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駱岢如畫般描摹的五官,不動聲色展露著厭惡。

“娘子莫要口不擇言,我還有……”

蔣芙白了他一眼,替他說完:“我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走出郡公府,她左右看:“張閔?”

沒見到人影。

沈聽南的車夫告訴她:“張郎君因為身份可疑,被護衛帶走了。”

“什麼?”蔣芙大驚,“他是跟著我來的,哪裡可疑了?”

車夫撓撓頭,說不清楚:“那些護衛挺威風的,說張郎君是什麼暗……暗衛!問他主子是誰。”

蔣芙道:“他說是我了嗎?”

車夫道:“沒說。”

蔣芙陰沉著臉踹了一腳路邊的石欄:“死鴨子嘴硬不認主,刀劍麵前要什麼麵子!”

她才耍了一把郡公府的公子出來,如今要問主人家要人,厚臉皮如她也覺得沒臉。

張閔竟然這麼沒用嗎,他在她心裡一直是戰無不勝的。所以她才敢在外麵那麼張狂,因為她知道,不論彆人怎麼教訓她,隻要她還有命在,張閔就會保住她。

……看來之前是運氣好,以後在外麵不能隨便得罪人了。

邊想著這個事,邊在車夫的帶領下找到了帶走張閔的那個護衛。

“我來接我家的家仆,就是那個高個子木頭臉的。”

護衛鐵麵:“那是你家的家仆?他行跡鬼祟,身手不凡,你自己來承認,我等還要把你也帶走拷問一番才是!”

蔣芙想了想,反正不能和張閔分開,不然去哪都有危險,離開了張閔,誰都能打她一頓。

她點頭答應了。

護衛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痛快,心中懷疑減輕幾分,招呼手下的人帶她去關押張閔的地方。

郡公府有專門關押囚犯審查的地方,四壁無窗,唯一的光源和出氣孔是被重重看守的門洞。

蔣芙提著裙子走進去,在囚室幾人裡分辨出張閔的身形,坐到他旁邊。

張閔的鎖鏈動了動,側頭看她,無聲問她來這裡的原因。

“看什麼看,就知道給我惹麻煩。”

她語氣囂張,另一側的囚犯睜著黑洞洞的眼睛看她,將她看得有些怕,靠在張閔身上。

她埋怨著問:“你不是很能打嗎?為什麼還被抓進來?”

囚犯提起了精神:“你家阿郎很能打?要不要打出去,咱們大家夥好能逃命啊!”

另外幾人附和他。

蔣芙哼了聲:“以為誰傻呢,憑什麼能打就得幫你們也逃出去啊!”

“嘿!你這小娘子說話可真……”

張閔終於開口:“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沒犯錯,是被冤枉來的。”

囚犯道:“我還說我是被冤枉的呢,不過是遇到美人多看了一眼,就被美人手下綁來這了。”

蔣芙沒什麼好氣:“被冤枉還老老實實被綁進來?你沒長腿?”

張閔道:“逃了便是逃犯,不如就範。”

囚犯道:“是是是!我就是這麼想的,這才沒逃!”

另外一人忍不住,道:“我看你是嚇得屁滾尿流,想逃命腿都抬不起來吧?”

蔣芙動了動耳朵,記下“屁滾尿流”這個詞,殺傷力不錯。

片刻,她趴在張閔耳邊:“你真的打不過嗎?”

張閔道:“有什麼值得你在意的?”

“廢話,你要是不行,我以後肯定不那麼囂張了啊!”

張閔頭側開,像是在笑。

“十幾人打得過,但換成一整個禁軍隊伍,我會死。”

蔣芙安了安心:“你放心,我也不傻,不會惹一整個禁軍隊伍的。”

“你隻要幫我打我爹就行了,以後要是有個萬一,幫我打娶我的那個肥豬,不過要是情況緊急,你不用管我,自己保命便是。”

張閔沒有回答她。

蔣芙熟悉囚室的環境以後,主動和他拉開了距離,抱膝閉目養神。

過了兩個時辰,外麵才來人審他們。

燈籠的光提在門口,微弱的光拉長幾個人影。

“茲事體大,公子說他親自來審。”

“好,我這就把幾個嫌犯都押送過去。”

幾人隨著聲音落下進入囚室,為首的人見了蔣芙,一時驚訝:“怎會……”

他把剩下的話咽進肚子裡,處理其他囚犯時,不時看蔣芙一眼。

蔣芙冷冰冰裝作沒感覺到他的視線。

無他,這人就是方才席上與駱岢坐鄰座的那位,他現在一定很好奇,為什麼剛剛對公子岢表白的花癡少女,此時會出現在關押對天子意圖不軌之人的囚室中。

難道是沒談攏,被駱岢一怒之下送了獄嗎?

他解張閔腳銬,見蔣芙跟著,心裡又是疑惑。

為何隻跟著這人,他們是什麼關係?

他實在好奇,便親自按著張閔,借此和蔣芙搭話。

“娘子不是身體不適先行離開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裡,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蔣芙坦然道:“我的仆人被當作壞人抓了進來,我在找他的時候被認為一樣可疑,就把我也帶進來了。”

白明旭笑道:“這定然是場誤會。娘子並無害人之心。”

蔣芙看出他言辭間的調侃之意,他和天子一樣,在借著她戲耍駱岢。

她道:“正是,我隻有一顆心,裡麵隻裝著公子岢。他若心懷正道,我自然也是。”

白明旭笑出聲:“那公子岢可就要小心點了,若娘子身上真查出了什麼,不就說明他自己也有不軌之心嗎?”

蔣芙也笑。

駱岢沒笑,他聽完了全程,愈發對蔣芙厭煩。

無真心之人,愛慕之情也能被她當作算計的工具,用他做擋箭牌。如果今天的刺客真的和她有關,她是不是還要說是為了成全他的意願,將他拉下水?

但他隻站定在那,問了他們前後去向,蔣芙清白愚蠢得過分,做不出來埋伏刺客的事。她的這個家仆被她解釋腦子不正常,喜歡挑些貓待的地方躲著,身手又好,在外人眼裡理應可疑。

駱岢確認過她話的真偽,便行禮致歉。

蔣芙笑道:“沒關係,我喜歡你嘛。”

說完,她趁著駱岢發愣的時候,用手摸了摸他躬身而低下的臉。

兩邊都觸感溫涼,像是能融化在一起。

蔣芙看手,故作驚訝:“公子竟也用粉嗎?”

駱岢臉上又紅又黑,白明旭他們已經笑在一起,打算袖手旁觀。

愛慕駱岢的女子雖多,但從沒人敢在一天裡多次表白心意,更不用說她中間還被拒絕了一回。也從沒人敢摸駱岢,更不用說還把他敷粉的事說出來。

此乃奇觀!

“民女有錯,罪該萬死,不應如此冒犯公子。”

蔣芙行了個大禮,裝那副虛假的柔弱。

駱岢被得罪狠了,悶聲晾著她。再怎麼樣,敷粉之事也不該……!

白明旭替駱岢回答:“這怎算冒犯呢,發乎情,止乎禮,就算沒止住又有何妨,女子嘛,怎麼都算吃虧的一方。”

“多謝郎君,我便告退了。”

蔣芙抬眼看了張閔一眼,率先走在前麵。

兩人走在沒燈的街上,照亮的隻有月光。

張閔問:“你喜歡他?”

蔣芙疲憊:“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哼,量你也猜不透我的心思。”

蔣芙道:“不過是搞壞名聲,讓金員外不肯娶我,對我爹報複的手段罷了。”

“他是當今名聲最大,我怎麼對他發花癡都最合理的一個。那種不可一世虛偽的人,不會礙於流言納我為妾,也不會當著所有人的麵處置於我,用起來剛剛好。當然,我也有膈應沈聽南的意思。”

蔣芙抬頭:“倒是你,最開始被問身份的時候為什麼不說是跟著我來的家仆?”

張閔沉默。

“又不說話了。”

蔣芙有嘴,她替他說。

“你不就是嫌棄,我家小門小戶,給我做仆人更是一等一的卑微,在你的心上人麵前抬不起頭?你放心好了,沈聽南她眼裡就沒你,你至少是個一品大官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才能讓她看到你今天穿了什麼。”

張閔停住腳步,有些煩:“我不是。”

蔣芙並未理解他不是什麼,她譏諷笑:“你當然不是,你要是,早被人家誥命夫人給弄死了,怎麼還會在我家安全長大。不過也許是沒發現你呢?……算了,不開這種玩笑了,雲姨抱歉。”

張閔不再理她,獨自走在前麵。

倒也沒走太快,顧及她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路過沈府時,蔣芙過去和看門的說了幾句。

“你家娘子可回來了?”

門房看她的眼神怪異,顯然聽說了她今天的所作所為。

“我家娘子和你不同,早早便回來了。”

“嗬。”雖然是意料之中,不過沈聽南當真沒在意過她的死活,一個人回來了。車夫不會不告訴她她的事,但她沒想管。

這樣也好,此後徹底斷了吧。

今後她想去袁家那邊,看舅舅能不能收留她。

若是能,她們這輩子都不用再見了。

若是不能,蔣芙也不會再回洛城。

她和張閔回了家,家門落鎖,敲門也沒人應,她隻能和張閔爬牆進去。

家裡處處都是母親的影子,許是與她的打算有關,仿佛每件東西都在叫她快走。

蔣芙回了臥房,找了個布片收拾東西。

這件釵子的母親送的,這個玲瓏也是,這個珍珠項鏈也是。

她的所有東西都是母親添置,扔下哪一件都舍不得。

蔣芙在心裡構思,覺得這個家裡該走的另有其人。

如果她把蔣父殺了,埋在院子裡會不會有人發現。

正想著這事,門開了,吹進一陣雨前的冷風。

蔣父在門口站著,燈照在臉上一片死寂。

“蔣芙,你真是好手段啊。把你爹騙得團團轉,我真是老了,竟會上你的當!”

蔣芙直起身,麵無表情:“和你老不老沒關係,你本來就蠢,不然怎會考那麼多年科舉都沒出頭,隻在洛城做一個小小主簿?”

“你敢如此跟你老子說話!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到手的官位泡湯!今日還被金員外砍去一根手指!”

蔣芙冷笑:“他砍的怎麼不是你的腦袋?這樣告到官府,我還能撈點賠償!”

“你這個狼子野心的……”

蔣父抽出袖中遮掩的匕首,朝蔣芙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