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傷疤(1 / 1)

莫忘我姓名 日坐歡城 4039 字 8個月前

今天是周末,海城小學的文藝彙演開始了,餘川川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她喜歡唱歌,這一次要不是班主任的推薦,她還沒有這樣的機會站在全校矚目的舞台上唱歌給大家聽。

餘川川有點忐忑,她從來沒上過台,到時候可彆唱跑掉了。

雖然有點緊張,但她內心更多的還是期待,馬上到自己上台了,餘川川重新係了下紅領巾,在主持人報幕之後昂頭挺胸的走上了台。

彆緊張,餘川川,大家都在看著你呢,好好表現不能給自己丟臉。

餘川川走到麥克風前,感受著舞台光打到自己的臉上,音樂聲輕柔悠揚的響起。

一開口,滿堂的嘈雜聲微微靜了下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舞台上。

餘川川閉上眼忘情地唱著,場館內大門突然被撞開,一聲尖銳的罵聲突然響起,蓋住了餘川川的歌聲。

“你個小畜生,大周末的你不去補習班給我上課,居然偷偷背著我參加這個什麼破演出,我花了那麼多錢供你上學給你報班,你不好好學習就知道研究這些沒用的!”

餘川川歌唱了一半,猛然睜開眼。

母親猙獰的臉出現在台下,餘川川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一隻椅子朝她飛了過來,重重把她打倒在地。

“我打死你個沒長心的,家裡那麼窮,就指著你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出息人呢,你倒好,就知道出這些風頭,這麼多人盯著你不害臊嗎?是不是想早戀啊!”

餘川川跌坐在地上,音樂還在繼續,場麵亂成了一團。好幾個老師跑過去阻止了要衝向餘川川的中年女人,下方的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這誰啊?”

“之前主持人不是說了,是三年一班的餘川川。”

“她媽媽真可怕,居然拿凳子打她。”

“她們家本來就是農村的,我爸爸說讓我不要和她玩,農村人又窮又可怕,幸好我不是,丟死人了。”

一聲一聲的嘲笑如洶湧潮水般湧入餘川川的耳朵,她手足無措的看著台下的同學,有看著她竊竊私語的,有毫不顧忌笑出聲的,有看好戲的...

就是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她說話。

母親尖銳的罵聲還在繼續,餘川川眼前模糊了下,突然感覺世界安靜了下來,心口中一陣絞痛,她不再掙紮,木然著任憑身體緩緩倒下。

“老師,餘川川暈倒啦!”

“叫救護車!”

再次睜開眼時,餘川川隻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還沒死,現在正在醫院裡。

餘川川生下來便有先天性的心臟病,父親就是得這病走的,為了供她上學,母親一個人打工很辛苦,明明隻有四十歲的她,看起來和其他同學的奶奶差不多。

餘川川醒了,母親隻是短暫的高興了下,但更多的是責罵和埋怨,這一場病不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還讓母親背上了很多債。

“當初我就不該生下你,你真是個賠錢貨啊。餘川川,你這輩子必須好好學習,以後賺大錢報答我,不然你對不起我為你做的一切!”

餘川川麻木地看著她,想哭卻沒有眼淚了。

為什麼這場病不把她帶走呢?這樣充滿著壓抑的生活,她早就不想過了。

除了學習和做家務,母親不讓她做任何事情,她從沒有玩耍的時間,連多看一眼電視都會被母親罵上半天。可就算她的成績再好,在母親的眼裡都是理所應當,從沒有過一句鼓勵。偶爾成績下滑的時候,等待她的便是一場打罵。

灰暗的童年帶走了餘川川所有的自信和希望,她知道自己生來就是不被愛著的,所以她不再奢求愛,她知道那些彆人輕而易舉擁有的東西,這輩子都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她變得越來越自卑,膽怯,變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睜開眼,天還沒亮,四下一片漆黑。餘川川的夢醒了,她驚得出了一身的汗。

走出臥室洗了個臉,餘川川發現晏亦山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還沒走?

餘川川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晏亦山麵前,坐到了地毯上。

她靜靜看著晏亦山的臉,看著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餘川川神色晃然,她好像從沒這樣仔細看過晏亦山。他真的很好看。

餘川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上了晏亦山的臉。

感受著晏亦山皮膚的溫度,餘川川心裡踏實了許多。

突然,一雙大手覆蓋住了她的手,餘川川心中微驚看向晏亦山。那雙原本閉著的桃花眼此時已經睜開,帶著惺忪之意溫柔望著她。

“吵醒你了。”餘川川臉色不自覺紅了下,正欲抽回手,被晏亦山死死抓住。

“手怎麼這麼涼?”晏亦山坐起身,“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不必了,”餘川川拉住了正要站起來的晏亦山,“我現在不想喝,第二天會水腫的。”

“好。”晏亦山對餘川川的話很是服從,沒再起身,隻是拉著她的手還未鬆開。

“晏亦山,”餘川川看著他的臉,月光將他的輪廓映得分明,“我從沒問過你,為什麼偏偏是我?”

晏亦山打開了旁邊的地燈,客廳裡有了些光亮。

“什麼偏偏是你?”晏亦山有點不解其意。

“為什麼偏偏對我這麼好?我知道你不是隨處釋放善良的人,可我們之前明明從未見過,你對我的照顧從何而來?”

餘川川不知道晏亦山到底是誰,到底從哪裡來,到底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原本這些她都不在意,可當這個人漸漸走進她的心之後,她突然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覺。

晏亦山從沒告訴過自己這些,那麼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像當時初見那樣,一個招呼不打就離開了呢?

晏亦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幫她理了理臉頰兩側微亂的發絲,溫聲說道:“我說過了呀,因為喜歡你。”

“為何喜歡?”餘川川盯著他,“總該有個原因吧。”

這個世界,從沒有人真正喜歡過她,有的時候她甚至厭惡自己,厭惡畏首畏尾,陰晴不定的自己。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超能力嗎?”晏亦山笑了笑,“我就是用超能力看到了你的存在,也看到了你純潔無暇的內心。”

餘川川沒有笑,微微皺起眉又盯了他半晌,見他臉上並沒有什麼破綻。

“不想說算了。”

晏亦山不是不想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事實比他自己說的還要讓人難以相信。

但他也不希望餘川川對他失望。

“川川,”晏亦山拉住她的雙手,和她四目相對,“既然你問我,那我就對你實話實說。我一開始並沒見過你,但你救過我。”

“我,救過你?”餘川川不明所以。

“對。”晏亦山深情注視著她。

餘川川看著他的眼神,那種感覺又湧了上來。那種透過她,看向另外一個人的眼神。

“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光裡,我偶然聽到了你唱的歌,是你的歌聲把我從地獄拉回了人間。你從來都不知道,你對於我來說有多重要,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我的歌聲?”餘川川更雲裡霧裡了。

在見晏亦山之前,她的歌聲並沒被幾個人聽到過,晏亦山是怎麼知道的?

餘川川想起當時在肆意酒吧,林響給他聽自己唱的那首歌的情形。晏亦山當時好像確實沒有多驚訝,好像早就知道她會唱歌一樣。

“就是你的歌聲,所以不要再懷疑了,不要再看輕自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也曾有個人因為你的出現照亮過生命,我為你做的一切,你都值得。”

眼前的人目光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餘川川看著有些呆了,心裡對他竟然有一種鬼使神差的信任。

餘川川眼神有了片刻的鬆動,“你說你有過黑暗的時光,那是怎樣的時光?”

晏亦山的過去,是餘川川一直好奇卻又不敢觸碰的,可是現在,她想試著去了解。

“過去的時光嗎?太久遠了,那段時間,我沒有自由,沒有希望,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所有的決定都是彆人替我做的,一旦反抗,等來的便是一身傷疤。”晏亦山回想到了過去,整整二十年,他都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之中,即便後來他解決了那個人,可後來的很長時間,那段陰影都不曾散去。

餘川川不知道的是,那段困難的時光,是她全程陪著自己走完的。

晏亦山的話像是釘子一樣字字紮在了餘川川心上,他說的那種感覺,竟然和自己驚人的相似。

“不過已經過去很久了,因為有你,我早就走出來了。”晏亦山勾了下餘川川的鼻子,臉上已無半絲傷感。

“你真的走出來了嗎?”餘川川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

那種窒息的黑暗,難以言說的傷痛,真的能如此輕而易舉走出來嗎?

晏亦山點了點頭,“當然,人隻要變得強大,沒什麼過不去的。”

餘川川沒有繼續問下去,她已經從晏亦山的臉上得到了答案,他並沒有說謊。那些灰暗的日子,真的已經過去了。

那麼她,也可以的吧。

-

次日,晏亦山坐在車裡,麵無表情的撥通了一個電話。

“錢可以給你,但是作為條件,你要把我寄給你的斷絕關係證明簽了,簽好後,錢會到你賬的,記住,多行不義必自斃,畢竟我是餘川川的老板,你要是敢做什麼事情讓我損失利益的話,那就隻能法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