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遠確實忙,特意抽出三兩日已經是不易,等確認了蘇漫漫和小寶平安無事,又把包括傳音符在內的一堆禮物交給兩人,陪小寶玩了半天後,下午時分就要離開了。
蘇漫漫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但是心裡有些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論是蘇容那個爹,還是路遙遠這個師兄,都對她和小寶是真的好。小寶就不用說了,蘇漫漫自然也是真心待真心。
拉著路遙遠的衣袖,道:“師兄,你這麼辛苦過來一趟,至少吃頓飯,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也不遲啊。”
得知蘇漫漫醒過來的李老爺已經在前院敲鑼打鼓地準備起了席麵,山珍海味、八珍玉食、應有儘有!不吃簡直可惜!
路遙遠看著從小到大,一撒嬌就愛揪著對方衣角不放的蘇漫漫,懷念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這一年間,師兄妹聚少離多,他忙著和其餘師兄弟一起清除魔洞,師尊駐守在無儘海幾乎半步都離不得。曾經那個還不及他腰高的,追在他身後要坐飛劍玩的小姑娘,不知不覺也已經長到這麼大,不但敢獨自一人出來曆練,甚至還闖出了點兒名頭。
路遙遠心下百感交集,既欣慰自家孩子的成長,又心疼地覺得如果可以讓小姑娘一直生活在溫室裡本也無妨。
腿上突然抱上來一大塊小粘糕,路遙遠低頭,對上一雙烏黑晶亮的大眼睛,就那麼無聲又期待地仰頭看著自己。
根本頂不住。
路遙遠差點兒就點了頭。
還好當年在蘇小漫那裡經受得多了,如今才能忍痛拒絕王小寶。
路遙遠又從芥子空間裡拿出一個傳音符,特意用法術變成小狗模樣,剛要給小寶掛在腰間,發現已經有一塊成色不錯的玉,路遙遠拿起來看了看,還是個防禦的法器,看了一眼這半日就跟個背後靈一樣跟著他師妹和外甥,不說話也不走開的顧淵。
蘇漫漫大半年沒有回宗門領弟子月俸,囊中羞澀怕是隻夠買幾件新衣服,不可能是蘇漫漫給買的。
路遙遠把小狗玉符放到小寶手裡,看小寶稀罕得不行,笑道:“你外公本來抓了條狗要叫我給你帶過來,隻是那狗實在太凶,野性難馴,怕傷了你,便沒帶來。”
路遙遠又摸了摸小寶的腦袋,繼續道:“這個是聯係舅舅的傳音符,你若是想舅舅了,就叫你娘用這個幫你聯係我。”
傳音符需要注入靈力才能用,小寶還沒有開始修煉,要用隻能找大人幫忙。
儘管如此,小寶也非常高興了。
顧淵盯著王小寶半天,心道小東西要是敢把他送的玉摘下來,換成那個破爛,他就……
顧淵腦海裡閃過魔界十大酷刑,卻沒有一個是能往那麼小個東西身上使還不叫傷著的,於是“就”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反而又把自己氣個仰倒。
好在小寶雖然拿著小狗玉符愛得不行,但並沒有要喜新厭舊的跡象。
顧淵勉強滿意。
路遙遠雖然對顧淵有十分的不滿意,可蘇漫漫和小寶既然已經接受顧淵同行了許久,想必這人應該有除了臉以外的長處。
路遙遠正想叫顧淵和他去一旁“詳談”,身上的傳音符突然亮起光來。
路遙遠三兩句同傳音符那頭的人說完,轉過頭來有些無奈地看著蘇漫漫。
“我現在就得走了。”
他此行主要就是為了確認蘇漫漫和小寶的平安,至於蘇容說的“去看看你師妹撿了個什麼男人”,他卻是來不及細看了。
路遙遠又從身上摸了摸,把自己身上裝著的靈石都拿給蘇漫漫,瞥一眼站在小寶身旁的顧淵,隻覺得有一肚子的叮囑要說,對上小姑娘一雙純真明媚的杏眼後,動了動嘴唇。
“……好好照顧自己和小寶。”
路遙遠心底長歎一聲,做師兄的還是顧忌多,不如做師姐好。
“有事就聯係我和師尊,不要逞強不要受傷,知道了嗎?”
蘇漫漫接過親哥一樣的路遙遠給的零花錢,點頭:“嗯嗯!”
路遙遠一碗水端得相當平,靈石的大頭給了蘇漫漫,零頭還專門挑出來放到小寶手心裡。
雖然用不到但能收到禮物就很開心的王小寶,也學著他娘,捧著靈石“嗯嗯”點頭。
路遙遠輕笑,終於正眼看向顧淵。
“漫漫和小寶皆是我仙繆宗弟子,你既與他們二人同行,還望一路多加照顧。”
仙繆宗乃是當世第一大宗,路遙遠特意點出來,自然是有敲打顧淵的意思。至於不搬出蘇容當世第一仙君的名號,同樣也是為了防止顧淵心懷不軌。
顧淵哪裡會在意這算不上威脅的威脅,更甚至相反,越是知道蘇漫漫和王小寶同彆人的關係,他越是有一種冤有頭、債有主了的安心感。
路遙遠走後,蘇漫漫繼續問起劉家莊一事的後續。
顧淵簡單概括了一下,無非是殺了人的償命,入了魔的驅魔,迷了心智的或送到願意收留的親朋家,或住進濟慈院,往後慢慢悔悟。
總之,三莊鎮還是叫三莊鎮,三莊卻隻存二了。多年以後也不知會不會有人再提起曾經的劉家莊,也不知能否換來一聲唏噓。
“哎。”
蘇漫漫想到她拉著小寶在劉家莊“要飯”的日子,心裡難受。
“那劉書生呢?”
蘇漫漫見顧淵說了裡長說了春燕嬸,就是沒提到劉書生,立馬提起心來。
劉書生很有可能從出事前一晚就已經失蹤了,雖然護身玉符沒有反應,但已經過去了三四日,哪怕沒有彆的危險,就是餓也餓得差不多危險了。
顧淵看一眼蘇漫漫,然後才不冷不熱、不急不慢道:“那日去後山確認學堂情況的衙役發現他被關在小佛堂裡,所以最近幾日在協助處理劉家莊一事。”
當然,還特意前來看望過好幾次蘇漫漫。
不過都叫顧淵擋在外頭了。
這話自然就不必說了。
蘇漫漫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下午時分,李老爺的席麵可算是準備好了,親自來請蘇漫漫幾人入席。
蘇漫漫以為的宴席是,一張大桌子,他們一家三口,和李老爺一家不知道多少口,大家熱熱鬨鬨慶祝一下劫後餘生。
實際上的宴席是,李家前院幾乎擺滿了大桌子,桌子前幾乎坐滿了人,主廳裡頭一張超大桌子,圍著一圈的是好幾個叫“李老爺”的、好幾個叫“王老爺”的還有位劉老爺。
蘇漫漫腳步頓了下,就見李老爺馬上解釋道:“凱陽雖然是劉家莊人士,但其父早年拖家帶口做生意,莫說劉家莊,就是三莊鎮也甚少回來。這次是恰好在附近城鎮,聽聞了消息,特意撂下手頭事趕回來的。”
蘇漫漫點點頭,同桌上的一圈老爺打過招呼,帶著小寶入座。
那位劉老爺拱手對著蘇漫漫道謝,忍不住麵露悲愴,說道:“我雖沒有參與到這樁慘事中,但開學堂、辦祭祀,樁樁件件我都是知道的,還派人送了銀兩支持他們做事,沒想到……”
劉老爺說著說著,又是自責又是悲戚,眼眶裡頭都含上了淚。
蘇漫漫自覺這種時候什麼樣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幾次張口都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還是李老爺幾人勸了半天,劉老爺才重新拾掇好心情,宴席正式開始。
蘇漫漫昏睡了好幾日,雖然修士餓上幾日並不成問題,但肯定還是喝上一碗暖暖的老鴨湯來得舒服。
尤其是這鴨子為了被做成這碗湯,可是足足活了五年之久!決不能叫這努力白費了!
席上蘇漫漫看著其他桌上坐著的女眷,終於想起了他們劉家莊之行的原本目的。
蘇漫漫啃完一個鴨翅膀,用顧淵袖口處沒塞好、露出來的帕子拈著擦了擦手指頭,委婉地問李老爺:“不知李小姐可好?”
李老爺當然沒有忘記他原本的目的,隻是劉家莊的事過於慘烈、衝擊過大,相比之下,那點兒兒女情長簡直微不足道。
不過既然他們的大恩人相問了,李老爺自然也就答了。
“小女先前回外家探親,前幾日三莊鎮太亂,我便沒叫人送信,今兒早上才派人去接,如今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蘇漫漫有心替劉書生說點兒好話,畢竟除了相貌同“書生”相距甚遠以外,也算得上是粗中有細、有勇有謀的好男兒了。
但又覺得唐突且冒昧,還未免有挾恩圖報的意味在裡頭。
正思忖著,就聽李老爺主動道:“小女與劉家後生劉程錦兩情相悅,我先時確實有些不同意。但經此一遭,也算是看出來那後生的為人與品性了。”
李老爺看著蘇漫漫感歎道:“我本想趁您幾位在這裡時,厚著臉皮請您做媒人,給他二人把喜事辦了。還是程錦說不願輕慢了小女,隻求來年科舉中的,再來求娶。”
這話李老爺先前也聽李小姐說過,不過卻隻當是笑話。
俗話說“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嫌男人醜”,他原就不是因為長相才拒絕劉書生,不過是見多了升官發財換老婆的男人。
識於微時者眾,莫逆於心又守於經年的能有幾人?
李老爺之前那般反對,也是愛女心切,寧願自己現在做了惡人,也不想將來叫女兒體會這種切膚之痛。如今也不過是從劉家莊一事的始末,多信了劉書生幾分而已。
蘇漫漫也算是聽見了一件好事,心情大好,結果一轉頭,就看見坐在旁邊的王小寶氣勢洶洶地抱著自己的小碗跳下了板凳,從她和顧淵中間的位置,挪到了單單隻靠著她這一邊的座位上。
蘇漫漫再轉頭看去,顧大淵夾著一個沒了著落的雞腿,一抬眸對上蘇漫漫幸災樂禍的眼神,麵色唰地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