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1 / 1)

薑舒月並不知道烏拉那拉家因為她即將遭遇來自皇宮的新一輪打擊,她此時正帶著馮巧兒和常媽媽一起數錢。

上個月賣野山參,得銀二十兩。

為了改善生活,薑舒月讓馮巧兒去左莊頭家買糧食、菜肉蛋以及各種調料若乾,總共花去一兩銀子。

糧鋪米價九百文一石,左莊頭家給出友情價八百五十文一石。去年年景還行,糧食顆粒飽滿,常媽媽一口氣買了六石,一千多斤糧食,講價之後花去五兩銀子。

種植水培綠葉菜,買了兩個木盆和兩個柳編筐,花去五百文,也就是半兩銀子。

日常買菜肉蛋給薑舒月補身體,花去一兩銀子。

準備今天的答謝宴,花去一兩銀子。

今天的答謝宴,收獲野兔五隻,野雞十隻,做菜用了一隻雞,剩下的五隻野兔和九隻雞,常媽媽都留下給薑舒月補身體,並沒有拿出去賣錢。

薑舒月沒意見,並且說動常媽媽托人進城送兩隻野兔、兩隻野雞給馮管事和馮明知打牙祭。

常媽媽感動到紅了眼圈,馮巧兒笑彎了眼,直誇薑舒月會疼人。

另外答謝宴上賣出一筐水培綠葉菜,得銀……十兩!

薑舒月瞪圓了眼睛,知道冬天菜貴,卻不知道能貴成這樣。

一個月時間,收入三十兩銀子,花去八兩五百錢,淨賺二十一兩五百錢。

還不算印公子送來的那些野物。

“姑娘,菜這麼值錢,再多買幾個盆和筐吧!”盤過賬之後,馮巧兒兩眼放光地說。

盆和筐可以無限次地用,割完這一茬,還能種下一茬。淘米水不要錢,雞蛋殼也不要錢,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薑舒月也是這個意思。

雖然空間裡的種子不多,但空心菜易生不定根,隻要留好藤莖,可以不用種子,直接利用藤莖或者種蔸進行無性繁殖。

薑舒月早已留好了藤莖,隨時可以催根。

馮巧兒說乾就乾,問她娘要了錢就要去莊頭家買盆和編筐,被薑舒月叫住。

薑舒月轉身回灶屋,再出來時手裡端著一個陶碗,碗中盛滿中午剩下的豆角乾燉肉,遞給馮巧兒。

馮巧兒心疼,常媽媽接了,笑著朝薑舒月點頭:“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路上馮巧兒問她娘:“買東西就買東西,姑娘怎麼還給人家送菜?”送的還是鍋裡沒動過的肉菜。

常媽媽心裡有自己的盤算,抬手點了一下馮巧兒的額頭:“莊子裡人不多,全聽左莊頭的,咱們想在這兒活下去,少不得莊頭家照拂。”

莊子在山坳,走路進城得一天一宿,並不方便。隻莊頭家偶爾進城賣山貨,或是去賣左寶樹做的木桶木盆,會帶些雜貨回來。誰家缺個什麼,不是特彆稀罕的都能買到。

眼下大雪封山不好進山,等春暖花開,常媽媽想求了左婆子帶她上山找山貨。

馮明知讀書要花很多錢,求娶姑娘也要聘禮,辦喜事還要花錢,常媽媽無論如何都該開始攢錢了。

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度日。

雖然姑娘心靈手巧會賺錢,可到底還未及笄,常媽媽臉皮再厚,也不能讓一個小姑娘養他們全家。

之前姑娘傻,吃喝拉撒都要人管,巧兒也是個缺心眼兒的,常媽媽本人第一次離開錦衣玉食的高門大戶,來到這鳥不拉屎的田莊,心理落差太大,難免性情暴躁,看誰都不順眼。

有臥龍的地方必有鳳雛,左莊頭家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與常媽媽經常有摩擦,兩人見麵沒話。

這回厚著臉皮去求人家,必然不能空手去。

她們這個小院沒有男丁,雖然山裡民風淳樸,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但有些重活,少不得會求到左莊頭和左寶樹。

從前遇上這種事,常媽媽都讓馮巧兒帶著姑娘去求,便是左婆子攔著,左莊頭和左寶樹看在姑娘麵上,總會來一個人幫忙。

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原來她們得過左莊頭家這麼多照拂,常媽媽給馮巧兒細數完都汗顏了。

越發覺得姑娘這一碗肉送得及時。

馮巧兒聽她娘說完,也覺得應該送,不覺心疼,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

就在常媽媽和馮巧兒邊走邊說起左家的好時,左婆子還在納悶:“這一個月都沒見馮巧兒在門口聞味了,那邊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左莊頭進山套野雞去了不在家,左小丫聽見她娘的話,忙放下手裡正在搓的麻繩,站起身就要出去看看。

她哥答應給雜貨鋪做的木盆因為被那邊買走兩個,現在還沒做完,不能叫她哥分心。

到時間做不完的話,雜貨店老板會扣錢。

“不用去了,沒事。”左寶樹蔫巴巴道,手裡的木工活沒停。

左婆子和左小丫齊齊看向他,左婆子奇道:“你不是對那邊最上心嗎,怎麼不讓你妹妹去?”

姑娘再傻,那也是家主的親閨女,總不能讓人在這裡有個三長兩短。

左寶樹心不在焉地打磨木盆邊緣,直到表麵變得光滑:“姑娘的病好了,變聰明了。常媽媽不會做飯,姑娘教馮巧兒做,站在門外都能聞見香味。”

上回他去送糧食,哪怕過了飯點,站在院子裡也能聞見飯菜香。

比他娘做得都香。

馮巧兒這會兒吃香喝辣,又怎會再來他家門口聞味。

“姑娘……姑娘的病好了?”左婆子騰地站起來,眼前一陣眩暈。

不是說被馬撞傷了腦袋,治了好幾年都沒治好嗎?

怎麼不治反而好了?

她有些不信。

左小丫也不信,可她的關注點跟左婆子不一樣:“姑娘會做飯?”還做得很好?

她娘是她見過最會做飯的了,整個田莊都沒人能比過。

尤其豆角乾燉肉,過年還給家主送過,家主吃了都說好。

正在娘兒兩個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常媽媽端著豆角乾燉肉,帶著左婆子剛剛念叨過的饞丫頭馮巧兒上門來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盯著常媽媽手裡那一大碗豆角乾燉肉,左婆子有些傻眼,被左小丫暗戳戳扯了一下,才擺出笑臉問:“您老這是?”

左婆子心眼不壞,就是性格潑辣,不會說話。

常媽媽今年才四十出頭,並不覺得自己很老,被人喊“您老”雖然知道是客套,心裡終究不是很舒服。

“今天家裡來客,做了些吃食,想著從前沒少得你們家照拂,權當給你們晚上添個菜了。”常媽媽是高門大戶的家生子,口才與主子們沒法比,但比鄉間農婦還是強上不少。

整個田莊就屬常媽媽會說話,又愛打聽這個打聽那個,不然也不能落下一個“長舌婦”的諢號。

不過常媽媽也就話說得漂亮,農活乾得一塌糊塗,連飯菜也做不好。

常媽媽端來的吃食,左家人下意識都不敢接。

把好好的食材做到麵目全非、難以下咽,全莊隻有常媽媽一個能做到。

萬一接過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折磨的還是自己。

常媽媽知道自己做飯難吃,可她端來的是肉菜,再難吃也是肉菜啊!即便是莊頭家,不到年節也舍不得燉肉吧。

屋中有一瞬僵持,常媽媽飛快自信,又飛快自我懷疑。

她做的菜就這麼難以下咽嗎?

在常媽媽自卑到快要自閉的時候,又被親女兒“捅了一刀”,聽馮巧兒安慰左家人:“放心吧,肉不是我娘燉的,是我燉的。”

見左家人還是不接,馮巧兒又補了一句:“是姑娘教我燉的,可香了。”嗚嗚嗚她都沒吃多少呢。

遭遇親人背刺,常媽媽老臉有些掛不住,也不用左家人接,直接將肉碗放在了左家的灶台上。

左小丫還沒反應過來,左寶樹已經找來自家的陶碗,將碗裡的菜扣在自家碗中,把碗還給了馮巧兒。

馮巧兒接過碗還在強調:“真的可香可香了!”

不敢再說,再說要流口水了。

見兒子收了人家的肉菜,左婆子才從震驚中緩過來。且不說馮巧兒做菜的手藝如何,姑娘是真好了啊?

從聽見這個消息,到接受這個現實,左婆子的心情有些複雜。

早知道姑娘能好,隻圖這副容貌,她也該應下常媽媽的話。

念頭在心中升起,很快被按下,莊戶人家的媳婦空有好容貌可不行,還得體格健壯,能操持家務好生養。

而姑娘除了臉,似乎什麼都沒有。

不合適。

她不後悔。

想到這裡,左婆子臉上才有了笑,又是拉著常媽媽進屋,又是吩咐左小丫沏茶。

姑娘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常媽媽站在灶屋就把來意說了。

左婆子再次被震驚到:“買多少木盆和編筐?”

常媽媽就愛看她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買五個盆,五個編筐。”

本來想買十個,姑娘說馬上開春了,沒必要。

左婆子聞言忍不住上下打量常媽媽:“是主家發財了,還是馮管事發財了?”

常媽媽這次回來,又是買糧食又是買雜物,零零碎碎花了不少錢。

要知道,姑娘可是沒有月例銀的,全給折成了吃食。馮家要供兒子讀書上進,窮得叮當響,根本無力接濟田莊這邊。可看常媽媽這花錢不眨眼的架勢,好像守著金山銀山,用也用不完似的。

一口氣買五個木盆五個筐,進貨量與城裡的雜貨鋪有得一拚。

常媽媽守著姑娘,可不是守著金山銀山嗎,差點把搖錢樹拱手讓人,她現在想起來都後怕。

不過姑娘到底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不好拋頭露麵做買賣。常媽媽並沒明說,隻敷衍道:“都不是,是我跟人學了點手藝,賺了點錢,想要將攤子鋪開些。”

聽人家說到手藝,左婆子沒有再問,再問就是窺探了。

“柳筐好辦,我當家的也會編,隻是木盆……”

左婆子話說一半,被左寶樹打斷:“不妨事,趕得及。”

見哥哥大包大攬,又讓人插隊,左小丫用常媽媽和馮巧兒都能聽見的聲音提醒:“哥,城裡雜貨鋪收貨的日子眼看到了,遲了扣錢。”

左寶樹看她一眼:“我自己的活計我心裡有數。”

常媽媽謝過左寶樹,當場交了一半定金,領著馮巧兒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