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票被偷,而不是票不見。

車廂裡一陣唏噓,眾人紛紛好奇地循聲望去,隻有唐心月注意到對麵兩個胖女人的臉上閃過了一瞬驚慌。

心裡生了猜想,她隔著重重人群,看見一個穿著軍大衣的男子在和列車員說著什麼。

男子身量高,在人群中有著鶴立雞群般的感覺,即便是遇到票被偷了這種事,那張冷峻的臉上也看不出一絲急亂情緒。

也不知他同列車員說了什麼,突然就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唐心月偷看被抓包,嚇的趕緊收回視線。

可她收回視線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偷東西的又不是她,為什麼那人看過來時自己要躲。

訕訕呼出一口氣,她重新抬頭往人群看去,這一看,竟發現列車員還真挨個檢查起了車票,且很快就會檢查到她們這裡,於是她扯了扯一旁伸長脖子正看熱鬨的莊文靜,示意她往通道那邊挪。

被打斷的莊文靜一臉懵,但也還是照著唐心月的意思做了,和唐心月朝夕相處十多年,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唐家老三的腦袋瓜子裡裝了多少鬼點子。

她一邊往外挪,一邊猜測著唐心月此舉目的,不想二人前腳剛將通道堵死,下一妙,就見那倆胖女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倆人沒往列車員那邊走,反而直接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頭埋著,身子也緊緊貼著懷中的包袱,小心翼翼不敢四處張望,那模樣與剛才的趾高氣昂比起來還真是大相徑庭。

因低著頭,二人並沒有發現站在通道處的唐心月和莊文靜,見跟前堵了麵人牆,便想著側身從一旁過去,可剛挪過去,那麵人牆就立馬堵了過來。

二人不敢聲張,隻好繞到另一旁,正要側身通過,人牆又堵了過來,二人詫異,抬頭正要發作,就見眼前站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兩位大嬸,這是要去哪裡?”

姑娘笑的像朵花似的,倆胖女人們差點沒給氣死,沒好氣地扒拉了她們幾下,卻愣是沒扒拉出一條縫。

“俺們要去上廁所,讓開!”

眼看著列車員越來越近,二人乾脆隨便找了個借口,一邊說還一邊使出渾身蠻勁往外擠,擠的唐心月腳下一踉蹌,重重摔在了地上。

“乾什麼呢你們,怎麼還動上手了,欺負我們姑娘家的沒力氣,專往這邊擠是吧!”

莊文靜性子急,見唐心月被人推倒在地,哪還管的上其他,上來就是一大嗓子嚷嚷,再加上之前被那倆女人欺負,心裡一直憋著氣,聲音又大又急的,整個車廂的注意都被她給吸引了過來。

“人列車員正檢查呢,非要這個時候急著去廁所,也不知道在慌什麼?”

和身旁的人合力將唐心月扶起來,莊文靜的那張嘴就像個機關槍似的霹靂吧啦地說個不停。

這要是換在從前,唐心月定要上前去手動閉麥,可眼下,她不但沒有任何動作,反而在莊文靜詢問她有沒有事後,順著她的話道:“我沒事,你也彆怪大嬸她們,說不定人家還真有什麼急事,不然上個廁所乾嘛還帶著包袱。”

一句話不痛不癢,不緩不急,看似在替胖女人們辯解,可卻將二人的反常全都道了出來。

果然,在聽到她的話後,列車員很快步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麵對列車員的提問,那倆胖女人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唐心月格外鎮定,三言兩語就將整件事的始末交待了清楚。

也就是在這時,莊文靜才恍然大悟,唐心月讓她堵在通道的真實意圖。

原來她早就發現了倆胖女人不對勁,怪不得她覺得唐心月剛才的那一摔有些太過做作,合著全是演給彆人看的。

莊文靜偷笑,心裡對唐心月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回頭見列車員在聽完唐心月的話後,竟真查起了倆胖女人的車票,心裡就更是舒暢了。

“票呢,俺記得就放在包裡的呀,怎麼不見了?”

清楚自己的票是偷來的,倆胖女人自然不會傻到當著列車員的麵拿出贓物,也不知剛才那個說自己票被偷了的男人到底跟列車員都說了什麼,二人隻能裝作不知把車票給弄丟的樣子。

可唐心月又怎會輕易讓她們得逞。

“不知道票放在哪裡,但總知道自己是買到哪裡的票吧?”

她這話一出,立馬就招來了胖女人的白眼,倆人大字不識一個,又怎麼會知道偷來的票是到哪裡的,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人群中也不知誰說了句,“該不會你倆的票是偷來的吧?”

這下,不僅列車員看他們的眼神變了,就是之前站在他們那邊的人都開始紛紛倒戈相向。

“連自己到哪裡都不知道,難不成這票還真是偷來的?”

“呸,真夠不要臉的。”

“虧我剛剛還在幫她們說話.....”

倆胖女人臉漲的通紅,嘴上卻還在狡辯,“俺們記性不好,忘了,怎麼,規定說買了車票就一定得記得去哪兒嗎?”

“當然沒這個規定。”唐心月接過二人的話,“票找不到沒關係,記不住去哪裡也不要緊,你們隻需跟列車員同誌說說你們的票買成多少錢,列車員同誌自然就知道了你們要去哪裡,不然待會兒坐過站了,可沒人送你們回來。”

還是那麼溫言溫語,依舊是在為胖女人們考慮,周圍的人全都朝唐心月投去了讚許的目光,可隻有莊文靜清楚,唐心月哪裡是在幫她們說話,這分明就是她為二人精心準備的大坑,就等著她倆往裡跳呢。

“說吧,票買成多少錢?”

列車員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常年與各形各色的人打交道,他們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若他們猜的沒錯,這倆女人身上必定有問題。

“下一站馬上就要到了,彆到時候真坐過了站又來找我們哭。”

列車員催促聲再起,倆胖女人愣是在大冬天的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可偏二人從沒買過火車票,又哪裡會知道到華南的票究竟需要多少錢。

躊蹴半響,愣是說不出個所以然,車廂裡漸漸有人開始起哄,其中一個胖女人見狀,乾脆心一橫,嘴一張,直接胡亂說了個數。

“八毛。”

她話音剛落,車廂裡就迸發出了一陣哄笑。

八毛!

她當火車時她家牛車呢?

就連到最近的江城,普通車票都是二塊三,更彆說是加快車票了。

這會兒不用唐心月再說什麼,大夥也都反應過來了。

這倆人不僅占了人姑娘的座位,就連她們手中的票也來路不明。

聯想到剛有個同誌說自己的票被人偷了,當下就有人起哄,讓列車員同誌好好查查她們。

所以,當火車到達江城站後,列車員就在群眾的幫助下將二人扭送到了車站公安處。

真相大白,唐心月終於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待坐定後,這才得空往被偷了車票的男子那邊看了眼,見那人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隻環抱著雙臂看著窗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唐心月就很好奇剛才的他為何會對自己出手相幫。

可他看上去明明就不是很好相處。

唐心月納悶,想半天也沒想出答案來,反而相鄰的幾位知青目睹了她們勇鬥鐵板的過程,竟紛紛放下戒備,同她們有一句沒一句的寒暄起來。

“你們也是去華南的,這麼巧,我也是。”

一聽唐心月和莊文靜是去華南的知青,對麵紮著兩辮子的圓臉女孩就友好的遞上了手中的大白兔糖要請她們吃。

這年頭,糖可是稀罕物,橘子糖都是論個賣的,更彆說是產自上海的大白兔。

唐心月這人曆來不喜與陌生人太過親近,再加上聽莊嬸說第一次出遠門千萬不能輕易相信人,於是笑著拉過莊文靜正要伸過去的手,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那女孩見唐心月防著自己,也不生氣,收回糖袋後自顧自地剝開一顆塞進嘴裡,又笑嘻嘻地同她們說起了自己要去下鄉的地方。

“聽說方林村之前就去了一批知青,而且那裡麵還有一個長的特彆俊的江同誌,好想快點去到那邊看看,他是不是真有傳說中說的那麼帥。”

唐心月:“.....”

這是可以說出來的嗎?

怎麼感覺坐在她對麵的不像是下鄉的知青,反而像是要去相親的姑娘。

不好接女孩這話,唐心月隻能轉頭看向了窗外,留莊文靜那個傻丫頭沒心沒肺地跟人打聽方林村的情況。

哐呲哐的火車聲夾雜著呼嚕聲,交談聲傳來,唐心月不多時便陷入了半夢半醒的昏沉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漸漸響起了喧鬨聲,天光見亮,四周也變的寒涼,呼嘯的大風從窗縫鑽進車廂,人群中有人喊了句“華南到了”,緊接著就有收拾好行李的人大步往車門方向走。

莊文靜用胳膊肘拐了拐她,示意她該下車了。

倆人跟著人流走出車廂,瞬間就被華南惡劣的天氣給鎮住,用手攏了攏套在外麵的棉衣,她們開始四下尋找起前往大同公社的卡車。

最後還是圓臉女孩眼尖,從一大堆來接人的卡車中找到了大同公社的車。

三人快步而去,剛找到位置坐下,就聽見車上有人朝火車站方向喊道:“江北山,這裡!”

接著,唐心月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