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山居舊事 十二鵲 4128 字 9個月前

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在三劍山莊,若是算上唬人捂嘴的把戲,可以說程克青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每次她玩心太重犯了錯時,程卓英便會差人在山莊裡尋她。

程卓英這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隻要躲過她起初最怒不可遏的時候,待得她氣消了,程克青再前去誠心實意地認罰,反而能死裡逃生。

所以山莊裡的弟子十個裡有八個都在尋程克青時被她偷襲捂嘴,再一本正經的求饒。

奈何她犯錯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一來二去大家都被程克青訓練得猶如滑不溜秋的泥鰍,她再想捉人不免和他人動些功夫。

眼下程克青也被人捂住嘴摁著,她輕車熟路找到訣竅,反手就是一劈,不料想身後的人湊在她耳邊低聲細語:“是我。”

我是後腦勺長了眼睛麼,怎麼知道你是哪位?

程克青騰出手又是一掌,那人急道:“怎麼翻臉不認人呐,剛才不還說是你的恩人麼?”

那人往前探了探身子,下半張臉蒙著麵巾,程克青按圖索驥,往他的眼角看去,確有一顆小痣。

“彆說話,答應了就點頭。”

程克青作小雞啄米狀瘋狂點頭。

謝耘鬆了手,隻不過須臾片刻,冰涼的手指被程克青的臉頰溫熱,他將手指負在身後,無意識地摩梭了幾下,隨即眼神一瞥,轉身鑽進巷子裡。

程克青小心緊跟其後,沒想到平平無奇的酒肆後堂,曲徑通幽處,兩人曲曲繞繞拐彎了好一會,駐足在一間樸實無華緊閉的門前。

謝耘輕扣門環,壓低了聲音道:“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陳舊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隙,門裡漆黑一片看不出個究竟。

謝耘推門而入,程克青隻好跟著一道進去。

一股灰味,夾雜著潮濕的泥土味撲鼻而來,程克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擔心被人察覺,連忙緊緊捂住嘴巴。

看起來好似廢棄的家苑,樹木叢生盤根錯節,百草豐茂長至人齊,荒無人氣。黑燈瞎火的院落裡,隻有頭頂的一彎月亮,以及身旁一言不發的男子。

謝耘取下蒙麵的布巾,就著麵巾捂麵劇烈地咳嗽起來,倏爾噴出一口血。

血噴濺在草上,草葉跟著抖了兩下,生機盎然昂首挺胸的草葉驟然耷拉下來栽進土裡。

借著月光程克青看得清楚,那血色發黑,根據她貧瘠的藥理學識,這是中毒了!

程克青連忙運功禦氣,準備效仿適才的法子救人,她心想,你可真是走大運了,若不是今日撞見我,你隻怕都死了千百回了。

謝耘有氣無力地做了個製止的手勢,“無需白費力氣。”

他從胸口摸出一個瓷瓶,奈何他氣喘得厲害,手抖似篩糠,竟然無力打開瓶蓋,謝耘沒好氣地瞪了眼立在一旁認真觀賞的程克青,沉聲道:“幫忙!”

程克青如夢初醒,上前接過瓷瓶倒出藥丸托在掌心,看向謝耘,眼神詢問,吃多少?

謝耘掙紮著抓住所有的藥丸一把塞進口中咽下。

程克青又睜大眼睛,俯身凝視著對方,想知道藥效是否有用。她隨時準備著提氣運功救人。

許久,起伏的胸膛逐漸恢複平靜。謝耘按向自己的脈搏,抬眸回應,“可以出聲了,你問吧。”

“那些人是你的仇家?”程克青揚手撲閃著灰塵,嗓子跟著乾啞收緊,她忍不住訓斥起來,“江湖兒女,怎能縮頭烏龜地躲起來?方才就應該衝上去,你我聯手打他個落花流水!”

謝耘眼底泛起一絲笑意,他擦拭起嘴角的血痕,淡然道:“打不過怎麼辦?把你賣給人家抵過,如何?”

彈指一揮,一顆石子正擊謝耘麵門,他垂著眼仔細折好麵巾,頭也不抬微一側身,躲開了石子。

程克青發誓,她這一招可以說彈無虛發百發百中從未失手過,竟然被眼前的病秧子氣定神閒地躲開了!

“你!.......”

“我什麼?江湖兒女這般偷襲體弱多病之人?你們江湖兒女也不過如此嘛!”

“我......”程克青啞口無言,她本欲小試牛刀展示一下自己得意的功夫,未曾想被無情碾壓,她張了張嘴,垂喪著臉坦言,“對不起,我給江湖兒女丟人了。”

“無妨,凡事都有第一次。”謝耘眉眼間倦意沉沉,“那些人是為了我手中的東西而來,不巧趕上我老毛病犯了,你適才見到的隻是他們的一支分隊,我獨自一人勉力或有勝算。”

他看向程克青,頓了頓道:“隻是我不能冒這個風險,擔心你冒然出手驚動了其餘的人,所以隻好勞煩你陪我走這一趟,待一會外麵靜了,我送你回去。”

“我省得!”程克青作了然於心狀,“我師姐也會護送東西下山,隨行的人會分成好幾支,偷梁換柱魚目混珠,明裡暗裡誰也不知道東西在誰手裡。”

話畢,門外嘈雜起來,聽聲音來了不少人。

“是這麼?這門裡肯定有人。”

“難道要進了這個門嗎?這該死的門怎麼錘不開?”

“讓我來,我不信砍不開?”

一陣刀劍擊打的聲音,叮呤哐啷似乎用了好大的勁頭,那門卻巍然不動完好如初。

謝耘耳語,“精鋼玄鐵澆灌的。”

看來是小看了那道平平無奇的小門,程克青有點後悔方才沒有摸上一把,這精鋼玄鐵是個什麼質地。

一尖細嗓子的男子叫道:“滾開滾開!一群蠢貨,咱們非得從門進去麼?”

院牆高築,但她不敢掉以輕心,轉而望向身旁的人,謝耘看出她的擔憂,低聲道:“放心,他們輕功不似我,上不來。”

一個黑色的身形猶如黑鷹飛身縱上屋簷。

程克青:“......”

那人探著腦袋朝下俯瞰道:“媽呀,這地方好像鬼窩!”

門外嘰嘰喳喳聲此起彼伏,應該是好幾隊人流聚集在一起。

“有人麼?沒人咱就不進去了吧?我怕鬼。”

“黢黑!什麼也看不清,我下去探一下。”說著足尖一躍跳下來。隻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落地時踩斷了一根樹枝。

與此同時謝耘鷂子翻身,攬住程克青退進廊亭裡,他伸指在青磚石壁上頗有節奏地點觸了一番,地下一道暗門打開,兩人即刻躲了進去。

門迅速合攏。

程克青小聲道:“這門,結實麼?”

“放心,堅若磐石固若金湯。”謝耘不動聲色,輕輕後退與程克青拉開一點距離。

暗門下是一條逼仄的巷道,隻餘一人將將通行,但謝耘與程克青方才是一同進來的。就好比羊腸小道上擠進了兩台轎子,堵上了。

若是擠一擠,彼此客氣客氣錯開,倒也能轉個身,但兩人都屏氣凝神盯著頭頂,擔心輕舉妄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頭頂上有許多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我就說這地方是鬼窩吧?一個鬼影沒有!”

“沒有鬼怎麼能叫鬼窩?膽小就不要給自己找借口嘛。”

“能撤了不?我能走了不?這地方黑得很呐。”

程克青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的鼻子剛好貼在謝耘喉結的位置,猛地一笑吹出來熱氣,謝耘隻覺得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謝耘登時製止道:“噓!”

“嗯?”程克青不明所以抬頭,嘴唇剛好貼上一個硬硬的突出的東西。

那東西迅速上下挪動了一下位置,又恢複原位。

程克青連忙垂下眼瞼一看,嗯,這個位置可真妙啊,它妙就妙在,自己親在了謝耘的喉結上。

“對不起。”程克青連忙解釋,“我......”

“閉嘴!”謝耘壓著嗓子嗬斥道,程克青每說一句話,這熱氣便噴薄在自己的喉嚨處,個中滋味十分不友好。

“凶什麼!我又不是故意的!”程克青很不服氣,正欲好好理論一番,謝耘忍無可忍傾身一靠,嚴絲合縫得用自己的喉結堵住了對方的嘴。

“......”

程克青抬手掙紮著要推開,發現兩人離得太近,稍微移動自己便貼著謝耘的胸膛,頗有點吃他豆腐的意思。

算了,就當是送上門的青皮核桃,她如此寬慰自己,仍不覺得解氣,輕啟貝齒,啃了一口。

“你在乾什麼!”謝耘壓低嗓子吼了出來,驟然一縮。

程克青隨即氣沉丹田劈掌一拍擊中謝耘的後頸,謝耘顯然嚇得不輕,他整個人好似抽筋扒皮般失了氣息,撐在程克青的肩膀上。

“哎!”

“說話啊!”

“謝十三?”

無人應答,狹窄的縫隙裡,兩人緊靠在一起,另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程克青用力擠了擠,挪動一下站得僵硬的身軀,奈何兩道石壁夾著他們,根本動彈不得。

“謝十三,這一點也不好玩,你說話呀!”

程克青調用真氣猛然擊拳擂向石壁,方才令人心安的“堅如磐石固若金湯”此刻卻將化作牢籠將她困得死死的。

天無絕人之路!冷靜!冷靜!

程克青長長呼了一口氣,將胸口的憋悶焦灼之息沉入丹田,當下腦海清明了不少。她回憶起謝耘進來時的手勢在石壁上亂點一氣。

石壁宛若巍然不動,穩如泰山,倒顯得她有點滑稽。

牆外,適才那尖細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了,怪叫了一陣又急吼吼喊起來:“放火!放火!我要一把火燒了這鬼地方!”

肩膀上還扛了一個生死未知的累贅。

嗯,如果真燒起來,她算炭烤還是煙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