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小琪從張黎明碩大的床上睜開眼時，花了半刻，才想起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或者說，她為什麼會淪落至此。

“！”她爆發出一聲驚叫。

身旁，張黎明半睡半醒地裹緊了被子，嘟囔地抱怨：“彆喊，我好累。”

“你……我……”也許是因為剛剛睡醒，小琪無法輸出完整的句子。

“你是王小琪，我是張黎明，怎麼，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啊啊啊啊啊！”

眼看明媚的早晨就要在一陣吵鬨中過去，房門突然吱啞一聲開了一條縫。

不好，有危險！說時遲那時快，張黎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把槍，對準門縫。

“！”小琪心裡跑過千萬隻……羊駝。

然後，身子不爭氣地縮在了張黎明後麵。

“老板……”門縫中央傳來了大龍虛弱的聲音。

張黎明心裡瞬間也出現了千萬隻羊駝，順便把大龍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門縫小心翼翼地擴大，顯出大龍驚恐的臉。

他本來是想問問下一步的安排，可是打開門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

視線稍稍往旁挪動：餘光裡，小琪沒出息地一個勁地往張黎明身後躲。

——大龍感覺他可以原地去世了。

本著先發製人的原則，大龍搶在張黎明罵出來之前，擠出一副春風拂麵的笑容：“老板，早上好！”

“您二位還沒吃早飯吧？我來看看你們想吃什麼……”

“吃吃吃，吃你個頭！”大龍還沒說完，就被張黎明粗暴打斷。

“對，對，”大龍唯唯諾諾地應著，“吃我個頭，都怪我，一天到晚淨想著吃了，那老板您忙，我先走了。”

說著，他再也不敢往屋裡多看一眼，低頭帶上房門，走廊裡傳來一陣啪嘰啪嘰腳步聲。

屋內，張黎明慢慢放下手槍，心裡又把大龍罵了一百遍。

身後，小琪怯生生地探頭，天真問道：“你昨晚真的一直枕著這把手槍睡覺嗎？”

-

一小時後，大龍捧著好不容易從黑市買來的肉包子，嗷嗚張開大口準備品嘗。

然而這時，張黎明的聲音如當頭一棒從身後響起。

“乾什麼呢！”

大龍一哆嗦，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差點滾到地上。

“沒，沒乾什麼，”大龍結結巴巴，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吃飯呢。”

張黎明審視地看看他，又看看肉包子，嚴肅問道：“包子什麼餡兒的？”

“呃，”大龍猶豫再三，覺得還是坦誠相告，“豬肉餡兒的。”

“嗯，”張黎明點點頭，不置可否。

若在平時，大龍斷然不敢在張黎明麵前造次，可是現在，他已經被誘人的包子味衝昏了頭。

於是，也不顧張黎明緊皺的眉頭，他張開大口咬下去——

所有味蕾敞開到極致，身體裡每一個細胞都做足了準備，歡迎久違的肉香油香……

張黎明的聲音再次如喪鐘般響起：

“住口。”

大龍緊急刹車，幾滴口水差點掉地上。

抬頭時，因為痛苦，五官全部扭在一起。

張黎明冷冷命令道：“把包子給我。”

大龍的眼裡交替閃過驚恐、委屈、氣憤、不解。

“啊？”大龍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黎明無情地伸出手：“包子，給我。”

大龍看看包子，又看看張黎明：“啊？”

張黎明看著不上道的下屬，長長歎了口氣。

然後，他親力親為地暴力奪走了肉香四溢的白嫩包子，拔腳就走。

“老板……”身後傳來大龍如喪考妣的哀嚎。

張黎明頭也沒回地擺擺手：“昨晚還剩了那麼多米其林大餐呢，舊的沒吃完就買新的，真浪費。”

-

十分鐘後，小琪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咬著熱氣騰騰的肉包。

包子皮薄肉厚，汁水充足，咬一口肉香四溢。

實在是太好吃了。

將最後一口肉餡放進嘴裡，她心滿意足地擦擦嘴，抬頭衝著張黎明燦爛一笑：

“真好吃，真是你剛剛出去買的？”

一旁的張黎明瘋狂咽口水，但麵上依舊保持紳士的深沉：“當然。”

“真的嗎？”小琪睜大雙眼，“十分鐘就買回來了，這麼快？”

“嗯哼。”張黎明睜眼說瞎話。

小琪指著袋子裡剩下的幾個肉包，可憐巴巴問道：“既然如此，我能把剩下的也吃了嗎？”

“！”張黎明瘋狂咽口水，內心哀嚎了一下。

最後關頭，他還是拚命咽下瘋狂上湧的口水，理智地說：

“吃吧，都是給你買的，喜歡就多吃點。”

頂著張黎明豔羨無比的目光，小琪毫不客氣地消滅了剩下的食糧。

“好吃嗎？”張黎明看著正在擦嘴的小琪。

小琪用力點點頭，因為還沒咽下最後一口肉包，所以回答得含混不清：“就是太少了！”

“嗯，”張黎明眨眨眼，“你要是喜歡，我每天早上都給你買。”

小琪天真地撲閃著雙眼：“好！”

-

第二天清晨，當張黎明再次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大龍身後時，他正準備偷吃新買來的雞蛋灌餅。

由於物資緊缺，一副雞蛋灌餅在黑市上已經賣到了三百多塊錢。

如果還想加肉加火腿腸等，價格就上不封頂了。

大龍咬咬牙，本著豁出去了不過了的心態，給自己加了個澱粉腸。

在沒人的地方，他解開上衣，將灌餅貼身藏進懷中，然後做賊一樣跑了回來。

正準備品嘗時，張黎明冰冷的聲音從頭頂砸下：

“今天買了什麼？”

大龍全身一哆嗦，雞蛋灌餅差點掉在地上。

“老板……”大龍可憐兮兮，“今天，今天買的東西不好吃。”

張黎明審視地看著他，微微挑起眉毛。

大龍捂住雞蛋灌餅，仿佛在保護剛出生的孩子：“真的，真的不好吃。”

張黎明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幫你解決一下困難如何？”

大龍心裡崩潰大叫，神色痛苦萬分。

張黎明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從大龍手裡奪走了珍貴物資。

“老板……”大龍就差跪在地上哀求了。

張黎明頭也沒回地拔腳就走，臨出門時還把雞蛋灌餅揚在空中：

“下次買的時候彆忘了再加份裡脊。”

輕快地哼著小曲，張黎明舉著戰利品，步履輕盈地往屋裡走去。

走廊裡，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地麵，今天是個晴好天氣。

整個心情都輕鬆起來。

然後，觸碰門把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

屏住呼吸，他試圖捕捉門內每一微毫的動靜。

隔著門板，甚至可以聽到屋內窗外的鳥鳴聲。

——嘰嘰喳喳，小鳥歡實地叫著，一點也不識世間疾苦。

他可以想象得到，此時此刻，外麵的天空會像像水洗過一般，藍得發亮，微風拂過枝頭，帶來恰到好處的溫熱。

可是，屋子裡麵，卻聽不到一點生氣。

手指輕顫，張黎明推開屋門——

室內熟悉的場景依次陳列在眼前。

床鋪平整得仿佛沒人睡過。

那上麵，似乎擺著一張字條。

字條躺在雪白的床單上，醒目得如同一隻虱子。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感覺，張黎明心跳加速，血液猛烈撞擊天靈蓋。

他快步走到床前，青筋暴起的手指撚起字條。

“祝餘生平安喜樂。”

“PS：彆再搶大龍的包子和雞蛋灌餅了。想吃，自己買去。”

張黎明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逐漸急促的呼吸，還有腦子裡嗡嗡的如同千萬台機器同時開動的聲響。

王、小、琪，張黎明咬牙切齒地在心中一字一頓地罵道。

彆再讓我看見你。

這輩子都不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