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城的中秋夜,明月高照,月下萬家燈火,街道人流如潮,幾乎每個人的手裡都有一盞燈,千盞明燈燈火齊明如同繁星,幻化成地上星河。
這地上星河最耀眼的繁星當是位於平洲城城中央的入仙閣,碧瓦朱簷,玉階彤庭,置百顆極光珠,燃千盞琉璃燈,儘顯奢華。
謝不見身著一件墨絳紅雲紋勁裝懶洋洋地躺在入仙閣的屋頂上,月光落在他俊俏的臉上,英氣的劍眉之下卻是雙小鹿眼,目光裡是少年獨有的純真。
屋頂另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身著月牙色寬袖長袍的男人,神儀明秀,朗目疏眉,望著天邊那圓月,悠閒地扇著把扇子,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都跑了上百次了,不累?”沒等謝不見開口,男人自顧自地說道:“你不累,我和你師父都累了。”
謝不見循聲望去,長歎一聲後又繼續賞月,沒開口。
“怎麼,今天連話都不想同我說了。”
謝不見將原本叼著的狗尾巴草拿在手裡把玩,悶聲悶氣地說:“彆,我怎麼敢不回入仙閣閣主的話。”
“嘿!你個臭小子,你哪學的陰陽怪氣!”男人一把將扇子收好,猛地看向謝不見,本來想說些什麼,硬生生憋了回去,周身謫仙的氣質被氣得渣都不剩。
謝不見站起來,丟掉狗尾巴草,盯著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要、出、去。”
男人沒說話,隻是背著手將目光轉向彆處。
“聞叔你上上次說了,下次見麵我要是知道你全名是什麼,就讓我出去。上次我剛說完聞寄風這三個字,你就跑了,你說話不算話!”謝不見衝到聞寄風身旁,在他耳邊嚷嚷道。
聞寄風裝作我從來沒說過的樣子,賞著天邊又大又圓的月亮。
“師父他老人家都允許我出去了!”謝不見不依不饒地說道。
聞寄風聽完心裡卻五味雜陳。
謝不見見聞寄風仍不為所動,心一橫,手腳並用抱住聞寄風的雙腿,撒潑打滾了起來。
被謝不見這突然地一抱,聞寄風差點從屋頂上摔了下去,這一刻,他居然無比慶幸自己學了武。
聞寄風被謝不見撲騰得褲子都要掉了,趕忙拽緊褲頭,在他即將要在全城人麵前失去節操的時候,連忙高聲喊著,“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彆拽了!”
謝不見停下手裡的動作,委屈巴巴地看向他,眼神在說,你能信嗎?
“小祖宗!我都答應你了,不會食言,趕緊放手!”聞寄風咬牙切齒道。
聽到聞寄風的保證,謝不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撒手,站了起來。
“那你保證,我出平洲城不會再被抓回來。”想起那幾次想偷偷溜出平洲城又被抓回來的場景,謝不見還是氣憤。
謝不見一鬆手,聞寄風連忙整理好衣服並說道:“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抓你。”多的是人抓你,聞寄風在心裡嘀咕。
聽到聞寄風的保證,謝不見臉上才好看點。
“不過,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聞寄風整理好衣服打開扇子,慢慢地扇著,又恢複那個謫仙的模樣。
“你說,上百個我都聽。”謝不見在心裡想:至於答不答應,看我心意。
聞寄風就好像聽到他的心聲一樣,“你要說答應,我才能放你出去。”
謝不見不情願地說:“我答應就是。”
聞寄風:“我都安排好了。首先,你要改個名字,我都幫你想好了,無虞,林無虞。”
謝不見疑惑地問:“為什麼還要改名啊?改名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改姓啊?”
聞寄風沒好氣地說:“江湖人才輩出,萬一你在外麵打架打輸了,報個真名,把臉丟回平洲城的時候你想想。更何況傳出去是我和你師父教出來的,我跟你師父的臉往哪擱!”
謝不見眼神幽幽地看向聞寄風,後麵那句才是重點吧!
聞寄風:“其次,你要先去涼州城,拜訪林家家主林致遠,然後讓他的兒子林白瑜和你一塊。”
“涼州城林家他們不是......我明白了。”話罷,謝不見手心朝上伸到聞寄風麵前。
“做什麼?”聞寄風疑惑道。
謝不見一聽這話一臉我懂了的樣子,“一般情況下身世成謎的人都有人保護,把信物給我去拜訪林家家主,他一看信物就知道我的身份,然後助我完成大業!聞叔,我都明白。”
話說完給了自己一個自信的微笑表示對自己的肯定。
聞寄風一把將扇子收好朝謝不見頭上哐哐砸去,邊打邊厲聲道:“兔崽子!說什麼呢!話本子看多了,都學會口出狂言了!看我不打死你!我看你也不用出去了,留在平洲城說書算了!”
“聞叔!聞叔!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謝不見在屋頂上難以防備,抱著頭被打的連連後退,剛想施展輕功逃跑卻被一把揪住後領。
聞寄風停下動作,揪著謝不見的後領對他說:“你以後再也不許說這樣的話,聽到沒!”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謝不見抱著頭大喊道,聞寄風又朝他頭上打了兩下才肯鬆開他的後領。
聞寄風:“言歸正傳,沒有信物,要你自己去說服林家家主和他的兒子。”
“啊,我總不能對人家說讓你兒子跟我出去一趟,這樣不好吧。”謝不見皺著眉苦著張臉說道。
聞寄風十分真摯地點了點頭,“都隨你,反正這就是你該考慮的事了。一個人遊曆太危險了,多一個人多一份保證。”
謝不見:“什麼叫一個人,我師父不和我一塊嗎?”
聞寄風:“他要和我留在平洲城處理一些事情,要處理很久,不能和你一塊。”
謝不見不死心追問道:“處理完之後呢?”
“不見,你該長大了。”
謝不見聽著聞寄風不同以往的話,低下頭沒說話,隻覺得胸口悶悶的。
聞寄風輕歎一聲,安慰道:“林白瑜武功不錯,心......腦子也不錯,從他身上你可以學到很多。”
他沒說的是,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本來就該成為朋友。
“真的嗎?可是......”謝不見話雖沒說完語氣裡卻是掩不住的失落。聞寄風又繼續說道:“讓你和林白瑜一塊遊曆還有一個原因。”
謝不見一聽頓時放下心中的失落,抬頭好奇地問道:“是什麼?”
聞寄風:“如果你們不幸遇到一個用紗蒙著眼並且姓傅的女人,林白瑜能救你。”
“姓傅的又是誰?他為什麼要殺我?”謝不見問到一半忽然想起入仙閣好多姐姐對聞叔又愛又恨的,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眼神還時不時瞟向聞寄風,“還是說,是聞叔你的......”
聞寄風立馬就明白謝不見還沒說完的話,像是聽到什麼可怕的事,大聲反駁道:“想什麼呢!一天天的,跟著陳老也不學正經點!”
最後想了想,厲聲道:“那是你聞叔我的仇人,那是怕她殺了你。林白瑜他能救你,所以才讓你去找他一塊!要是那個女的知道你是誰,到時候我和陳老不但幫不了你收屍,就骨灰也帶不回平洲城,聽清楚了嗎!”
謝不見瞧著聞寄風一臉凝重的樣子,沒敢多問,壓下心中掀起的洶湧,嚴肅地點了點頭。
瞧見謝不見像是聽進去的樣子,聞寄風心中的不安減少了一點。
他故意說的這麼嚴重就是為了讓謝不見重視這件事,要是被姓傅的知道謝不見出門遊曆這件事,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他,他可不想以後隻能癱在床上,啥也乾不了。
“那……”
謝不見剛想再問些什麼,聞寄風讓他安靜的眼神甩過來,他識趣地閉上嘴,聽候下一步安排。
聞寄風:“第三,如果你遇到一個叫時起言,或者武器是毛筆的人,趕緊跑。如果跑不了,你絕對不能承認你是謝不見,也不能說你認識我和你師父。”
謝不見:“我明白,那,這個時起言和用毛筆的人是誰啊?又是聞叔你的仇人?”
聞寄風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問這麼多乾什麼?我說你就記著。”看著謝不見的模樣,不知道此去對他來說是福多是禍大。有時候知道太多,活不長。
“最後,我要你答應我,這趟出去不得踏入定都。”
謝不見微微遺憾道:“啊,好吧,之前聽師父說他可喜歡定都東風樓的沁人醉,我本來還想和師父一起去嘗嘗。”
“不見,這次你出去遊曆過後就要回到平洲城,就不要再鬨著出去了,呆在平洲城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聞寄風情緒平複下來,語氣有一絲不忍卻很堅定。
謝不見乖巧道了個“好”字,轉身準備要離去,動作忽然一頓,“是不是有好多人不喜歡我,不想讓我出平洲城。”
聽出謝不見問題裡語氣中的失落和難過,聞寄風認真地回答,“不是,我們都很喜歡你。”
謝不見感覺自己眼眶濕濕的,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轉過身衝過去像小時候一樣抱住聞寄風,哽咽地說:“聞叔,雖然你有時候真得很想讓人揍你,但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第二個爹。”
聞寄風一個趔趄,差點摔下去,急忙說:“我再次申明,我可不是你爹!”
要是謝不見他姐聽見了肯定一棍打下來了,定都那位估計得把自己埋了。
謝不見鬆開聞寄風,一邊抽泣一邊說:“我知道,就是比喻。你才三十出頭,怎麼可能有一個十七歲還這麼俊俏的兒子。更何況你還沒娶媳婦呢,要是給我做爹,帶著個拖油瓶肯定要孤獨終老一輩子。”
聞寄風嘴角瘋狂抽搐,這小子嘴跟他姐一樣毒,要不是念在他年紀尚小,真得用扇子狠狠地扇他幾下。
他自認為自己的容貌看起來跟剛二十出頭的小公子沒什麼區彆,氣質甚至比絕大多數的世家小公子更勝一籌。
同時又在心裡感慨這小子居然學會感恩,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這邊聞寄風在心裡感慨著,又聽見謝不見說:“所以聞叔,你能多給些盤纏我嗎?”
聞寄風:......
謝不見從入仙閣出來,伸了個懶腰,收拾了一下心情。接著走進入仙閣旁邊的巷子,七拐八繞地消失在熱鬨的人群中。
回到家的謝不見看見院子的主屋門雖關著卻還亮著燈,剛想貓著腰偷偷溜回房間,被一聲咳嗽定住腳步,不得不轉過身來喊了一聲,“師父。”臉上滿是晚歸被抓包後的心虛。
“臭小子,一整天都不在家裡,又跑哪裡野去了!”緊閉的房門被打開,門口站著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男子,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發冠束著,穿著竹青色廣袖長袍,氣質儒雅的臉上卻是一本正經。
“我去入仙閣找聞叔了,聞叔說我可以出去遊曆一番了!”說到這個謝不見像得到糖葫蘆的幼童一樣,高興的衝到他的麵前說道。
陳念生站在門口看著謝不見半響沒說話,也沒有其他的動作,隻是靜靜看著謝不見。
謝不見見他不說話,高昂的情緒一下子宕了下來,弱弱地喊了一聲,“師父?”
陳念生默默地歎了口氣,“罷了,你長大了,是該出去看看了。你今晚簡單收拾一下,明天一早騎馬趕緊走。”
謝不見一聽,連忙問道:“師父,你真得不能等事情處理完來和我一塊嗎?”
“多大了?又不是個剛斷奶的娃娃,還要師父護著你?”陳念生反問道。
謝不見頓時眼淚汪汪,“那.....師父,那你能多給點銀子我嗎?”
以為徒兒不舍自己的陳念生:......
隨即又聽到謝不見說:“師父,銀票能不能也多給點。”
陳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