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音心想,是她的錯。
相識這麼多年,她不該對花燃抱有其餘希望的。
花燃吃的飯都用來長力氣了,這點她又不是不知道。
因為心事重重,睡得也不怎麼好,一晚上做了好幾個夢。
有的是美夢,也有噩夢。
一時夢到永安郡主造反的消息從鏡州傳來,狗皇帝勃然大怒,第一反應就要來捉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砍她的腦袋。
一時又是好夢,永安郡主帶著軍隊來到了上京,她們母女倆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皇太女,在魏國可以橫著走。母親問她想要什麼封賞,她一句話就把現在這個狗皇帝貶去養豬了,想想都開心。
皇宮中就是事情多,更彆提她住在皇後宮中,肯定要按規矩每天早上去請安。
伺候她梳洗的宮女琳琅看她這副精神不振的模樣嚇了一跳,膽戰心驚問道,“女郎這是怎麼了,臉色竟然如此難看?”
武神音手掩住口鼻,小小打了個哈欠。
如果還在鏡州,打哈欠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光明正大打就打了。
可這裡是上京,隻能入鄉隨俗。
“無事,昨夜做了個噩夢,有些驚著了。”
琳琅暗自鬆了口氣,問道,“可要奴婢去太醫院找些安眠的方子?”
武神音道:“不必麻煩了,隻是個夢,又做不得真。”
琳琅也沒說什麼,服侍她洗漱穿衣,用了早飯後往皇後宮中請安。
狗皇帝處理政務不怎麼樣,妃嬪倒是一等一的多。
她之前囑咐過琳琅,她呢,不用來得太早,也決不能來得太晚,不用出風頭,也不要太失禮。
就夾在中間就可以了。
所以現在,椒房殿正殿中,妃嬪隻來了一少半。
武神音不是內命婦,也未進宗室玉牒,隻有個郡主娘親。
如今上京有傳言,寧王年事已高,膝下卻隻有一個女兒永安郡主。朝堂已經有大臣提議,等寧王百年後,自當收回王爵,為示皇恩浩蕩,可以給寧王這唯一的外孫女一個郡主頭銜。
一個空殼子郡主還有什麼好交好的,眾嬪妃對武神音不太熱情。
何況,這半年後宮中又出現了繼楚貴妃之後最得皇帝寵愛的謝端月。
和武神音不同,謝端月必是每日最早來的那個。
她住在皇後宮中,有天然早到優勢。
有心者曾經為了討謝端月的好,踩武神音來誇讚公主知禮,不愧是皇家血脈,天子之女。
對此,武神音隻能翻個白眼,誰會想一大清早不睡覺來這種地方聽她們明槍暗箭地寒暄。
等娘當皇帝了,一定要讓她廢除請安,這真是太折磨人了!
不過轉念一想,等永安郡主當皇帝了,這滿宮的妃子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畢竟永安郡主是個女人,但話也不能說得這麼滿,不要女人,可以找些男人來充盈後宮。
她落座之後,謝端月像是早起捉蟲的鳥兒,眼神好使的嚇人,飛快地瞟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片刻後便又移開了目光。
已到的幾個人都在誇耀謝端月和張收玉是如何般配,又說皇帝是如何恩寵,破格準許以嫡公主的規格出嫁。
武神音無聊也聽了好多,看著謝端月嬌羞垂眸的樣子,她不由想起張收玉之前寫給她的那些信。
信裡提到了很多次謝端月。
她之所以在收信後沒有立刻和張收玉斷絕關係,是因為他在信裡說得可並不是什麼好話。
他在信裡寫,段月兒是個粗鄙的鄉野女子,每日知道做糕點討好他母親,有一日非要給他送補湯,結果弄臟了他的藏書。
他還寫段月兒舉止野蠻,卑怯膽小。還時常感歎,為什麼同樣都是女子,武神音就和她如此不同。
那時候武神音心裡有點不舒服,但還沒想這麼多。她在回信回信中道,她能如此是因為她幸運,能生在王侯之家衣食無憂,母親又格外開明。
而一個鄉野出生的女子,從小接受的就是世俗的偏見,活著尚且不易,自然不能要求她見識過人。
她們作為幸運之人,更應該知道不幸之人的不易,而不隻是指責。
現在想起來,不管是讚賞還是討厭,從那時候起,謝端月應該就留在他心裡了吧。
這狗男人還真是,人家是個村姑時就這樣那樣看不起,人家做了公主就“不得不”娶了。
嘖,謝端月的眼神可真不怎麼好。
哦,自己從前眼神也不怎麼好。不對,那不一樣,她喜歡張收玉,也並非全然貪圖皮相,還有些彆的原因。
今日也不例外,楚貴妃又告假,照例是一句敷衍的身體不適。
其實眾人心知肚明,楚貴妃哪裡是身體不適,隻是仗著皇帝的寵愛,不把皇後放在眼裡罷了。
辛皇後倒也好涵養,麵上依舊淡淡,並不與她計較,隻囑咐傳話宮女身體要緊。
武神音心想,辛皇後這個皇後做得好憋屈,反正如果讓她如此,她是肯定受不了了。
名門世家的女子,都是這麼隱忍的嗎?
等到人群散去,她特意留下,想要求辛皇後準許自己出宮一趟,實際上是打著帶著花燃偷偷跑路的主意。
辛皇後聽了她的告求,臉上微微詫異,卻是想也沒想的拒絕,“昨日不是才剛出去嗎?怎麼今日又要出去。皇宮不比王府自由,這幾天……”她頓了頓,又改口道,“這個月你就老實在宮中呆著吧。”
她話說得不留餘地,無轉圜的可能,武神音心中早有預料,並無過多失望,隻好行禮後回去,心裡想著另尋她法。
反正這皇宮之中是不能呆的,等到事發,自己還沒摸到龍椅呢,就要先到菜市口砍頭了。
可到底能有什麼辦法呢?
皇宮之中,守衛森嚴,若是真想偷跑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武神音一連想了整整兩日,也沒有絲毫進展。
不怪她太過蠢笨,實在是找不到突破口。
春光正盛,彩蝶紛飛,鳥雀絡繹。
武神音倚在窗前,望著外麵的景象發呆。
不時有風送來一陣花香,吹得人心癢癢。
琳琅隻知道她心情不好,卻不知道知道她到底在愁什麼,隻勸道,“娘子若是在房中無聊,可以去禦花園中散散心。那裡可聚集了天下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奇花異草,現在應該都開花了,那景象一定很美。”
武神音神色懨懨,提不起來半分興趣,“多謝你為我著想,隻不過我並不想去。”
琳琅雖然被調來負責她的衣食起居,但她是辛皇後身邊的人,似乎還很得皇後喜愛。
武神音對她一向客氣。
人人都說,小鬼難防,她對待宮女們也是一向小心。
說不定有人隨便嚼舌根就誤了她的事呢?
樹欲靜而風不止,她無意摻雜其餘是非,是非卻非要找到她頭上。
有宮女通傳,謝端月又來找事了,還帶著她的小跟班另一位公主謝淑青。
同樣是公主,可在這皇宮中,不受寵的公主和受寵的公主待遇可是天差地彆。
比如謝淑青和謝端月。
其實武神音也經常納悶,狗皇帝有這麼多的妃子,子嗣卻完全對不起他這滿滿一後宮的美人。
最小的三皇子,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往後再無子嗣出生。
民間有傳言,妖妃楚氏,性嫉善妒,常年霸占皇帝,並在私底下殘害皇子皇孫。
這絕對是無稽之談。
儘管武神音對楚貴妃沒有好印象,也要說句公道話。
狗皇帝雖然寵愛楚貴妃沒錯,但這獨寵可是絕對算不上的。
就算他都胡這把年紀了,宮中也時常有正當妙齡的新人進來呢,楚貴妃又何談獨寵二字?
至於殘害皇嗣,更是假到不能再假,能信了這種話的人,一定是個蠢人。
楚貴妃貌美得寵,還有一女一子,可家世實在單薄。就算盛寵十幾年不衰,皇帝也沒有要提拔她父母兄弟的意思,隻是給予財物。
辛皇後雖然一年到頭隻在各種宴會盛典上與皇帝見麵,但她是名門辛家的女兒,後宮權力,儘在她手,又豈能真任由彆人踩到頭上呢?
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就更不可能了。
她猜測,狗皇帝應該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自己沒了生育能力。
除去夭折的子嗣,皇帝共有三子二女,加上新來的謝端月,正好男女平衡。
三位公主中,謝端月是明珠重回,又懂得討好賣乖,很得皇帝的寵愛。
另一位公主名喚謝錦瑟,是寵妃楚貴妃第一胎的女兒,生下來就萬千寵愛於一身。
隻剩下謝淑青,雖然年齡比那兩位還大些,但卻沒有得到皇帝長女應有的待遇。
她是宮女所生,生母死於難產,狗皇帝涼薄,最後連個封號位份也無。
當時太後還在,便把她抱過去撫養,並未在剩餘妃嬪中給她尋一位生母。
這在當時,自然是很好的辦法,有太後護著她,自然是誰也不能看輕了她去。
可此一時彼一時,太後去世沒多久,人走茶涼。
謝淑青又年歲已大,恐怕是養不熟了,還並不得皇帝喜愛,無子嗣的妃嬪這樣多,也沒有哪個起了念頭想撫養她的。
狗皇帝根本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個女兒,就算記得,估計也不怎麼在乎。
他現在最要緊的事有兩件,其一是陪新進宮的小楚氏尋歡作樂,其二就是和那些大臣鬥智鬥勇,試圖改立楚貴妃十五歲的幼子為太子。
其餘諸事,也就謝端月嘴甜會撒嬌,能分得他一絲心神罷了。
聽到小宮女的通報後,武神音默默歎口氣,她隻想活命。在此生死存亡之際,她是真沒心情去應對謝端月的冷嘲熱諷。
謝端月這個人就像是螞蟻,冷不丁咬你一口,你痛一下,但又不能找她算賬。
她推拒道:“你就跟她們說,我身體不適,不想過了病氣給她們,讓她們先回吧。”
小宮女應是,剛要出去,卻迎麵撞上了謝端月和謝淑青二人。
這兩位公主囂張得很,等不及回話,已經闖入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