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不住(1 / 1)

歲歲今朝 蘇西坡喵 4318 字 9個月前

李意清自然也是聽說過雪月書齋的大名的。

她故作淡定地拿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

“寫了什麼?”

柳夕年道:“你若是真想知道,悄悄派府上下人一問便知。”

說完,就絕口不提此事。

“坊間人閒著無聊,”李意清輕咳了一聲,話鋒一轉道,“前兩日我收到了上好的黍稷香,你正在配的香料不是缺這一種嗎,等下讓毓心給你打包一份。”

柳夕年聞言,沒有推辭,“那就先謝過殿下了。”

臨到中午,柳夕年在府上用了飯,才離開的。

李意清送她離開後,換來毓心,卻又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雪月書齋,光是猜也能猜到。

毓心看著李意清一會兒有事要說,一會兒又突然陷入沉默,有些摸不著頭腦。

“殿下,你有何事要吩咐?”

李意清猛地回神,對上毓心關切的眼神,微微搖了搖頭,“沒什麼。對了,元辭章今日回來用飯嗎?”

毓心聞言,撲哧一笑,“殿下忘了?今日城南複工,駙馬今日隻能傍晚回來。”

是啊,雪停了,城南的修繕還得繼續。

李意清臉上有些熱,朝毓心擺了擺手,“沒什麼事了,你去忙吧。”

毓心心中雖然奇怪,卻也沒有多問,應了一聲就離開了正堂。

*

毓心走後,李意清攤開一張紙,開始磨起了墨。

她寫的認真,書院之事的籌辦,柳夕年的婚事,孟氏來京的用意。

……以及,鄭延齡。

鄭延齡身為前前任狀元,二十四歲中榜,朝登天子閣,暮入國公府。

雖為寒門,卻一眼被出生世家的孟韞潯瞧上,招贅進了孟氏的大門。

也因為入贅孟氏,鄭延齡的清譽瞬間在寒門學子中崩塌殆儘,被罵作“寒門走狗”。

鄭延齡在朝當了三年的官,又去外地當了三年。

兩個三年都是無功無過,已經漸漸快被朝堂遺忘了。

這次回京述職,也沒怎麼聽到風聲,怎麼會突然邀請她和元辭章。

李意清百思不得其解。

她摁住心中的疑竇,等著晚上去了醉仙樓,再一看究竟。

*

天邊最後一絲餘光也消散的時候,元辭章到了公主府。

李意清一直坐在正院等著,見到他回來,將手上的書放到一邊,抬眸看向他。

“你知道了吧?”

元辭章點點頭,“回來路上聽洛石說了。”

“既然如此,”李意清站起身,微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袍,目光清冷道,“一道去看看孟氏想做什麼。”

兩人到醉仙樓時,天色已然一片漆黑。

好在街道上燈火通明,映著殘雪,人來人往,煙火味十足。

店小二正在樓下迎客,見到李意清和元辭章一出現,連忙殷勤地跑上去,“兩位貴客,有人在樓上雅間等候呢。”

元辭章像是隨口一問,“樓上到了幾個人?”

店小二似乎有些納悶他為何會出此一問,不過還是快速回答道:“隻有一位,看著三十歲左右,氣質儒雅,像個讀書人。”

元辭章微微頷首:“有勞。”

店小二將汗巾往肩上一甩,手腳麻利道:“兩位請跟我來。”

三樓的天字號雅間,醉仙樓一共隻有四間,分彆位於四方角。

每一間雅舍都臨街而立,入目便是來來往往的過客。

店小二將兩人帶到,微微彎腰,就帶上門窗出去了。

*

李意清和元辭章對視一眼,繞過屏風。

一個相貌並不如何出眾的文人站在窗邊,夜裡的風吹起他的袖袍與衣角,他卻渾然不覺得冷。

景和五年的狀元,鄭延齡。

聽到門邊的動靜,鄭延齡朝這邊看過來,笑道:“鄭某今日宴請,還望殿下和侍中不要覺得唐突。”

他一邊說著,一邊合上了窗戶,走到八仙桌前。

桌上已經點好了菜肴,色香味俱全,他看了一眼,誇讚道:“初次來京中時,我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帶她嘗一嘗醉仙樓的飯菜。”

李意清走到八仙桌前,沒有開口問他話中的那個“她”是誰。

鄭延齡看見兩人走來,臉上的笑容愈甚,他招呼道:“殿下,元侍中,快快入座。”

李意清和元辭章落座後,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微妙。

景和五年的狀元和至和元年的狀元在此處相對而坐,一個是曾是寒門希冀,另一個曾是世家翹楚。

可如今竟像是顛倒了過來。

鄭延齡像是感受不到兩人的疏遠,自顧自幫兩人斟著酒。

“聽說醉仙樓的醉仙人最是有名,一壇酒五兩銀子,兩位可莫要辜負。”

斟完後,他一飲而儘,而後才在對麵坐了下來。

李意清端起酒杯,意思意思抿了一點,而後淡定地重新放回桌上。

見門口再無動靜,隨口問道:“孟家小公子不來嗎?”

鄭延齡搖了搖頭,“今日隻你我三人。”

李意清忍不住挑眉。

元辭章道:“不知鄭同知找我們所為何事。”

鄭延齡嘴角笑意收斂了幾分。

他緩緩抬眸,瞳孔冷淡,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眨眼間的功夫,身上的氣質像是換了個芯子,變得陰冷又可怖。

“侍中是個爽快人,那鄭某也明人不說暗話。”

鄭延齡看著兩人,嘴唇開合,緩緩道:“孟氏榮華了百年,該將這一切都吐出來了。”

元辭章眉間微蹙。

鄭延齡和孟氏不對付。

李意清也有些震驚,不過她掩藏地極好。

一雙鳳眸直勾勾盯著鄭延齡,輕聲道:“據本殿所知,鄭同知可是入贅孟氏,尊夫人更是孟氏的嫡長孫女,傳聞你們夫妻二人和睦白首,兒女雙全……”

說到此,她似笑非笑道:“況且孟氏家大業大,鄭同知莫非在拿我們尋開心?”

鄭延齡聞言,也不惱,笑道:“殿下當然可以不信我,隻是我希望殿下和侍中,乃至背後的元氏,不要出手阻礙。”

李意清神情微凝。

一旁的元辭章道:“你既然要對孟氏出手,為何與元氏相關?”

鄭延齡搖了搖頭,“恕鄭某此時不便透露。”

氣氛陷入沉寂,一種無言的情緒在室內迷茫,像是滴入江水的泥沙,將心緒攪得淩亂渾濁。

鄭延齡打破了這份寂靜,言辭認真,“某今日來此,著實唐突。二位放心,我從來都沒打算請二位出手,如果二位不便,隻當沒有聽見,吃菜喝酒就是。”

他說的誠懇。

李意清打量著他的神色,問道:“如我們出手阻攔,可否攔住?”

鄭延齡微微笑起來,“攔不住。”

手下的人幾乎是和他同時動作的,估算著時日,應該已經到了、

“不過,”鄭延齡慢條斯理地端起酒盞,輕抿一口道,“殿下大可放心,某所作所為,皆是為國為民,絕不涉及無辜。”

他越是這樣說,李意清才感覺到鄭延齡這一盤棋下得有多大。

元辭章輕輕伸手握住了李意清的手腕,安撫地看著她。

李意清慢慢平複著自己的心緒。

鄭延齡道:“二位再等些時候,某一定將一切細細道來。”

說著,他的視線落向被風吹開的窗戶上,像是自言自語道:“某保證,今年這個年,一定過得非比尋常。”

*

這一頓飯,吃得李意清食不下咽。

鄭延齡胸有成竹,言辭旦旦,怕是已經在心中籌謀不少時日。

身為孟氏贅婿,他應當也算是孟氏的一份子,況且他還有兩個子女,身上也流淌著孟氏的血脈。

扳倒孟氏,對他來說能討到什麼好。

孟小公子為三人相見牽線搭橋,他又可知道鄭延齡的心思。

李意清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

孟氏在潁州盤踞百年,所作的醃臢事情不下百件,但是孟氏謹慎,從不留下證據。

除非鄭延齡能將孟氏徹底釘死,一旦孟氏緩過氣來。鄭延齡的下場必然極其慘烈。

*

李意清想了一路,出來時冷風吹到臉上,才恍惚清醒了幾分。

元辭章扶著她上了馬車,行到半路時,叫停了車夫,下了馬車一趟。

李意清看他離開,微微愣了愣。

元辭章很快回來,手裡拖著一碗新鮮的餛飩。

他道:“殿下今夜用的少,不如加些餛飩填填肚子。”

李意清心中微暖,接過餛飩,吃了兩顆。

“元辭章,我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元辭章道:“殿下還在憂心鄭延齡的話嗎?”

李意清點頭,道:“我知他可能危言聳聽,可是孟氏一事事關重大,即便是父皇……”

說到順成帝,李意清神色微動。

太後曾經和她說過,順成帝對孟氏的忌憚。

也說過,讓一些人放鬆警惕。

那麼鄭延齡這件事情,是否就有順成帝暗中推波助瀾的效果。

李意清越想越覺得自己推理符合邏輯。

順成帝是知道這件事的,並且默許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鄭延齡和孟氏有何糾紛。

*

聽到李意清脫口而出“父皇”後,元辭章朝她搖了搖頭。

扳倒一個世家,沒有皇權的默許,怎麼可能走到能開展實施的這一步。

即便那個人是李意清的父親,他也不希望有任何人阻礙自己完成清理世家的夙願。

李意清合上了嘴唇,反倒微微放下心來。

她有些不解,怎樣的砝碼才能讓鄭延齡甘心拋去妻兒,也要對孟氏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