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蘭貝斯看著麵前充滿壓迫感的身影,慌張抬頭,卻在洛瑞琪兒的深不見底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慘白毫無血色的臉。
“沒有,你,你聽錯了。”
洛瑞琪兒半蹲下來,步步緊逼,不放過斯蘭貝斯的任何表情,“不要狡辯,外來者,我最後再問一次,什麼叫‘和媽媽說的不一樣’,你,或者你們知道點什麼,對嗎?”
斯蘭貝斯下意識想往後躲,但石籠的空間並不大,動一下便能碰到冰涼堅硬的石籠,“我,我。。。”
洛瑞琪兒看見斯蘭貝斯眼神躲閃,支支吾吾的模樣,心裡的怒氣更甚,這一刻洛瑞琪兒拋開俄珥洛讓她沉住氣的叮囑,伸出纖長冷白的手指,穿過石籠間的空隙,一把緊緊攥住斯蘭貝斯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拽來。
這次洛瑞琪兒不再廢話,語氣冰冷,隻有簡短的一個字。
“說。”
斯蘭貝斯猝不及防被拉近,近到斯蘭貝斯可以清晰地看到洛瑞琪兒濃密卷翹的睫毛,往下便是盛著怒意的深灰色眼睛,大幅度波動的情緒使得這雙眼睛格外明亮,在窗外陽光的映襯下,宛如一塊精心雕刻的深色鑽石,璀璨奪目卻又鋒利冷冽,像是要直接刺入靈魂深處最柔軟的部分。
‘好漂亮的眼睛’,斯蘭貝斯不合時宜的冒出這個想法,思緒驟然混亂,在此刻他好像忘了該怎麼呼吸,隻知道睜著清透水潤的翠綠色眼睛呆呆地看著洛瑞琪兒。
可在洛瑞琪兒看來斯蘭貝斯這樣是裝傻充愣,拒絕配合,這讓洛瑞琪兒皺緊了眉頭,抓著斯蘭貝斯的手忍不住用力,手臂上驟然傳來的疼痛讓斯蘭貝斯痛呼一聲。
“呃!!”斯蘭貝斯被迫回過神來,看著麵前麵容嚴肅,不近人情的魔女,突然間,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委屈湧上自己的心頭,眼眶迅速泛紅濕潤,“。。。我的母親認識森林的一位魔女,那位魔女向母親介紹過蘇德森林,所以我的母親很向往這兒。”
很顯然他沒有說實話,至少最後一句洛瑞琪兒一個字兒也不信,不過洛瑞琪兒不在乎,她隻想確認這個混血外來者口中的魔女是誰,但如果下一個問題他再把她當成傻子,那她將會毫不客氣的折斷這朵玫瑰的脖子。
“那位魔女叫什麼名字?”
“拉帕露。”
“。。。。。。”
想法被證實,洛瑞琪兒終於放開了斯蘭貝斯的手臂,令人膽寒的怒氣迅速收回體內,恢複一如既往的沉默冷靜。
洛瑞琪兒站了起來,拉開和斯蘭貝斯的距離,隻是視線仍然放在斯蘭貝斯精致、蒼白又可憐的麵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洛瑞琪兒的思緒,看來俄珥洛帶著老朋友們來找她了。
洛瑞琪兒打開門,果不其然看到了幾張熟麵孔。
為了節約時間,洛瑞琪兒開門見山地說道:“他母親認識拉帕露。”
這個消息對於眾位魔女來說不算意外,畢竟草藥魔女俄珥洛早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於是眾魔女掃向石籠的目光帶著濃濃的審視和懷疑,這讓斯貝蘭斯身體僵硬,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束縛。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好幾位強大的魔女,跟這些魔女們相比他太過弱小,和真正的花朵沒有什麼兩樣,出於本能,斯貝蘭斯隻能努力縮起身體,雙臂環抱自己,手指緊緊攥住衣服,手心冰涼,半張臉都埋入手臂中,隻露出一雙帶著驚懼和惶恐的翠綠色眼睛,眼淚掛在眼眶上,搖搖欲墜。
而新到的魔女們就像一位位嚴酷的審判者,無視斯蘭貝斯的恐懼和眼淚,審視斯蘭貝斯的身份和目的,沉默而凝重的氛圍開始在木屋裡蔓延。
就在斯蘭貝斯落快要被心頭的恐懼擊垮,從而落下眼淚時,魔女們終於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緊接著荊棘魔女圖爾靈恩走向了石籠。
圖爾靈恩是所有魔女中親和力最高的,也是看著最溫柔的,在這樣的氛圍和狀態下,由她出麵溝通是最穩妥的方法。
圖爾靈恩半蹲下來,棕色的眼睛像泛著柔光的靜謐湖水,讓人感到寧靜與平和。
看著石籠裡受驚的少年,圖爾靈恩語氣輕柔,輕聲詢問,“你好啊,請不要害怕,我們是蘇德森林的魔女,也是拉帕露的朋友,請問可以告訴我們你母親是怎麼認識拉帕露的嗎?”
在這樣柔和包容的目光下斯貝蘭斯緊繃的精神稍微緩和了一點,但聲音仍然顫抖不穩,“可,可以,但是你們要把我放出來。”
圖爾靈恩點點頭,“噢,當然可以,瞧我們真是失禮,洛瑞琪兒把這位可憐的先生放了吧。”
洛瑞琪兒抬了抬手,手心出現淺灰色的光暈,困住斯蘭貝斯的石籠頓時分解為細碎的小石子掉落在地上然後迅速消失。
終於獲得了自由,可斯蘭貝斯一點也不敢放鬆警惕,撐著木地板慢慢站起來。
魔女們第一次看清斯蘭貝斯的樣子,發現這位外來者不過是一個纖瘦的漂亮少年,穿著亞麻製成的襯衫,柔軟的皮革束著腰部,顯得腰身極為纖細,修身的馬褲包裹著修長的雙腿,無害清澈的眼神和光滑白嫩的肌膚昭示著這個少年被養的很好,沒吃過多少苦頭,這樣乾淨的氣質不適合這裡,也不被這裡所接納。
斯貝蘭斯雖然站了起來,但腳步踉蹌,無法穩定身形,才勉強站立就因為雙腿發軟而要跌落在地上。
就在斯蘭貝斯麵容蒼白,緊閉雙眼以為要狠狠摔落在地時,一個冰涼光滑的物件突然出現並托住了他。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溢上四肢百骸,斯蘭貝斯不可思議地睜開眼睛,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把石椅,他像明白了什麼抬頭倏地看向洛瑞琪兒,隻見洛瑞琪兒麵無表情的將手收回,身旁漸漸消散的淺灰色光暈清楚的告訴斯貝蘭斯是洛瑞琪兒幫助了他使他免受於難堪的境地。
斯貝蘭斯低下頭,緊張地揉捏著衣角,腦子一片混亂,耳尖染上極不自然的紅暈,想要開口感謝但卻發現舌頭好像失了靈活性,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一旁隻是靜靜觀看的圖爾靈恩也站了起來,接著進行溫和的詢問,“我們應該怎麼稱呼你,可憐的妖精先生?”
斯蘭貝斯驟然回神,心底莫名鬆了口氣,隻是渾身僵硬,強迫自己不去看洛瑞琪兒,“斯蘭貝斯,我叫斯蘭貝斯。”
夢境魔女索厄米莉打趣著插了一句,“噢,斯蘭貝斯,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
草藥魔女俄珥洛看聊的差不多了,直接切入正題,“好了,斯蘭貝斯先生,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母親是怎麼認識拉帕露的嗎?”
斯蘭貝斯不敢抬頭看俄珥洛,他害怕她,因為俄珥洛的冷漠苛刻帶給他很大的陰影,所以說話時聲線都有些發抖,“。。。母親告訴我她在帝都的一個小巷子裡遇到了受傷的魔女小姐,並且幫助了她,然後她們成為了朋友。”
聽到這裡洛瑞琪兒終於出聲,隻是神色有些凝重,“為什麼會受傷?”
洛瑞琪兒有強烈的預感,這個問題是整個事情的關鍵,但很可惜,斯貝蘭斯的回答要讓洛瑞琪兒失望了。
斯蘭貝斯搖搖頭,“我不知道,母親沒有告訴我。”
圖爾靈恩隻能提出另一個問題,“那可以跟我們說說你衣服上的圖案是怎麼來的嗎?”
斯貝蘭斯迷茫地看著她,“什麼圖案?”
圖爾靈恩指了指斯貝蘭斯衣角處一個不顯眼的地方,那裡有一個魔女們再熟悉不過的印記,是拉帕露的印記。
斯貝蘭斯看著這個印記更加迷茫和不解,“什麼?!我不知道,這件衣服是母親為我準備的。”
“你不知道這個圖案?”俄珥洛忍不住皺眉,“那你見過拉帕露嗎?”
“沒有,我沒有見過這位魔女,有關魔女和蘇德森林的事情都是母親告訴我的。”
這個回答讓空氣靜了一瞬,魔女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稱讚他膽子大還是該嘲諷他無知無畏,蘇德森林即便不是世界最危險的地方,也絕不是吟遊詩人口中的空中花園,哪怕是經驗豐富的賞金獵人在提及蘇德森林時也會掂量掂量自己,而這個弱小的外來者什麼也不知道就敢留在這裡,也不知道他的底氣是什麼。
擁有紅色頭發的火焰魔女菲雅瑪揚起爽朗的笑容詢問斯貝蘭斯,“然後呢,斯蘭貝斯先生,拉帕露除了跟你母親提到過森林,還說過什麼嗎?”
斯蘭貝斯欲言又止,“魔女除了介紹森林外,就是提到她的朋友們,其中。。。”
“其中什麼?”
斯蘭貝斯抿抿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洛瑞琪兒,翠綠色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有著莫名的情緒,“其中說的最多的就是岩石魔女—洛瑞琪兒。”
索厄米莉仿佛找到久違的樂子般,眼睛一下就亮了,“噢~是嗎?”
待索厄米莉正要興奮的追問斯蘭貝斯對此的看法和感受時,圖爾靈恩帶著一臉溫柔笑意的喊了她一聲名字,索厄米莉頓時就像被捏住後脖頸的貓,好奇心過於旺盛的表情立馬僵住,眼睛心虛的看向彆處,身體已經形成自主反應般乖乖的站在旁邊充當一個安靜的聽客,但內心卻在不斷惋惜錯過了一個趣事。
而話裡的當事人洛瑞琪兒卻像局外人一樣,站在屋內的陰影處低頭蹙眉思考,不理會夥伴們看過來或趣味或擔憂的目光。
見索厄米莉暫時安分了,菲雅瑪接著說:“斯蘭貝斯先生,你的母親有沒有告訴你蘇德森林的一個小規則。”
“那是什麼?”斯貝蘭斯有種不好的預感。
菲雅瑪笑著吐出一句對斯蘭貝斯來說不亞於災難的話,“蘇德森林不太歡迎人類,哪怕是人類混血也不行。”
“什麼?!”斯貝蘭斯心提了起來。
菲雅瑪卻對斯貝蘭斯的緊張不以為意,“嘿,彆擔心,這附近都是魔女們的地盤,其他魔法生物不會冒冒失失的闖進來。”
“真的嗎?”斯貝蘭斯心又落了回去。
“當然,這可不是什麼秘密,拉帕露,或者說你的母親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我不知道這些。”
“噢真是可憐。”菲雅瑪誇張地歎了口氣,以表示並不存在的同情心。
在經曆過被關石籠,被恐嚇,被威脅等等及其考驗心理承受能力的事情後斯蘭貝斯終於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等等,你們還沒說那位魔女在哪裡?”
菲雅瑪攤手,無奈的聳聳肩,“噢你說拉帕露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斯蘭貝斯先生,拉帕露目前不在森林裡。”
“那,那我該怎麼辦。”斯蘭貝斯
“很簡單,在拉帕露回來之前你呆在這裡就行了。”
斯貝蘭斯沒反應該來,迷茫的重複,“呆在哪裡?”
菲雅瑪一臉理所當然說:“當然在洛瑞琪兒這裡。”
斯蘭貝斯下意識看向洛瑞琪兒深邃漂亮的眉眼,神情慌張無措,想到接下來的時間裡他要和洛瑞琪兒在同一間房屋裡一起生活,他的心臟都在跟著發顫。
而洛瑞琪兒對這個安排則毫不意外,斯蘭貝斯的母親太過可疑,而他本人背後連著拉帕露死亡的線索,因此她必須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正是因為猜到了洛瑞琪兒的想法,所以夥伴們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畢竟你和洛瑞琪兒已經認識了不是嗎?而且我相信你不會想嘗試和其他的魔女相處。”末了怕斯蘭貝斯聽不明白俄珥洛又看似友善的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安全並且完整的度過這段時間的話。”
這句話成功打消了斯蘭貝斯心底最後一點的掙紮,囁嚅道:“。。。我明白了。”
菲雅瑪很滿意斯蘭貝斯的識趣,“很好,看來大家都很滿意這個提議。”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夥伴們一一和洛瑞琪兒擁抱告彆然後離開。
在走到距離房屋有一段距離後,菲雅瑪卸下輕鬆的表情,露出沉思的神色,“這件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我們需要好好想想。”
俄珥洛一直都不信任斯蘭貝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混血外來者是個危險的大麻煩,噢,這個危險當然不是指斯蘭貝斯本身,“現在還不確定他有沒有欺騙我們,所以我們需要悄悄地調查一下。”
圖爾靈恩和索厄米莉也非常認同夥伴們的觀點,“是的,沒錯,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