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山居舊事 十二鵲 4439 字 9個月前

程克青擔心推測有誤未做過多解釋,謝耘也不多問,兩人沿路折回到歸念居。

一路上聽他講解,程克青才知不日前,有外人硬闖山穀盜取密藥,謝晏與之一戰遭遇埋伏不幸撒手人寰,謝耘也身受重傷避不見人。

“那我要見他豈不難上加難?”程克青皺著眉,感覺事事受阻,極為不順。

謝耘麵無表情,“你急著見他做什麼?”

“我聽聞這謝耘有驚世之貌,想見見世麵嘛!”程克青斜睨了一眼,“你不懂了吧?正所謂秀色可餐,我想吃幾口佳肴不行麼?”

謝耘垂眼輕哼一聲不再言語,駐足在歸念居的牆外等著。

程克青來了魚淵穀後,為免生事端便將隨身的佩劍藏於床榻下,她速戰速決取下寶劍,陡然手臂用力隻聽得“錚”一聲,寶劍出鞘,劍刃入霜雪發出逼人的寒氣,周遭的空氣也隨之凝結。上次雲娘擅自將寶劍打磨以後,這件便一改虛懷若穀之氣,反而鋒芒畢露,倒讓程克青心覺生疏,說不上來的怪異。

程克青適才在密道時,察覺石壁上的雲紋與簪雲劍的劍鞘和劍柄處圖案十分相似,彼時她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肯定,此時她將寶劍貼向石壁一對比,雲紋走向吻合,殘缺處的雲卷竟然好似出自同一圖。

謝耘也看出了個中端倪,斂聲問道:“在梁州時,你說這劍出自程卓英?”

“當然了,這把劍可是師父親手賜予我,人在劍在,劍毀人亡。”

程克青麵色如常,心中叫苦不迭,在梁州時謝耘曾點過她使用的劍法與三劍山莊的武功大相徑庭,就連這劍名也是在茲州聽雲娘說才知此劍名喚簪雲劍。

師父不知所蹤,師門弟子凋敝四散,她又淪落到離家千裡的鬼地方,滿腹疑問無處可問,無人應答。

她深深歎了口氣,瞥到一旁正在斂眉查看石壁的病秧子,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劍有點古怪。”

“非劍之過。”謝耘掏出一張紙鋪在石壁上蘸取些許的灰塵,粗略拓下石壁上的紋路,有塊凹陷的地方不夠清晰,程克青好心問道:“要不要再吐點血?”

謝耘目光微沉蹬了眼程克青,略有訓斥之意,轉而道:“重點在於這圖,定有出處。”

“所以你要拓下來回去搜尋原圖麼?”程克青頓覺奇怪,“你平日都作什麼工?看起來應不是什麼苦力活吧?居然還有時間去穀裡找書畫圖卷?”

謝耘手微一凝滯轉瞬即逝,他應道:“有時會當值謝耘的書房,得空可以看看。”

“謝耘的書房!”程克青三步並作兩步,伏在謝耘身邊佯裝幫他挽起落灰的衣袖,柔聲道:“閒時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呐!”

謝耘已經將圖案全部拓下來,兩人出了密道,他扭轉牌位將祠堂恢複原樣,才漫不經心地回道:“你很關心謝耘麼?”

“我另有苦衷。”程克青油嘴滑舌信口開河,“不瞞你說,我和他有點情誼,你未經世事不懂的。”

“什麼情誼?”

風浮林梢,蟲野草寂。謝耘聲音低沉富有磁性,他眼含笑意似乎對程克青的胡謅十分感興趣。

程克青定了定心神,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小孩子就不要問這麼多了。”

她及時岔開話題,“那黑影人武功不高,似乎極為熟悉此地,不知與最初在墓園見到的是否為同一人?”

謝耘胸有成竹,“中了我的朝元針,想要活命,三日內,那人便會來親自求我。”

“你的針這麼厲害!”程克青震驚之餘又頗為羨慕,“使針要內力麼?能不能教教我。”

謝耘眼神落在程克青的鎖骨之上,“梁州一彆,你的內力......”

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刻,程克青堅信三劍山莊叛國通敵的罪名是莫須有之事,但難保不會讓他人另眼相待,她心一橫,“三劍山莊的事情,你未聽聞?”

“略有耳聞。”似乎看破了程克青的心事,謝耘負手而立,遊目遠縱,輕笑一聲,“人生代代無窮已,何處春江無明月。”

程克青清楚他的意思,人生在世千秋萬代更迭交替,亙古不變的便是宮裡的“明月”。可這明月又應屬何家呢?

中原今分為北澶南輿二勢,巒江之變後,大輿簽下恥辱之稱的澶輿之盟,南輿交予北澶連朔六洲求得天下太平的虛勢。

麵對如此喪家辱國之舉,民間不乏“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類的曲詞。程克青進穀一路上聽得不少,但想來魚淵穀本就以避世自居從不參事,這話自他口說出,倒有點情真意切。

兩人一路疾行越過層層鬆柏,方才見一寬闊墓道,兩側排列的石雕栩栩如生,彰顯著墓主人的身份,陵塚莊重肅穆立於天體之間,高牆聳立圍得水泄不通,門口有人把手固若金湯。

程克青心存僥幸,“能進去麼?”

“硬闖,也不是不行。”

程克青乾笑兩聲,她眼下的身子硬闖隻怕就勢埋進墓裡充作人俑得了。

“那還是算了,我惜命得緊。”

她伸手入懷摸到雲娘的玉簪,本想若是將玉簪一同埋入土中也算是完成了雲娘交待的差事,可憐天見她現在連進都進不去。

“你聽說過謝晏生前有什麼風流桃花債麼?”程克青避諱死人,斟酌了一會,問道:“比如什麼流落在外,愛而不得的紅顏知己?”

謝耘一臉錯愕極為震驚望向程克青,良久,不可思議道:“你要......父子通吃?”

“哎呦我的天爺呐!”程克青瞠目結舌,作勢要捂嘴,“你聽聽你在瞎說什麼?”

她急於自證清白,將簪子取出呈給謝耘道:“我在茲州得一恩人所托,將此玉簪帶給謝晏,誰知一路上跋山涉水來了,謝晏倒逝去了,我本想著索性入土為安埋進他的墓裡。”她下巴一點無奈道:“你也看見了。”

謝耘接過玉簪看得仔細,猛然臉色一變取出懷中的圖紙比對著,這下連程克青也看出了眉目。

這一枚碧玉簪上雕刻的雲紋和圖紙不說一模一樣,但也幾乎如出一轍。

“給你玉簪這人是誰?”

“我隻知道他叫雲娘。”程克青認真回憶起來,“但是她說,她和我師父認識。”

那程卓英、謝晏、雲娘又是什麼關係呢?

“你把簪子收好。”謝耘似乎想起了什麼,匆忙收起圖紙,“我有點事得先行離開,簪子的事情不要告訴彆人,我得空了就來尋你。”

“我離得太久也得趕緊回去了。”程克青將簪子收起,提議:“哪日你當值了,帶我去謝耘的書房參觀一番,咱們也可一起尋找那圖畫的出處。”

謝耘微一頜首,“記得回去的路麼?”

“我記得,你快去吧彆誤了事。”

程克青心想,肯定是和自己浪費了時間,要不是柴沒劈完,就是水沒燒好,真可憐!

她猛然想到院裡散落的曬了一半的書籍,狠狠一拍腦門,有空可憐彆人,不如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兩人分道揚鑣後,程克青快步衝回歸念居,果不其然,連翹正坐在簷下守著門。

大不了就是一頓責罵了,自小在三劍山莊什麼罵沒挨過,她就不信這連翹比師父還凶?

實在不行她就勉力一擊,沒了內力她還有一身的蠻力!

程克青猶豫再三,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連翹姐姐!”

連翹聞聲回頭,臉上掛著淚痕,察覺失態又連忙撚起手帕擦拭臉頰,齉著聲音責怪道:“你去哪兒了?”

“我太餓了,去找點吃食。姐姐怎麼了?受人欺負了麼?”程克青察言觀色的本事算是一流。

“你回來了便把書本收拾好。”連翹擦拭完眼淚,無力訓斥程克青便進了裡屋。

沒想到這連翹,是個紙老虎呐!

程克青撇撇嘴,不再多想悶頭專心致誌收拾起木架子上的書本,卻隱約聽得屋裡傳來啜泣的聲音,連翹哭得極為傷心,惹得程克青也心煩意亂起來。

“哭什麼!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報仇!”程克青叉著腰推開裡門,見連翹正伏案抽泣,屋子裡黢黑一片,她也不點燈,黑暗中見著她淚光閃閃,“她們說我有娘生沒娘教,說話粗鄙,可憐我娘親去世那麼早,平白因我還要受這般委屈。”

這些人也忒壞了吧?說人便說人,提人家爹娘做什麼?

她氣不打一處來,“誰?誰說得?倒反天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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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內燈火通明人頭攢動,隻聽得屋內一聲蓋過一聲,嘈雜不堪。無人在意正廳的影壁後多了兩個人影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

順著連翹指出的方向,議事廳門前候著一妝容厚重身著黃衫的年輕女子,雙手端著茶案等待一旁的婢女續茶。眉宇間趾高氣昂壓不住的得意之色。

連翹低聲道: “她如今飛黃騰達了,從後山調到了這裡,不怪她這麼囂張,隻是今日說話實在是太難聽了。”

程克青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顆石子。

連翹放心不下,扯住程克青的衣袖叮嚀著:“你彆衝動呐,要是被人發現了,我還要連累你受罰。”

她將石子夾在拇指和中指指尖,瞄準茶案略一用力,隻聽得茶杯四裂的聲音。

“何事?”一人高聲詢問。

“長老,無事無事,下人手滑茶杯碎了。”一婆子上前扭住黃衫女子壓低聲音訓斥著:“毛手毛腳能做得了什麼?”

女子低眉順眼不敢出聲,婆子換了新的茶杯交予她,“仔細著點。”

連翹嗤嗤笑了兩聲,附在程克青耳邊,“好解氣!沒看出來小青這麼厲害!”

“小青?”對於這個稱呼程克青頗為意外。

“對呀,送你來的人說你叫小青,你那時生著病,那些婆子看人下菜把你塞到了歸念居。”連翹不以為然,“咱們後山平日沒人,大家都不願來,也就你病著沒法挑地兒,不然你也不肯待了。”

程克青抓住重點,“送我來的人你認得麼?”

“看著麵生,若是見了我肯定能認出來。”連翹擔心被人察覺,轉而催促道:“咱們走麼?”

“不急。”程克青話音未落,黃衣女子得令推門送茶,眼見她抬腳正要邁過門檻,程可青手指一彈,女子吃力摔了個趔趄,茶水潑了一地,婆子眼疾手快上前將女子拉了出來,罵道:“你今日是發瘋了麼?做事這麼不利索!罰你明日起去後山。”

一身著玄衣腰帶佩劍的男子探出身子掩上門扇。

連翹驚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