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部長和助理都沒想到,她能這麼快把數據整理齊全了。
看著那一疊紙落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金部長不免懷疑。
難道助理交給她的根本不難,還是她真有兩下子?
金部長向助理投過去懷疑的目光,卻見助理搖搖頭。
神明作證,她可是把最麻煩最沒人願意做的工作丟給這個新人了!
俞可放下文件,瞥見二人不可置信的眼神:“文件有什麼問題麼?”
“不,沒有。”助理麵色蒼白,下巴驚的幾乎合不攏:“沒有問題……”
尾音未落,金部長站起身,圍繞她轉了一圈,目光打量。
那目光的意味不能再露骨,助理忍不住要提醒,金部長側手輕輕一推,助理後退幾步險些站不穩,在這尷尬的氣氛下,隻有金部長的聲音清晰。
“你說你隻學了個入門,沒想到入門如此快。”咧著一口大牙,金部長笑嘻嘻:“莫不是有人幫你?”
“沒有,這些是我一個人整理的。”俞可說。
指尖酸痛不已,甚至有些泛紅,收拾文件時從中抽取紙張摩擦,一遍一遍校對確認沒有錯。
她下午這一個小時沒有休息。
“怎麼證明?”金部長眯起眼睛,又問。
女人習慣了用鼻孔看人,擺出一臉高傲的姿態,臉上就差把“能奈我何”四個字寫臉上。傲然的神色中自然而然帶著一絲上位者的壓迫感。
助理看的提心吊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部長明擺著是給這新人找麻煩,偏偏新人一臉無辜,還沒明白是什麼情況。
滴滴——
手環提示音清脆,這一聲並不短促,反而長久,打破了這份沉靜。
“部長,您的手表響了。”助理乾笑著打破這份尷尬。
“數據是我一遍一遍對出來的,沒有什麼討巧的辦法,不信的話可以查監控。”俞可抬頭,角落裡的舊式監控正對著她們:“外麵的人也都看到了。”
有沒有人看到她才不管,金部長哼哧哼哧笑起來,她隻管找這小丫頭的麻煩讓自己開心就行。
她又道:“那你說說都有誰?”
這裡的人她知道都是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算真的看到了能替她說話的有幾個?更何況他們這是關起門來在……
思緒打斷,俞可側過身子,剛巧被擋住的玄關下,烏泱泱一群人站在外麵。
“……”金部長登時止住,這小丫頭到底說了什麼,怎麼一群人聚在這兒?要讓老胡知道她這位置哪還坐的下去?
他們這是要篡位呢?!
剛才咄咄逼人的態度軟化,她轉移話題,不準備追究這件事了。
她說:“我開玩笑的,沒想到小俞這麼能乾,真是讓我撿到寶了。”
俞可笑了一下,扒開女人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部長說笑了,隻是一些笨辦法。我初來乍到怕誤了您的事,能幫上忙就好。”
辦公室門口露出幾個毛茸茸的腦袋,一個挨著一個往裡麵擠,有幾個露出眼睛拚命往裡麵看,怕是把剛才的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金部長笑僵了:“你做的很好。”
俞可低眉喪目,什麼也不說。
外麵人越來越多,眼見情況不對,金部長給助理使了一個眼色,助理眼疾手快抱著一遝文件,順手把辦公室門帶上。
她微笑看著湊成一團的人:“在做什麼?數據校對好了?”
“啊哈哈還在校對,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馬上馬上……”
眾人打著哈哈,各自找借口溜走,一哄而散。
流動的空氣隨著關門停滯,金部長的微笑搖搖欲墜。
“這是準備做什麼,那群家夥平常最喜歡和工作打交道了,今天怎麼忽然。不說這個了,你通過了考核,這是初級工作證。”金部長把東西遞過去。
俞可正反看了一遍,很普通一張工作證,和以前在學校的食堂飯卡沒什麼區彆。
金部長卻勾著她的脖子,女人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她身上,俞可沒站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部長扶她一把,神秘兮兮說:“財政部的工作證不好領,掛出去能賣好幾千積分!你以後就是我們財政部的人了,做什麼我罩著你!係統庫我會去讓人改了。還有外麵那群人……”
俞可說:“您放心,他們隻是看我新來的,好奇而已。”
金部長拍拍她的肩膀,“好,這事最好不要讓胡經理知道。”
兩個人達成共識,除此之外俞可不僅多了一張工作證,還有一個跟她稱兄道弟的上司和上司轉來的封口費。
足足幾千積分,按上司的話說,可以買兩張財政部工作證。
推門而出時,俞可把工作證放回口袋,並沒有戴上。
.
兩個星期後。
一整棟樓的人都知道,財政部的人忙的腳不沾地,平常像個混子一樣的部門全部人都風風火火,像是裝了加速鍵一般。
剛開始有人奇怪,後來就逐漸習慣了這件事。畢竟財務部那群家夥,雖然平時虎頭虎腦,但關鍵時候真的能乾。
“吧嗒”
俞可手上又多了一疊文件,摞起來有小山那麼高,遞文件的前輩一改愁容,放聲大笑:“哈哈哈終於,我們終於逃離這魔窟了,這麼多天,嗚嗚我飯都沒吃多少,就連論壇也很少上了。”
她哭的傷心,俞可正欲安慰,又見她破涕為笑:“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這最後一項任務就交給你了。”神色之認真,不亞於糾結人生大事:“小魚,你是最後一道防線,一定要讓部長通過,不然我們一整組人今天就要累死在這兒了!好好乾,姐姐回頭帶你找樂子去。”
在這裡混跡了兩個星期,金部長沒讓她接觸過什麼機密文件,然而卻和的一這群人關係打的不錯,這群人自稱前輩,一開始有的自來熟叫她小俞,有的有分寸感叫她俞可。後來熟悉後,有人開始叫她小魚,帶著幾個組好些人都這麼叫她。
回想起來,這個稱呼她也是稀裡糊塗地接受了。
俞可沒點明,他們核對過好幾次的結果是不會有問題的,但這群人從那天她出辦公室門開始,隻要有送東西之類的活都要找她,仿佛隻要是她送去的金部長都會給過。
她微微點頭,躲過好幾個人伸來加油打氣的手,徑直往最裡麵那個,被眾人稱之為魔鬼的辦公室走去。
原地,其中一個男人手臂懸在半空,尷尬地縮回去:“小俞人還是這麼冷。”
“得了吧,小魚就是不想搭理你,誰讓你次次沒事去就騷擾人家。”
男人追上走的乾脆的女人,癟嘴反駁:“我那是和她探討學術問題!”
“……”
二人越走越遠,但餘音仍舊環繞,和茶水間相鄰的雜物間裡,昏暗的屋內離他們隻有一牆之隔,有人清楚地聽到了全部的對話。
助理一如既往踩著高跟鞋,紙團皺巴巴捏在手心,麵容難看靠牆而立。
才幾天,他們居然這麼要好了?
磨砂玻璃淺淺映出她的身形,大半個小組的人目光炯炯地目送她,其餘人帶著一絲憐憫,好似她是去上戰場一般。
俞可:“……”
提示音滴滴響,發消息來的是最開始加她好友的女孩,也就是剛才那個苦口婆心的人。
【加油!我看好你!被罵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qaq】
俞可嘴角一抽,這群人一直都熱情的可怕。
玻璃門不重,輕輕一推便開了,俞可把文件放在茶幾上,部長辦公桌上堆積的雜物亂成一團,埋在裡麵的人聽到聲音,慢悠悠抬起帶著青黑黑眼圈的臉。
“哦,小俞啊,送的什麼文件?”金部長帶好眼鏡,黑框眼鏡在她臉上顯得笨重。
“第三組的數據報告,”她說:這些是……“
目光在桌子上頻頻掃過,俞可親眼看著她把手邊一張珍貴的數據丟進垃圾桶裡,窄小寂靜的辦公室裡,重物碰撞激起一片波瀾 ,隻聽金部長粗生粗氣地罵道:
“a組和b組地數據做的亂成什麼樣,幾個數值根本對不上!明天就是調研,這堆東西最多糊弄糊弄老胡!”金部長青筋暴起,抓起一張演算紙捏成團扔出去:“這麼多天了,再這麼辦一群人都得跟著一起完蛋!”
俞可拾起裡麵的紙張,從上到下掃了一眼:“數據錯了。”
罵罵咧咧的聲音止住,部長嘴角抽了抽,不相信她掃了一眼就能看出來,言語輕蔑:“小俞,這不是數獨遊戲,不是掃一眼就能出結果的東西。”
沒有得到回答,金部長心中煩躁更盛。
辦公桌上最不缺的就是演算白紙,她把每一項的數字羅列,然後分類;和全息投影電腦上的報告相較,白紙上落下的每一個字都變得複雜。
直到最後,兩三張紙擺在麵前,每一個數字都像一道複雜的數學題條件一般,難以拚湊。
筆蓋‘吧嗒’一聲合上,俞可把整理出來整齊劃一的數據擺在她麵前,手指在另一張相同,其中幾個數字不同的的紙上點了一下,道:“這幾個錯了,每個都比正常數據多出一大截。”
金部長眼珠子移到屏幕上,熟悉的人名後跟著的數字降了一大截,她嘴角微動,還未說什麼便聽俞可接著道。
“這幾個異常數據足以影響整個數據,它看似很小但一眼就能看出來。如同粥裡的一粒石子。”她轉而說:“他們應該沒有檢察院的人好打發。”
桌麵上唯一空蕩的地方,金部長一隻手放在上麵,另一隻手捏紙張,蹙眉低頭,動作間透著不安和迷茫。
她當然知道俞可說的有道理,但這些錢……
俞可伸手,點在其中一個人名上:“您知道第九工廠十年如一日,與其謀這一點蠅頭小利,何不將目光放長遠?”
長遠?
俞可說:“據說有十個出廠名額,會在部門部長這些人裡麵選。”
出廠!離開這裡?!被困在這裡十年終於能離開了麼?
她心臟在胸腔內狂跳,渾身血液不斷翻湧,一雙眼睛瞬間明亮,甚至麵上忍不住泛起喜悅之色。太好了,太好了,終於能離開了!這夢寐以求的願望終於能實現了!
“這次檢查隻有最優秀的幾個部門部長才可以。”
一瞬間,猶如一盆冷水潑下,方才萬分激動的心瞬間冰涼。
想起底下人對自己的態度和曾經自己做過的事,她站起身抓住俞可的手臂,慌裡慌張:“那怎麼辦?我不能呆在這兒,我一定要出去。你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你搭上了胡經理對麼,你幫幫我,我什麼都給你。”
她不能呆在這兒,再待下去她會瘋的,她會被逼瘋的!
第九工廠一直關閉十年,不,甚至說更久,裡麵的人有一出生就在此成長的孩子,有直到死都沒有走出去的老人,高強度的工作永遠不會停歇,在這裡,人類如同一台機械,一直不停的無休止地運轉。
兩個星期內,俞可聽到過不少曾經發生過的意外命案。簡簡單單的意外兩個字遮蓋下是無數的生命。
他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發生意外,不知道折磨什麼時候到底。
沒人想要留下來,除了頂端的人。
隻穿一件白色短體恤的她,偏瘦的胳膊露在外麵,二人相交的皮膚之間黏膩惡心,源源不斷的熱意從金部長手心傳來。
蒼白的臉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不動神色地把手臂抽出:“放心,您知道該怎麼做。”
全息投影屏上,黑色字體安靜浮在空中,最下方還在編輯的文字後,一條藍色豎線若隱若現。
她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屏幕,慢慢挪動鼠標鍵在其中一個地方,按下刪除鍵時抖了一下,重新輸入紙上的數字。
這是唯一一次機會,她必須出去!
辦公室門關上,完成任務的眾人癱倒在工作椅上,沒人注意到俞可出去。
寂靜無聲的室內,幾道鼾聲打破這份安靜,但無人追究鼾聲的來源,多數都在閉目養神,放空成日勞累的大腦。
茶水間,俞可撕開一包巧克力。
苦澀伴著甜味在口中蔓延融化,一番糾纏下苦味占據高峰,隨著時間過去後勁變大,愈發難咽。劣質糖果味道並不好,俞可麵無表情咽了下去。
手環上彈出幾個彈窗,有詢問文件怎麼樣的,有詢問部長心情如何的,都是在她進茶水間不過幾秒後發過來的。
她掃了幾個字眼,沒看到什麼重要信息。
手指微動,退出聊天框,聯係人界麵下滑,停在被諸多奇怪昵稱包圍地唯一一個正經昵稱上,點進去。
她打字速度飛快,不到幾秒,便按下發送鍵。
【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