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結算後,每家每戶就跟著準備起了過年的年貨。
說是年貨,其實就是些平日裡很少吃到的東西。
比如村裡老人念叨的“二十五買豆腐,二十六切塊肉,二十七買隻雞,二十八把麵發……”
鎮上供銷社從年二十就排起了長隊,售貨員不停地同每個顧客周旋。
“同誌,你就通融一下,我們家人多,再多給我稱些吧?”
售貨員不耐地遞出肉:“你這就夠買2斤的票,多一點都不行!”
唐心月和莊文靜她們排在隊伍最後麵,一邊算著展示櫃裡的糖還夠不夠分到她們這兒,一邊看售貨員和村民們周旋。
這個時代,物質還比較匱乏,買什麼東西都要憑票,買米有糧票,買肉有肉票。
社員們還好,米,、油、肉什麼的,生產隊都會發,而城鎮居民想要吃肉,就得憑肉票購買。
定額定量,幾斤就是幾斤,就算是很有錢的人家,你也隻能憑票購買,想要多買,你隻能私下偷偷找人換票。
就像唐心月,在下鄉前,她提前換好了生活必需的全國糧票,除了在除夕夜包餃子用的肉票,還有一些比較奢侈的糖票酒票等。
這些吃的在過年的時候都是十分搶手的東西,隻有少部分人會需要布票,唐心月手裡的布票屯了這麼久也隻有秦蘭一人想要。
等買好糖,唐心月和莊文靜又陪秦蘭去隔壁櫃台扯了塊布,直到太陽都快落山了,幾人才急急忙忙地往回趕。
再過幾天是臘月二十五,按照村裡規矩,隊裡會在這一天殺年豬,給社員們分肉過年。
莊文靜已經很久沒嘗到過油葷了,一想到分到肉後就能吃到心心念念的豬肉餃子,她的口水都快掉出來了。
“一人2斤肉,我們三就是6斤,你們說,我們拿多少來包餃子?”
夜裡躺在床上,莊文靜這個最不喜歡的打算的人竟提前做起了計劃。
“1斤感覺有點少,包出來的餃子還不夠我一個人吃的,心月你不喜歡吃餃子,秦蘭胃口也不大,要不,包兩斤肉如何…….”
聽莊文靜自顧自地先安排起了除夕夜的夥食,唐心月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是無所謂,可你總得問問人秦蘭的意見吧?”
然後莊文靜又巴巴地看向了一旁的秦蘭。
“我都行。”
正拿著心扯的布在身上劃拉的秦蘭隨口答了句,沒等莊文靜歡呼雀躍,又話鋒一轉,抬頭反問二人道:“你們說,我這塊布是做夏天的裙子好呢,還是做秋天的褲子好?”
“我覺得做裡麵穿的最好。”
“這麼好看的布料就應該藏起來自己一個人欣賞。”
“莊文靜,你…….”
三人笑鬨成一團,全然忘了這幾月裡的辛勞,生活被喜悅和期盼填滿,再苦也覺得內心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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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裡殺年豬分豬肉的這天,莊文靜一大早就拉著唐心月她們去了曬場。
這天是社員們最高興的一天,很多人都放下手頭上的事去看熱鬨,全村的男女老少圍成一個大圈,從開始準備,到中間放血,再到刮豬毛、切割肉,每個環節都看的仔仔細細。
因為豬的部位不一樣,肉的質量也不同,社員們從頭看到尾為的就是能看清楚哪裡的肉比較好,那塊肉的骨頭比較多,等待會兒抓鬮選肉的時候,就能算著自己會不會切到滿意的那塊肉。
為了公平起見,隊裡在分肉前都會讓各家各戶進行抓鬮,一戶一號,村裡有幾戶就寫幾個號。
等分肉的時候,從1號開始,按順序喊號,喊到幾號,對應的那戶就到前麵去領肉,而這時負責操刀的師傅便從劈開的那半豬身子開始切,趕上哪個部位就是哪個部位,這方法誰幫不了親,大夥也沒有怨言。
唐心月運氣好,抓的是5號,分肉是從豬的脖子處開始分,哪怕她前麵的村民選了肉質鮮嫩的豬頸肉,唐心月也能憑借靠前的號數分到久煮不老的梅花肉。
莊文靜信心十足,於是在分肉前興奮地同唐心月分享起了豬的好部位。
“豬頸肉最好,肉脂如雪花般均勻分布,口勁適中,適合香煎,炒菜,但我們肯定分不到。
“不過沒關係,我們應該能分到梅花肉,那可是最適合做紅燒肉的部位,我媽就喜歡吃梅花肉。”
說到這兒,莊文靜忍不住咽了下險些流出來的口水,然後繼續跟唐心月科普道:“還有後臀肉,結實,沒骨頭,適合做回鍋肉,後腿肉也行,但就是有骨頭,還是我們的梅花肉好…”
跟隨著莊文靜手指的方向,唐心月第一次對豬的部位有了如此深刻的認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邊喊號的就喊到了她的名字。
“記著,最好是豬頸肉,如果沒了,就要梅花!”
莊文靜不放心地再次叮囑,然後就看見唐心月衝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後,自信的去到了宰殺好的肥豬前。
隻見她先低著頭觀察一下,然後又跟分肉的師傅不知嘀咕了什麼,最後莊文靜就看見她提著一刀肥不拉幾的五花肉興高采烈地朝自己走來。
苦口婆心教了半天的莊文靜:“……”
看來聰明的人也不是在每個方麵都擅長。
就好比唐心月在食材這方麵的悟性…當真是一言難儘!
白了自我感覺良好的唐心月一眼,莊文靜隻能通過她的23號和秦蘭的36號來力挽狂瀾了。
三個鐘頭後。
莊文靜和秦蘭一人提了刀五花肉朝唐心月走來。
“都怪你,頭就沒給我們開好。”
一直到大隊部,莊文靜那翹的老高的嘴就沒放下來過,這讓“罪魁禍首”唐心月,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的彆提有多難受了。
“行啦,你先彆生氣,我去看看喬西她們那邊都分到了哪些肉,實在不行,把大家夥叫到一起過年,這樣還熱鬨一些。”
唐心月提議道。
“對,我也去江北山、牛建國他們那邊看看,大家都是一個人,湊在一起過年還熱鬨。”
秦蘭聽後,也跟著附和。
莊文靜聽完,這才漸漸放下那翹著的嘴。
等除夕夜這天,喬西、梁穎她們便帶著自己分到的後腿肉和發好的麵來到了唐心月她們這邊。
幾個女同誌剁肉的剁肉,擀皮的擀皮,忙的是熱火朝天。
“唉,你們聽說沒有,村支書前幾天把杜春麗和王真真叫到辦公室去了。”
石豔麗一邊將擀好的皮放到麵粉堆裡,一邊對莊文靜她們道。
“說什麼了?”
“不知道,反正杜春麗回來後發了好大的氣,而且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她抱著一大摞的本子往村支書的辦公室去了。”
喬西猜測,“這是不打算讓她當記工員了?”
石豔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要我說,她這就是自找了。”一旁正剁著後腿肉的莊文靜接過話頭,憤慨萬分地道:“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見誰不順眼都要教育一下,這下好了,碰到個不怕事的,啥醜事都給她爆了出來。”
莊文靜本就對杜春麗針對唐心月的事耿耿於懷,現在聽杜春麗因公報私仇被大家夥群起而攻之,她心裡彆提有多痛快。
“惡人自有惡人磨,她強橫,自然有比她更強橫的人來收拾她。”
莊文靜冷哼一聲,對杜春麗的下場“深表同情”。
女知青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論著,隻有唐心月一個人什麼話也沒說,隻半支著下巴坐在灶台前,不知道在想什麼。
“唉,對了,心月,我記得上次王支書來大隊部找你來著?”
察覺出她的異常,莊文靜突然就想到前幾日王支書來大隊部的事,剛打算問問王支書找唐心月乾嘛,門外就傳來了秦蘭激動無比的聲音。
“江北山同誌,你往這邊走,那邊門有點矮,小心撞到頭。”
隨著她話音的落下,屋內眾人都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一道修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房門外。
寬肩窄腰,比門都要高。
這不正是自帶寒氣的江北山嗎?
秦蘭還真把這個千年冰棍給請來了!
“進來呀,大家都在等著你們呢?”
秦蘭熱情地招呼人進來坐,語氣又喜又急,要不是還有這麼多人看著,說不定她早就上手去將人拉進屋裡來了。
她的這種行徑已經超過了這個時代女同誌該有的矜持,同她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大家雖不能理解,但也慢慢習慣了她的這種熱情。
產生了免疫,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所以當秦蘭忙前忙後地給江北山端茶倒水,遞糖送瓜時,根本沒人往他們那邊看一眼,包括最喜歡看熱鬨的牛建國和莊文靜二人。
“喲,你們這皮兒擀的不錯嘛,都快趕上我那在國營飯店上班的大舅了。”
牛建國圍著擀皮的桌子走了一圈,發表完感歎後,還親自上手試了試。
結果擀了個四不像的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來我還是適合動嘴,不適合動手。”
說著,又轉到唐心月負責的灶台前,自顧自的揭開鍋蓋看了看後,對唐心月指揮道:“火還得再大點,不然趕不上他們包餃子的速度。”
被使喚的唐心月:“.……..”
這人到底誰叫來的,還真有點多餘。
也不知這個話癆和那個千年冰棍究竟是怎麼成的好兄弟?
唐心月不想和他討論水能不能趕上包餃子速度的問題,雖然她對做飯這事兒一竅不通。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喜氣洋洋,過年的氣氛在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後來到了高潮。
“來吧,同誌們,讓我們以餃子代酒,祝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
莊文靜端著手裡盛滿餃子的碗,率先從位置上站起來,高呼道。
自從下放到村裡,大夥已經很久沒像今天這樣放鬆過了,心裡憋了太久的情緒被調動起來,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學著莊文靜的樣子,以餃子代酒,祝祖國繁榮昌盛。
江北山本不想參與其中的,卻被牛建國和秦蘭一邊一個架著,十分無奈地端起了手裡的碗。
看著他抗拒又服從的矛盾模樣,唐心月實在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了。
聲音很低很低,其實就是她自己喉嚨?冒了個頭,她雖然立即壓了回去,卻還是被江北山聽見了。
人聲鼎沸中,那人忽地抬起頭,皺著兩道眉毛,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