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高考這天,江北山一早就起來給唐心月做好了飯。

唐心月洗漱完坐在桌子前,就看到了用油條和兩個水煮蛋擺出來的100,想著現在還在破四舊,江北山膽子竟這麼大,揶揄他迷信之餘心底又被暖意給填滿。

她拿起筷子,開心地收下了這份心意。

男人坐在一旁看著她吃的一點不剩,還特意沒去上工陪她一路去到了考場。

唐心月和石豔麗被分到了同一個考場,就在鎮上的一所小學裡,等他們來到考場時,學校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考生不多,大部分是陪著一起來的家人,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父母的陪同下過來的,也有像唐心月這種已經結了婚的帶著對象來的,還有拖家帶口的中年同誌,懷裡抱著娃,手裡還拿著筆的。

無論是想要返城的知青,還是村裡有些學問的年輕人,都將這次高考視為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和石豔麗他們先進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外麵怪冷的。”

唐心月見時間差不多了,便開口讓江北山先回去。

江北山環顧了下四周,見考生已經開始往學校裡走,也沒說,隻點了點頭,示意她先進去。

唐心月衝她笑了笑後和石豔麗她們朝各自的考場走去。

今年是首次在冬天進行高考,考生們一個個裹的像粽子似的坐在位置上,儘管天寒地凍,卻仍熱情高漲,盼了這麼些年才迎來的高考,再苦再難都得撐過去。

唐心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到開考的鈴聲響起後,拿起分發下來的試卷,在名字那欄,鄭重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天高考結束,天空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房簷上,穿成雨珠落了下來。

幾個剛參加完高考的年輕人圍坐在大隊部的爐火前,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討論今天的考題,生怕影響了後麵的發揮。

“我好久沒拿筆了,差點連名字都寫錯了。”秦蘭搓手哈著氣,感慨了一句。

陳寶柱笑了笑,臉上掛著還未褪去的激動,“我也是,還是最後檢查的時候才補上的。”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向唐心月,“唐同誌,你寫好名字沒有?”

唐同誌是他們幾個裡麵最刻苦的,彆到時候因為沒寫名字而沒了成績就太可惜了。

“我寫了,拿到卷子第一件事就寫了。”唐心月回。

“那就好。”

陳寶柱點了點頭,幾個知青又就考場上見到的趣事說了說,到吃晚飯的時候才各自回家。

吃完飯,唐心月沒再看書,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她已經準備的很充分了,也不用在這一晚臨時抱佛腳。

讓自己放鬆下來,明天才能更好的應對。

江北山也很讚成她這一想法,所以等唐心月整理好明天要用的文具,倆人就一起去河邊散了會兒步,直到雨下大了,才趕回了家。

高考最後一天,江北山照常起了個大早,桌子上還是一根油條和兩個雞蛋,他仍沒去上工。

陪著唐心月到考場後,還破天荒地對她說了句:“好好考,你一定能考上。”

唐心月被他彆扭的模樣給逗笑,調皮地朝他敬了個禮:“恩,我會考上的。”

倆人隔著人群相視一笑,唐心月忽然覺得江北山笑起來的時候,其實還蠻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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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兩天的高考結束,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唐心月坐在書桌前,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好像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她看著書桌上摞在一起的書,伸手撫了撫。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知青們參加高考是隊裡的大事,雖這兩天他們沒有上工,可村支書還是按之前的工分給他們記著的。

等高考結束,大夥調整好狀態,就又都麻利地投入了上工下工的勞作中。

天氣越來越冷,社員們全都裹上了打滿補丁的棉衣,唐心月拿著記工本穿梭在田埂上,突然在幾個婦女的中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還是杜春麗和郭學兵結婚後,唐心月第一次見到杜春麗。

女人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棉衣,頭上帶著布巾,寒冷的風刮在她的臉上,她絲毫也沒在意,隻機械地揮動著手裡的鋤頭,時不時的偷偷看一眼身旁對著她喋喋不休婦女。

若不仔細看,唐心月還真沒法將眼前這個眼神閃躲的女人與從前那個頤指氣使的嬌小姐聯係在一起。

而就在這時,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剛還好好的鋤地的杜春麗突然就朝郭大嬸點頭哈腰起來,那邊郭大嬸嘴裡念著什麼,一臉的怒火,作勢就要抬手朝杜春麗招呼上去。

唐心月收起記工本,趕緊走了過去。

攔下郭大嬸正要打在杜春麗身上的手,她壓著憤怒問:“嬸兒,這是怎麼了?”

說完,轉頭看了眼站在原地埋頭不語的杜春麗,也不等郭大嬸做出反應,就又打起了圓場。

“有什麼話好好說,彆動手,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可郭大嬸哪是那麼容易就聽得進彆人勸阻的人,見唐心月多管閒事,她一把甩開了唐心月拉著自己的手,大聲喝道:“我管教自家兒媳婦,關你什麼事?”

邊說,還邊把杜春麗往自己身邊扒拉。

那樣子,倒像是唐心月在欺負她家媳婦樣,動作甚是搞笑。

被防著的唐心月就氣笑了,本打算再和郭大嬸掰扯掰扯的,那邊郭學兵聽到聲響就衝了過來。

“怎麼了,媽,她又惹你生氣了?”

人還沒到麵前呢,質問的聲音就大老遠傳了過來。

唐心月正要說這都是些什麼人,一回頭就看見剛還埋頭不語的杜春麗在聽到郭學兵的聲音後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似乎很害怕他。

“沒事兒,就是你媳婦在鋤地的時候不小心鋤到了腳,我說了她幾句,然後有人以為我在欺負她。”

郭大嬸陰陽怪氣地說出原因,一雙眯眯眼還不停地往唐心月這邊瞟,雖沒指名道姓,但卻把誰誣陷的她表現的十分明顯。

所以在她話音落下後,郭學兵就頂著一張不友善的臉朝唐心月看了過來。

“唐同誌,你這管的,是不是有些太寬了。”

聲音帶著不耐,語氣也十分強硬,跟之前在大隊部門口笑著給她發喜糖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郭學兵看過來的時候,唐心月總覺得若自己再說一句他媽的不是,那人就會撲過來將她碎屍萬段般,樣子十分可怖。

不敢與之硬碰硬,唐心月隻能眼睜睜看著郭學兵半拉半扯地把杜春麗帶離了勞作場。

驚訝杜春麗的變化,也憤慨郭家人對杜春麗的態度,唐心月在吃過晚飯後,第一次主動找莊文靜陪她去了張大娘家。

借著想學打毛衣的由頭,她很快就從張大娘口中打聽到了原因。

從杜春麗懷孕了,到郭家人瞧不起她,再到郭學兵動不動就對她打罵,一件件事情說下來,不僅唐心月,就是一直不待見杜春麗的莊文靜也直呼“可恨”。

倒不是因為杜春麗,而是莊文靜實在看不慣那些動不動就打女人的男人,而且杜春麗還懷著身孕。

從張大娘家到大隊部這一路上,莊文靜就沒停止過對郭學兵的批判。

“看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竟然是個偽君子,還打女人,沒有女人哪兒來的他,他怎麼不連他媽一起打……”

話是難聽了些,但理卻是那個理,聽莊文靜憤憤不休,唐心月也沒勸阻。

“要不我們哪天去郭家看看?”她提議。

“你還敢去?”莊文靜停下批判,有些不確定的問,“你就不怕他連你也一塊打?

這下,唐心月徹底沒話了。

剛光顧著擔心杜春麗,倒忘了郭學兵是個六親不認的暴力男。

若說她之前沒見識過他的厲害還好,可見識過後,這心裡就要在救人和自保上斟酌一二了。

而且莊文靜還提醒她,說就算她想救,人杜春麗還不一定願意讓她救,你想,一個一心想要把她比下去的人,又怎會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讓她看自己的笑話。

唐心月無法反駁,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能做的也隻是在郭家人欺負杜春麗的時候,看見了就幫上一幫。

沒想到自己這樣幫了幾回,江北山卻有些看不下去了,讓她彆摻和這事兒,還說杜春麗根本不值得她幫。

唐心月不以為然,還想著等日後找到理由再反駁反駁江北山這話的,卻不料現實給了她一記沉重的教訓。

高考結束後不久,所有考生都進行了估分填誌願,唐心月經過慎重考慮報了B大,石豔麗和秦蘭估分較低,謹慎地報了A大,其他人也根據各自的估分分彆報了心目中的大學,隻等著看能不能被錄取。

到一月初,所有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已經發放了下來,方林村參加高考的人不多,加上知青總共才50多個人,最後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高隊長統計了一下,有7個。

這可把村支書給高興壞了,不僅花大價錢在村口拉起了橫幅,還把考上大學的同誌名字給寫了上去。

紅色橫幅隨風飄揚,惹的全村男女老少都爭著去看。

陳寶柱站在橫幅下,愣是把橫幅翻來覆去地看了十多遍,才勉強相信唐心月沒考上大學的事實。

可也僅僅隻是勉強。

因為他實在無法相信,一個比他刻苦百倍的人,怎麼連他的大學都沒考上。

不可能,肯定是哪裡搞錯了?

他心裡做出猜測,便想著去找唐心月問問,沒想到剛跑到半路,就和從郵局問了情況回來的江北山碰了個正著。

和他一樣,江北山也不相信唐心月沒考上,所以在高隊長來統計上榜人數時,就去到了鎮上的郵局打聽。

這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還真把江北山給驚的不輕。

竟有人冒充唐心月,領走了她的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