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成仇(1 / 1)

亂世離人歌 麻雀鬨山 4341 字 9個月前

危急解除,兩邊就要坐下來重新談談了。

之前那些黑衣蒙麵客明顯不是山上匪徒,而一個商隊,也不可能這麼會打。山鳥婉轉,綠蔭清涼,鏢局這邊的攸關率先開口:“你們是官府的人吧!”

當初唐家押送貢品的人員裡也有他,故比較熟悉那些官差。那些人自持甚高,根本看不上鏢師,路上從不與人搭話。

商隊裡那個中年富商,剛才還挽起袖子,掄起雙刀砍人。如今臉上血跡都沒擦乾淨,就放下袖子拱手了:“實在抱歉,我等若說明真實身份,隻怕鏢局不敢接,隻能用這法子了。”

唐家鏢局和官府恩怨頗深,沒一個鏢師願意接受他這句話,紛紛斥罵道:“媽的,你誆死我們七個兄弟!”

“官府的人果然是一群狗東西,嘴巴沒一句實話!”

“少主子,彆信他們,把他們撂這裡,咱們打道回府!”

......眾人越說越激動,就差掄起刀劍砍人了。就在群情激奮間,適才唐閱救下的女子走上前,先款款給眾人行一個禮,再委屈說道:“公子大恩,小女子不欲相瞞!”

她身邊的人就要來阻止,卻被她一記冷眼瞪回去。唐閱正在安撫鏢局的人,倒是沒看見商隊這邊的小動作。

等咒罵聲消停了,姑娘才挺直背板,正色說道:“實不相瞞,小女乃是京城蘇侍郎之女蘇靜。本來與母親生活在葵中桐城,父親欲接小女回京認祖歸宗,奈何大娘子不容,竟私下派死士追殺我們。”

她又看向周圍人:“他們都是蘇家忠仆,受我父之命,特意護送我歸家。因力所不及,恐有意外,欲求外人相助。唐家鏢局聲名天下,卻與官府素有嫌隙,他們怕你們不接,隻能這麼做。”

聽起來是挺可憐的,但走南闖北的人什麼可憐故事沒聽說過。而且她這故事漏洞百出,怎麼看都有鬼。走鏢著,慎之又慎為重。

鏢師們不為所動,唐閱頷首而拜,語氣疏離:“姑娘境遇著實令人唏噓,如今你家大娘子的死士皆被我等除去,姑娘前去坦途無憂,這趟鏢我們送到這裡。至於費用,姑娘欺瞞我等在先,就不退還了,望姑娘保重!”

蘇靜聽到這兒,明顯有些急了,追上前道:“公子當真這麼無情?若是你夫人在外遇險,被人半路棄於道,公子你又是何心情?還請公子憐憫家中老父,不用送我入京,隻到郯州如何?”

想到家中妻子,唐閱馬上動搖了。卻不料這一次動搖,再度將唐家鏢局拖入深淵。

他繼續送這趟鏢,沿途再沒刺客騷擾。但身份挑明後,變成鏢師們嫌棄“商客”了。

天氣熱,他們來到城郊的茶攤。蘇靜請眾人喝茶,唯有唐閱接下茶杯,對她道:“還請姑娘不要介懷,他們沒有惡意。”

蘇靜頑皮地笑笑:“公子手裡的茶還未飲呢,可見道歉的心不誠。”

唐閱臉上隨即閃過一絲窘態,端起茶一飲而儘,將空茶杯給她看看,複而真誠道:“多謝姑娘的清茶!”

蘇靜又是笑笑,像是無意般坐在唐閱身邊,可惜屁股還沒坐穩,唐閱就被人叫去。她望著那叫起唐閱的人,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接著又拿起唐閱留在桌上的杯子,無言片刻,忽而一笑。

幾日後,他們到達郯州,剛入城門,便被數百士兵圍住。那些士兵們朝著蘇靜跪下,稱呼她為“公主殿下!”

這個時候,鏢局的眾人才知她真實身份是當朝七公主慕容靜。

唐閱想著不管她是何身份,總歸人送到了,便要帶著鏢局的人走。卻沒想到那些士兵不讓路,慕容靜說,兄長在桃林設宴,要酬謝唐家鏢局千裡相送之功。

她沒給人拒絕的選擇,眾人隻能隨她去了。

桃花灼灼,春光豔豔。本來這個時候,唐閱已經接到妻子返回葵中了。

這場宴上沒有他的妻子,隻有個四皇子慕容華倚坐持酒而歎:“唐公子,你覺得七公主如何?”

唐閱恭敬道:“公主金枝玉葉,草民不敢妄議。”

“那麼,丈夫議論妻子,總可以吧!”

唐閱聞言一怔,上位的慕容華勾起嘴角,悠然說道:“唐閱,我妹妹看上你了。”

這一句話,又把唐閱震回了神。他慌忙跪在地上,正色說道:“殿下,草民已有家室,恕不能迎娶公主!”

“凡間的麻雀,怎能和天上鳳凰爭色。唐閱,你休了她,迎娶我妹妹。”

唐閱依舊不從,慕容華立刻冷了臉色。慕容靜趕緊相勸,又對唐閱道:“唐公子,當日青山穀,你我有了肌膚之親。後來城外茶攤,你又喝了我奉上的茶。這按律法,我已是你妻子了。”

“當日青山穀公主涉險,草民為救公主性命,屬實逼不得已。若公主覺得冒犯,臣原自斷左臂,以求公主息怒!”唐閱神色惶恐卻無比堅定。

然而他的話並沒讓慕容靜息怒,反而激起她更大的怒氣。她當即拍桌而起,橫眉豎目,厲聲喝道:“唐閱!本公主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彆不知好歹!”

可各人有各人想要的福分,不對版的福分再好,始終不是各人想要的,唐閱不要,唐家鏢局的人都被關入暗無天日的牢房。

唯有唐閱住在一所彆苑裡,每日好吃好喝伺候著。七日後,慕容靜將天牢裡的眾人齊齊綁在唐閱麵前,宮女捧著精致華美的紅服立在他旁邊。

短短七日,以往健壯的鏢師們形銷骨立,連跪都跪不住了,倒在地上被沉重的鐵鏈纏著,隻聞出氣,不見進氣。

慕容靜拖著一把長劍來到最邊上的鏢師身後,將劍抵在他心口,望著唐閱,好聲道:“唐閱,你穿上喜服,與我成親,忘掉你那個妻子。”

唐閱下意識搖頭,她便一劍刺下。頓時血如泉湧,殷紅在青石地板上擴散。唐閱雙目一紅,抽出旁邊侍衛的刀就要去救人。可沒想到才行了半步,就被幾個侍衛製服。

原來他每日吃的東西裡都被加了藥,能令人武功全失。

慕容靜欣賞著他在地上掙紮的模樣,竟“嗬嗬”笑起來。像是為慶祝般,步調輕盈,又殺了幾個鏢師。

唐閱越發憤怒,不停掙紮著,牙關都咬出血了,還是被人按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徒勞怒吼:“慕容靜,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我哪是害你,我這是喜歡你呀!”慕容靜嘴邊掛著好看的笑,眉眼彎彎,語調悠揚。

鏢師裡,隻有攸關還挺著背,此刻便坦然笑道:“少主子,彆理這個瘋子。我走得早,來世還能喚你一聲少主子!”

話音剛落,他的腦袋就從脖子上掉下來。慕容靜在他身後,輕輕擦拭著劍上血跡,蹙眉感歎:“都怪你,害得我劍刃都卷了。”

唐閱眼睜睜望著攸關腦袋落下,整個人定住了,猩紅的眼裡緩緩滾落一滴熱淚。鮮血蔓延到麵前,那滴淚便濺到血泊裡。

“滴答”一聲,清晰而沉重,把他的心砸得七零八碎。

“慕容靜,我要殺了你!”唐閱怒吼著,竟然掙脫了束縛,一下將慕容靜撲倒在地。可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人按入血泊中。

慕容靜也坐在血裡,單手撐下巴,望著怒吼的他好聲說道:“你知道嗎,當時你也是這般撲到我懷裡。我還在想是個無禮之人這麼大膽,就見你先紅了臉,眼慌得不知該放哪兒。想離我遠些吧,總被顛簸的馬車送過來。”

她說著說著,自顧自笑起來,又俯身下去,捧起唐閱的臉,活脫脫一個害了相思病的憂愁女子,對著無情郎哀求道:“唐閱,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先不要傷心,不要生氣。我已經讓銀腰衛去葵中了,你的妻子、朋友、親人,都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呸!”唐閱一口血水噴她臉上,惡狠狠道,“要我娶你,做夢!”

慕容靜卻是不生氣,就那一臉的血與和善的笑,幽幽說道:“到時候可不要再拒絕我了,他們被殺光了,可就沒人參加我們婚禮了。”

“哦對了,還有你那個喜歡繡小東西的妻子,我真是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她是期待了,可唐閱卻巴不得將此人生吞活剝。

當豪宅佳肴沒換來唐閱好臉色時,慕容靜又把人丟入暗牢中。那是連老鼠都不願光顧的地方,沒有一絲光,犯人手腳的鐐銬動了,才有一點聲音。

唐閱躺在這件牢房裡,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隻知道自己喝了三十碗苦水,三十個餿饅頭。

等他迎來第三十一碗苦水和餿饅頭時,他被人拖出暗牢,像扔垃圾一樣丟在慕容靜麵前。

那個得意張揚的公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女人一臉狠色,揪著他衣領氣急敗壞吼著:“那個女人在哪兒!你妻子在哪兒!快說!”

這麼久了,唐閱終於聽到一個好消息,嘴角哼出一個輕鬆的笑聲:“嗬,你找不到她的!”

當初回葵中,唐閱隻告訴鏢局的人自己成親了,卻沒說那人是誰,住在哪兒。因為他怕唐家鏢局做不起來,自己一事無成,白白耽誤了她。索性什麼都不說,就沒人去打擾她了。

慕容靜找不到人,把他那一幫親朋好友與他全扔在了暗牢裡。

好像是每日,慕容靜都會派人進來問他,願不願意說出他妻子的下落。唐閱搖頭,來人就從暗牢裡拖走一人。

隔日的飯菜,就是白饅頭和一張肉餅。

暗牢裡什麼都看不見,可唐閱一嘗到那肉塊就明白那是什麼了。當年他從葵中逃出來,快要餓死時,被塞了一口這玩意兒。

他吃不下,酸水都吐出來了。可喂他肉的老頭卻捂著他的嘴,硬是逼著他把肉咽下去。

“吃下去,活下去。活著才能談其他的。”老頭這般說著。

如今這句話又在他耳邊響起:吃下去,活下去,活著,才能報仇!

唐閱沒告訴其他人這是什麼,久而久之,眾人也逐漸察覺了。有人不再吃那肉,有人咬舌身亡......

可就算是這樣,都沒人說:少主,把夫人的消息告訴公主吧!

他們都是這種待遇,更不要提那位未曾謀麵的少主夫人了。

暗牢裡的人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隻剩下他和攸樂兩人。攸樂少不更事,一直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

慕容靜再次把人拖出暗牢,不過這一次,她說:“唐閱,我對你沒興趣了。”

於是他被挑斷手筋腳筋,與攸樂一起發配丹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