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山居舊事 十二鵲 4587 字 9個月前

“急什麼?先吃飯。”謝耘招呼店家備好飯菜,留心選了幾樣時興的糕餅,“你已多日未進食,需得補充些體力,否則如何上陣?”

“我在路上隨便墊墊就行。”程克青心焦萬分,哪裡還能吃得下東西,隻是她稍一扭身,謝耘便將她拽得死死的,眼神堅定死盯著他,大有你不吃就彆想走的意味。

“我也要去永州,咱們可以結伴。”

“結伴?”程克青上下掃了一眼,忍不住笑道:“咱們同行不可稱之結伴,是我俠肝義膽向你施以援手。”

“那請女俠賞臉一二。”謝耘擇了一僻靜的座位坐下,話畢,店家已將七八道菜端了上來。

佳肴色香味俱佳,程克青饑腸轆轆,忍不住為自己的胃口開解,我用食速度加快,消磨的時間,就當我在路上歇腳的功夫也夠用了。

她不再掙紮,端起碗筷大快朵頤,狼吞虎咽一碗飯下肚方覺終於活了過來,反觀謝耘似乎胃口不佳,隻是淺嘗輒止,不禁納悶,“怎麼?不好吃麼?”

“我的身體不能吃這些。”謝耘飲了口茶,放下了筷子。

“不能吃?你的身體可真嬌貴。”程克青頗為震撼,“那你平日都吃什麼?我看你還是不餓,真餓了什麼都能吃得下。”

謝耘似乎已經習慣這般指責,耐心解釋道:“不是挑食,我的身體若是食用五穀雜糧過多,更易生病,至於日常麼,不過是飲風咽露咯。”

程克青忽而發覺,自從見到他起,就未見過他生龍活虎康健的樣子,似乎總是命懸一線半死不活的吊著一口氣。

“你的病,治不好麼?”

“罷了,不提這掃興之事了。”謝耘窺向程克青腰間的佩劍,“這不是你的劍吧?”

那日匆忙,她的腰間還掛著師姐的佩劍,程克青苦笑道:“我的劍師父不準帶,這還是我師姐的劍,也不知沒有劍,師姐如何回去交差呐。”

“不準佩劍,如何參賽?”謝耘也奇怪,莫非三劍山莊的程卓英鐵了心讓門下的弟子在逐鹿大會出醜?

雖說逐鹿大會四年一次,不過是各家初出茅廬的弟子前來參賽露博個名聲,也難保不會出現一些武林奇才,他留心提醒道:“還記得之前我告訴你的訣竅麼?”

程克青顧不上儀態,快速扒拉著飯食,回憶起不久前謝耘對於自己劍法的點評,“一花一葉,浮雲流水皆可成劍。”

她忍不住撫上腰間的佩劍,臨行下山前,師父勒令自己交出那把至今都未能賜名的無名劍,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己的武藝竟不堪至此麼?那把劍自從她記事起便陪伴著她,師父總是訓斥她劍法粗鄙,不願賜劍名,可如今,既令自己來參賽,為何不讓佩劍?

師姐的詔月劍固然好,可她寧願要自己的燒火棍。

“你那日說我的劍法和三劍山莊的劍法截然相反,何出此言?”

此話一出,謝耘眉頭一揚,“難道你沒見過其他同門練武麼?再不濟,三劍山莊弟子之間都不切磋的麼?”

“師父說,那是特地為我量身定製的劍法。”程克青眉頭緊鎖回憶起師父的叮囑,那時尚且覺得不能辜負師父的一片苦心,但此刻......

“多思無益。”謝耘看程克青風卷殘雲吃完,提議道:“走麼?”

“走走走!刻不容緩!”程克青急吼吼站起身,看了眼裝海棠糕的碟子,心生可惜,也不知下次再來此地又是何日了。

“急什麼!”

“我可沒錢!不是你請我嗎?”程克青愣在原地氣急敗壞。

謝耘無奈道:“輕功再好,人能快過馬麼?”

“......”

程克青尷尬坦言:“我沒有馬。”

“去外麵等我。”

說完謝耘徑直走去後堂和店家耳語一番,出來時身後跟著兩匹精壯的馬,毛皮油光水滑,程克青歎道:“你哪兒來的馬?這馬絕對出自名家。還是你想得周到,出門在外,沒個朋友還真是不行。”

三言兩語誇得謝耘眼角上揚,他清了清嗓子,“有錢能使鬼推磨。”

程克青摸著懷裡所剩無幾的銀兩,警惕道:“我真沒錢......”

謝耘不接話,傾身飛躍上馬,朝程克青丟過來一個紙包。

“什麼東西?”程克青抬手一接,柔軟而溫熱,厚厚的牛皮紙也包不住飄香四溢,她驚奇道:“海棠糕!”

一馬已先行,馬上的人隻丟下一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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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踏進成蹊祠,程克青已經感受到人潮湧動,各路英雄好漢已經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謝耘臨到永州另有要務,兩人便分道揚鑣,程克青一人前往成蹊祠,將拜帖交予門童,方才準許入內。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成蹊祠,門口高大的匾額寫著:忠義無雙。正廳中豎立著一座石像,一手執劍一手握書卷,神態威武身姿挺拔似勁鬆,麵目飽經風沙卻依舊雄姿英發。這原身正是大輿的開國名將李成蹊。選址此處召開逐鹿大會,便是為了警醒世人勿忘大輿英烈,建國之不易。

祠堂內以成蹊將軍的石像為中心,圍繞一層層正在觀戰的武林同道,越過成蹊將軍的石像,後方置一石台,正立著一紅衣女子,手執雙把彎刀盛氣淩人睥睨台下眾人,一長須老者敲鑼吆喝著:“還有不服者皆可上台挑戰。”

她好不容易擠進人群,見那老者話音未落,下麵的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程克青貼耳凝神一聽,離她最近的一男子陰陽怪氣道: “這是茲州節度使的千金,咱們還是小心著點!”

“還不是因為她老子沾了成蹊將軍的光,巒江之變後,季長青主動歸順朝廷,聖上親封節度使,還將成蹊大將軍的女兒下嫁與他,若是旁的什麼節度使,大家也不必如此懼怕了!”

另一男子憤憤不平,“季汀蘭不過是季長青的義女,又非成蹊將軍後代,往年的逐鹿大會哪有這般,畏懼強權將魁首拱手他人的?”

"我看季汀蘭的雙刀使得風生水起,根本無人是她的對手啊,你們不要這麼嫉妒人家麼,自己不行還要找個借口?輸給女子又不丟人。"

“你行?那你去!”

“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幾人越說越激烈,索性賭氣閉口。

程克青適時抓住空子插嘴道:“打擾了,逐鹿大會還未比完麼?”

那男子斜眼瞧了程克青,未能分辨她哪門哪派,隨即不屑道:“聽說不知是誰在梁州給那千金好臉色了,人家氣得都不願來了,大家紮頭齊齊在永州候了兩日那大小姐。”

她問道:“今日是最後一日麼?”

另一男子接話道:“看這樣子,若是無人上台挑戰,怕是馬上就結束了。今年的逐鹿大會真沒意思。”

她第一次下山參加這等大場麵的活動,師姐不在,她不知各種規矩,即便那男子沒什麼好臉色,她還是腆著臉虛心請教,“如何挑戰?要舉手麼?還是站上去就行?”

她剛說完,方才還水泄不通議論紛紛的人群,頃刻間皆默默地為她讓出了一條小道。

台上那女子聞聲望過來,柳葉眉倒豎,怒目圓睜意味深長道:“是你?”

程克青定睛一看,難怪覺得這女子好生眼熟。原來方才那男子口說得罪了千金的人,正是自己。

在梁州歇腳時,她見一紅衣女子和一戴帷帽的男子在大堂起了爭執,女子執要與其“切磋”武藝,男子一口回絕語氣生硬,女子不依不饒吵得程克青腦瓜子發痛。她看那男子身形羸弱不似習武之人,忍不住上前譏諷了幾句,許是她打了頭陣,客棧裡其他看不過眼的俠義之士跟著起哄,人多勢眾,紅衣女子隻好作罷。

似圓月的彎刀直指程克青,“你要挑戰我?”

程克青足尖一點,飛身躍上石台,笑眯眯道:“不錯,鄙人不才,三劍山莊弟子程克青前來挑戰。”

長須老人連忙敲響銅鑼,聲音洪亮地喊道:“三劍山莊程克青挑戰茲州季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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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祠對麵的茶樓冷冷清清,客人都前去成蹊祠觀戰了,偏偏茶樓二層,一頭戴帷帽的男子點了壺碧螺春,閒雲野鶴般靜坐在窗前。不一會兒聽得一人咚咚咚咚腳步急促衝到桌前,俯身道:“程克青已經發起挑戰了,她使得是身上那把佩劍。”

男子扔出一錠銀子。

那人接了銀子又咚咚咚跑下樓去,緊跟其後又一人上前,氣喘籲籲道:“第一局季汀蘭用一招金戈鐵馬擊中了程克青的天突穴,程克青敗。”

一錠銀子拋出,這人提步跑下樓,第三人上來彙報,“第二局程克青招式古怪,不似三劍山莊的劍法,兩人武力相當,難分伯仲。”

一連數人接龍般一一上來口述最新戰況。成蹊祠裡刀劍相鬥的聲音錚錚作響震破天空,伴隨著一聲聲叫好。男子微微側頭似乎在聆聽打鬥聲音,須臾,他自言自語歎了口氣,“倔強得很呐,還要使那笨拙的劍。”

“程克青的劍被彎刀震落脫手,她搶了一圍觀農夫的扁擔替代寶劍。”

“扁擔被砍斷了,她換成竹竿了。”

“第二局程克青勝了!她用竹竿贏了圓月彎刀!”

“第三局季汀蘭攻勢漸緩,似乎是力竭氣泄了。”

“季汀蘭使袖箭擊中程可青的關元穴,程克青用千峰連環踢拿下了第三局。”

聽得袖箭擊中時,男子握茶杯的手指節發白,又聽到拿下第三局時,男子放下了茶杯。

一時之間成蹊祠掌聲雷動,叫好聲連連不斷,一聲蓋過一聲的“程克青”助威聲,猶如層層後浪拍打著成蹊祠堂。繼而一鑼鼓聲敲響,“逐鹿大會魁首,三劍山莊程克青!”

帶帷帽的男子起身,接連拋出數錠銀子離席。那幾人跟著他,熱心道:“公子您還想看什麼,我們都能給您解說!”

那男子側身回頭,雖帶著帷帽,幾人皆感受到一股殺氣撲麵而來,他們連連後退不再言語。男子身形一閃,轉瞬間消失在酒樓。

這廂,成蹊祠的人蜂擁而至將程克青團團圍住,先前那沒什麼好臉色的男子縱力近身,笑容燦爛行一禮道:“在下擎山宗江欽。”

程克青尚未來得及回禮,已被另一人拉住,“後生可畏呐,不如先來我們蠻山派參觀一番?”

“常掌門,話不要說太早,三劍山莊的程卓英素來與我們攢星閣來往密切,程女俠不知是否方便呢?”

七嘴八舌的聲音吵得程克青頭腦昏漲,她笑吟吟道:“勞駕各位,容我先去方便方便。”

“好說好說。”一人高呼,“給程女俠讓條道。”

眾人推搡著空出一條縫隙,程克青拎起詔月劍見縫插針,上了房頂,貓著腰一口氣溜到渡口,沿水路南下回了三劍山莊。

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當她在擂台上為三劍山莊榮譽奮戰,惋惜無人為自己助威時,近在咫尺的距離,有一人心心念念牽掛著她,祈禱她贏下這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