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從堂哥阿彰跑到神奈川就學後,我可以說走就走、肆意投奔的地點便又多了一個。
午後的地麵上彌漫著暑氣,再由海風將它們擴散,熏得我雙頰滾燙。我用腳踩住原本握在手心裡的魚竿,仰頭咕咚咕咚地一口飲儘早就變成常溫的寶礦力。
阿彰見狀笑起來:“這可真不像是小霞的作風。”
我還在喝水,沒辦法立刻開口回話,就隻能在心裡暗暗反駁這就是我的作風。
遮陽帽、墨鏡、防曬的透氣口罩和外套,以及仍然架在手臂間的太陽傘。說實話,這全副武裝的架勢怎麼看都不像是來釣魚的,至少和身旁這位隨隨便便套了件背心短褲就出門的釣魚佬相比,我格外的不純粹。
我努努嘴,示意懶洋洋的阿彰趕緊付出行動,隨後光速把口罩的邊緣拉到早已汗津津的鼻梁上,阻擋住驕陽的照射。
與阿彰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慵懶氣質不同,他的手腳麻利極了,在輕笑一聲後,便雙手撐膝站起身,足有一米九海拔的高峰立刻聳立在我的身旁,三下五除二地就接連收拾好了兩根魚竿的魚線,隨後說道:“把這個帶回去怎麼樣?偶爾出門曬曬太陽不是什麼壞事情啦。”
帶回去乾什麼……是指在東京釣魚嗎?
才不要。
阿彰沒等我否決他的提議,緊接著又說:“心情會變得不一樣的。”
“……這就是你哪怕逃訓也要帶我來釣魚的理由嗎?”
“哈哈。”他發出欲蓋彌彰的笑聲。
02
但我還是照做了。
我這個傻瓜。
春日井霞:「等我下次去神奈川就把那根魚竿還給你。」
對麵的回複來得很快,卻是在顧左右而言他。
仙道彰:「早,小霞。」
仙道彰:「國三生的作息可真是令人欽佩。」
話是這麼說的,但這位賴床專業戶不也這麼早就起來了。
阿彰所在的籃球隊前不久取得了縣內預選賽的優勝,彼時大概率是正被監督和教練雙雙按頭督促著參加校隊內部的晨訓,以為接下來的IH大會做準備。雖然都說高三生的全國大賽是意義非凡的,但以我對阿彰的理解——比如現在就八成是在偷懶。總之,監督和教練做得對!
我關上手機發亮的屏幕,就此放空大腦,將視線投進波瀾不驚的海麵。
逐漸變細的魚竿搖搖晃晃在儘頭,那一點黑色正與黎明時刻的朝陽重疊,因風而動的魚線閃出鑽石般的亮光,從魚竿那一頭的頂端向下綿延到無垠的深藍海水中。
東京的風裡,並沒有摻雜海藻的味道,也……
“可惡……可惡啊——!”
下方兀然傳來的嘶吼聲嚇了我一跳,腦袋裡的胡思亂想也被迫地戛然而止。
我趕緊攀附住身前的海堤,朝斜下方發出聲音的海岸望去。
背對著我跌跪在礁石上的少年穿著身泥濘的白色短襯,耳後紅發的邊緣被緩緩升起的晨輝映照出淺淺的金橙色。
從我的角度出發,其實看不到對方的正臉與樣貌,但那道歇斯底裡、似乎是在發泄情緒的呐喊聲,倒是讓我聽著略有些耳熟,以及那種程度的發色……
意識到這些後,我的心頭不由得一梗。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是說假設我沒有看錯,那麼這人八成就是我的……同班同學?
請問該如何快速又安靜地做到收竿跑路,並不被發現呢?
這是個問題。
03
“春日井……同學?”
我抱著魚竿,悻悻道:“被你認出來了啊。”
對方的臉上還臟兮兮的沾滿了土,我看著被他抱在懷裡的那副棒球手套,被抓包的偷感一時間滲到了骨子的深處,於是滿懷歉意地掏出衣兜裡的手帕遞給他。
千早瞬平此時的臉色說不出有多平靜,不過他也沒有對我擺出什麼過分的冷臉。
我突然意識到——他似乎不像同學間所說的那麼不好相處。
在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認知後,我試圖與他解釋,也希望雙方可以通過交流來和平地解決問題。
“我隻是,在釣魚。千早同學。”
逆風吹開我鬢角的短發,我將衣帽下跑出來的發絲揉進耳後,再彆到耳上眼鏡腿的下麵。
透過五彩斑斕卻又透亮的近視鏡片,我看向灰頭土臉且眼眶泛紅的千早瞬平,還不忘將手中的手帕又舉高三分。
“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