大堆完好無損的白麵包的。
“嗬——”
空氣中響起少年吸血鬼的笑聲。
淡淡的,帶著譏諷的意味。
他說:“你還覺得這是伯魯斯莊園?”
蒂娜所有的表情僵住,心中一沉。
他隻一句話,就打破了她所有的美好幻想。
吸血鬼嗤笑得更大聲了:“看來——你對自己的現狀還沒有很清醒的認知啊。”
什、什麼意思?
蒂娜有點懵了。
這裡……難道不是伯魯斯莊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