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馮明知也回來了?薑舒月趕緊閉上眼睛裝死。
馮巧兒已經知道她不傻了,再裝傻不可能。裝傻不行,唯有裝死。
“巧兒,剛剛誰在說話?”常媽媽一門心思要打馮巧兒,沒注意聽,倒是馮明知耳朵尖,聽見了薑舒月的聲音。
小半年沒見到哥哥,可把馮巧兒高興壞了。
聽馮明知問起,她才想起薑舒月來,拉著馮明知說:“哥,嫂子撞到腦袋,不傻了!嫂子變聰明了!”
薑舒月:給機智的巧兒點讚。
隔壁響起腳步聲,和常媽媽喜極而泣的哭聲:“老天爺開眼了!我可憐的姑娘終於回來了!”
薑舒月:不好意思,換了芯子。
緊接著門簾掀開,常媽媽粗糙的手在她額頭上摩挲了一下,然後是馮明知略帶顫抖的聲音:“巧兒你自己進屋去吧,姑娘大了,我該避嫌。”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馮明知自覺避嫌,讓薑舒月感覺很安心。
她輕輕睜開眼睛,乖巧地喊了一聲常媽媽,又把常媽媽剛剛憋回去的眼淚再次激發出來。
“我苦命的姑娘唉!你終於好了!你再不好,可要愁死我嘞!”常媽媽嚎得好大聲,仿佛把這些年的心酸全都哭了出去。
收住眼淚的時候,人都仿佛年輕了幾歲。
哭完吸了吸鼻子,對馮巧兒說:“姑娘醒了,合該慶賀一下!來,咱們趕緊吃飯!等會兒左婆子過來,怕是吃不好了。”
馮巧兒眼睫濕漉漉的:“左大娘乾什麼來?”
常媽媽一怔:“又是燉肉又是白米飯,不是你跟左家借的吃食?”
左婆子借了糧食,聽說她從城裡回來了,可不得來要。
“娘,姑娘在樹林裡挖到了參,跟人換了錢。糧食和肉都是用錢在左莊頭家買的,不用還!不用還!”薑舒月想接話都接不上,全讓馮巧兒一張小嘴給說了。
避重就輕,邏輯上沒有任何差錯,薑舒月再次給馮巧兒的邏輯自洽能力點讚。
常媽媽金魚似的張了張嘴,她離開的時候,姑娘還發著燒,怎麼這會兒都能起來挖參了?
姑娘從小金尊玉貴地養在府中,大前年才搬到這裡。搬來之後,很少外出,跟誰學的挖參?
山裡確實有過采參人,可人家隻在夏天出沒,因為夏天容易辨彆人參的莖葉和年份。
冬天挖參,沒點手藝恐怕不行。
薑舒月挖參的時候,馮巧兒還在昏迷,當然不知道具體過程。
她不知情,但她會編啊,見問,就道:“咱們姑娘運氣好!在林子裡碰上了!”
剛才在外間,她哥說她了,說姑娘還沒過門,不能現在喊嫂子,所以她又改回原來的稱呼,喊起了姑娘。
運氣好?常媽媽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都說否極泰來,運氣也算一種。
中午吃飯的時候,馮明知根本不敢抬頭看薑舒月,薑舒月倒是大大方方給他夾菜:“明知哥,彆總吃菜,多吃點肉,你太瘦了。”
在原主零碎的記憶中,馮明知總是在讀書。他對原主極好,原主在潛意識裡把他當成自己的哥哥依賴。
馮明知一張臉爆紅,握著筷子的手都鼓起了青筋,吃下薑舒月夾到碗中的肉,感覺像是放了糖,帶著甜絲絲的味道。
他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對上,馮明知爆紅的一張臉又有些發白。
“姑娘,你的病好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府?”沒人知道馮明知說這話時,內心有多糾結。
從前姑娘傻乎乎的,他把姑娘當妹妹,願意遵守與家主的約定,守著姑娘過一輩子。
無論貧窮還是富貴。
現在姑娘清醒過來,他歡喜得緊,也……喜歡得緊,再也沒辦法把她當妹妹,卻又不忍心讓她繼續留在這裡跟著自己吃苦。
畢竟繼福晉當初趕姑娘出來,理由是姑娘傻了,生活不能自理,會影響烏拉那拉家其他姑娘議親。
薑舒月還沒開口,馮巧兒先急了:“哥,家主早就說過,姑娘是你媳婦,隻等你考中……”
話說一半,被馮明知打斷,他鼓起勇氣注視著薑舒月的眼睛:“姑娘,這裡太苦了,你想回去的話,隨時可以回去。”
馮明知看起來清瘦白皙,文質彬彬,很有魏晉時期文人自帶的風雅。說話也是斯斯文文,書卷氣十足。
薑舒月沒想到他不但有文人的風雅,還有風骨:“他們不想要我,我又何必回去自討苦吃。”
她身上的神農氏血脈覺醒了,不種田渾身難受,又怎會離開田莊,回那個曾經拋棄過她的家。
現在的生活確實很苦,可有她在,還愁過不上好日子嗎?
“除非明知哥趕我走。”
薑舒月最後調皮了一下,對麵的馮明知再次漲紅了臉,脫口說:“不會!我不會!”
又感覺太過孟浪,改口:“你想住在哪裡都可以。”
常媽媽看看薑舒月,又看馮明知,怎麼感覺兒子被人家姑娘給調戲了呢,忙著幫馮明知打圓場:“明知,你要好好讀書,等將來……”
“娘,我吃飽了!”馮明知霍然起身,不自在地說,“姑娘的病好了,巧兒能騰出手照顧您,我……我回城讀書去了!”
說完往外走,走到門邊,忍不住回頭看了薑舒月一眼,之後匆匆離開。
“娘,我哥這是怎麼了?”馮巧兒看著他哥碗中的白米飯,都沒動過,怎麼可能吃飽。
有菜有肉有米飯,她自己能乾三碗,她哥一個大男人吃這麼少。
常媽媽將馮明知碗中的米飯撥到自己碗裡,嗬嗬笑著說:“讀書好啊,讀書好。”
吃過中午飯,常媽媽讓馮巧兒刷鍋洗碗,她則扶著腰領薑舒月看今天討來的吃食。
“不是發黑的麵,就是生蟲的米,還有臭魚爛肉乾。”
馮巧兒一邊淘刷鍋水,一邊抱怨,兩頰鼓起來活像一隻正在咀嚼的鬆鼠:“娘,等會兒我收拾,外頭冷,您帶姑娘回屋吧。”
覺得不解恨,又補了一句:“彆讓那些臭魚爛肉熏到姑娘。”
糧食不是好糧食,肉也不是好肉,薑舒月看著都惡心,趕緊攙扶著常媽媽離開了。
“這糧食和肉拿出去賣了換錢,不拘多少。”薑舒月根本不會吃,也不許馮巧兒和常媽媽吃。
常媽媽早習慣了,為難道:“賣了咱們吃什麼?”
糧食挑一挑,再簸一簸,還能吃。魚乾和肉乾把表麵的白毛刮下來,炒菜也勉強能下咽。
夏秋還好,山裡有蘑菇有野菜,偶爾左家套了山雞還會分點肉給她們,總餓不死。
冬春可就難過了,山裡什麼都沒有,隻能靠討來的吃食過活。
馮巧兒手腳麻利地把碗筷放進刷乾淨的大鍋裡,蓋好鍋蓋,跑出去收拾他娘從府裡討回來的吃食。
“娘,這回油都是黑的,不會是泔水桶裡淘出來的吧?”糧和肉她都能忍,隻忍不了臟兮兮的豬油。
薑舒月聽著馮巧兒的抱怨,越發堅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巧兒,你把銀子拿給常媽媽,看看能不能去莊頭家再買些吃食。”
這些銀子她本來打算先修房子,也好招待印公子吃飯,賺點錢擴大再生產。
印公子這人雖然危險,喜歡動手動腳,絕對是從前薑舒月敬而遠之的對象,可現在的生活,根本沒有給她清高的資本。
她需要錢換糧食填飽肚子,需要錢改善居住環境,籌建夢寐以求的農場。
她太需要錢了,奈何現實留給她的隻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山,和漫山遍野的皚皚白雪。
即便血脈覺醒,能夠輕易發現人參之類的寶貝,可這具孱弱的身體彆說翻山越嶺,在平地走上幾步都喘。
今日若沒有印公子的兄弟幫忙,便是挖到野山參,也不可能這麼快出手。
二十兩銀子,對印公子兄弟可能隻是一頓飯錢,但對於像她這樣的貧苦百姓,是十年都攢不下的一筆巨款。
讓常媽媽帶著野山參到城裡出售,一次可能沒問題,時間長了會不會被有心人盯上,真的很難說。
處在小冰河期最冷的時候,種地靠天吃飯,隻會越發艱難。在民生維艱的年代,道德的約束往往很薄弱。
她們這個小院沒有男人,又在田莊邊緣,貧窮才是最好的保護色。
在她有能力自保之前,必須低調。
與彆有用心的陌生人相比,還是原主的老朋友印公子更可靠些。
不過原主娘家不給力,她連溫飽都解決不了,談賺錢太早。
還是想辦法,先將這個嚴冬熬過去再說吧。
野山參值錢,常媽媽知道,可那是在藥鋪裡。沒法子倒騰出大山,什麼也不值錢了。
剛進門的時候聽巧兒說姑娘挖到野山參,常媽媽驚訝歸驚訝,並沒多想。挖到山參能賣給誰,左不過是莊頭一家,頂破天換點吃食罷了。
這會兒聽說還有銀子,常媽媽再一次變身瞪眼的金魚。當她將碎銀子拿到手中,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這得有十幾兩吧。
以現在的糧價,夠她們三個人好吃好喝過上一年多了。若是再搭配些粗糧和野菜,吃三年都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