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吵鬨地擁擠在一座公寓樓前，對著幾輛警車指指點點。

“讓一讓，退到警戒帶以外。”外圍民警不斷將群眾向後逐，好讓剩下的警車進來。

現場勘查人員魚貫而入，拎著的銀色箱子在陽光下格外刺眼。警戒帶外的群眾也是越聚越多，不知不覺圍了幾十號人。

這時又一輛警車駛入。

從警車上下來一位女警，帽簷下是精乾的短發，烏亮得泛著光澤，皮膚是常年出外勤而曬成的處於黃色和小麥色之間的正常亞洲人的膚色，這種膚色更好地勾勒出她的下頜線條，明朗而又有些許剛毅，健碩的身材不比其他男警遜色，寬而直的肩膀剛剛好撐起警服。

此時，周珂的眉頭卻是緊擰在一起。偏頭向身旁來指引她的民警說：“什麼情況，怎麼這麼多群眾，你們怎麼不疏散，乾什麼吃的。”

一番話讓身旁的幾個民警都汗流浹背，趕緊召集人把人群疏散。

“技偵的兄弟，現場的通道打開了嗎？”周珂又向給她遞來手套和鞋套的技術人員問道。

“周隊，再等一會兒。還在做初步工作，今天的這個現場，有點難搞。”那名技偵的同誌歎了口氣。

“周隊，人群疏散得差不多了。”剛才那位民警請罪似的說道，低著頭。

周珂點了點頭，並沒有做多餘的答複。她的目光卻集中在了警戒帶外的一輛車上。

一輛黑色的奔馳S400，停在那好久了，也沒有人下車。周珂覺得很蹊蹺，正想過去看看，順便清場。

這時，從車上下來一位穿著棕色大衣，內搭著黑裙，腳上踩著淺棕色的恨天高，剛好配這秋天的打扮，手裡倒是沒有拎包，但也足夠有氣質。

皮膚很白，但周珂總覺得她有一種病態的慘白。墨鏡擋住了上半張臉，周珂沒法獲得更多的麵部特征。

那個女人走近了警戒帶，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由於人群已經散了，所以，民警也幾乎都去做其他工作。

周珂快步上前，按下了剛要撩起警戒帶的手，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小姐，我們在辦案，需要封鎖現場，您不能進入警戒帶範圍內，謝謝配合。”周珂用儘量溫和的語氣說著。

“我，蘇慕，讓我進去。”那個女人摘下了墨鏡，看著周珂。那表情就好像這個名字應該每個人都認識，應該和通行證一樣有效。

周珂看清了她的眼睛，是很刺人的一種冷冽，本應該顯得妖媚的上揚的眼角，在冰冷下反而多添了幾分銳氣。

“不管是誰，非辦案人員禁止入內。”周珂語氣加重了些，眼神也更加透出了些許犀利。

蘇慕的臉上露出了不耐煩，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想要把警戒帶抬起。不料，周珂力量更大，把警戒帶又壓到蘇慕胸前的位置。

“蘇小姐是吧，我最後警告一次，不要進入警戒帶範圍，否則，我將采取強製措施。”周珂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眼神十分犀利地盯著蘇慕，怒氣已經有些控製不住地溢出。

蘇慕卻換了一個玩味的表情，就這樣看著周珂。又突然加了力量，想要抬起警戒帶，但是手被周珂壓得死死的，動彈不了一點。

“蘇小姐，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

“第五十條，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並且可以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如果違法行為情節嚴重，將受到更嚴厲的處罰，對吧，警官？”蘇慕打斷了周珂的話，接著說道，隨後還得意地看著周珂。

“蘇小姐既然知道，那為什麼還要闖？”周珂的神色並沒有緩和一點。

“我覺得，你沒有能力做到。”蘇慕輕笑了一聲，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按了幾下。

“你……”周珂的耐心幾乎被磨光了，正想要發作，身後又傳來一聲警笛。

周珂回頭看去，又一輛警車到了，從上麵下來一個五十來歲的警察，臉上雖有皺紋，但是精氣神十足，看到周珂這邊的情況，立馬快步走來。

“小周，讓蘇教授進來！”老警察邊走邊向這裡喊道。

周珂愣了一下，手上也鬆了力，蘇慕便順勢抬起警戒帶，走了進來。

那個老警察也走到近前，與蘇慕握手。“蘇教授，歡迎你，您的通行證還沒有做好，今天誤會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溧城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閆國強。”

蘇慕也笑著點了一下頭。見閆局對蘇慕這麼殷勤，周珂很是不解。“這是哪位啊，閆局？”

“這是省城來的犯罪學顧問，蘇慕，來我們刑警大隊交流指導的。蘇教授，這是我們刑警大隊的隊長，周珂。”閆局長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周珂又再次打量了一下蘇慕，蘇慕也向她禮貌性地一笑，不過多了一點勝利者的滋味，“周警官，很高興認識你。剛才多～有～冒～犯～”

周珂也掛上了僵硬的笑容。“就你啊～蘇教授，很高興認識。”後麵幾個字周珂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

這時，對講機裡傳來技偵主任劉景然的聲音，“現場通道打開了，周隊，可以進了。”

“收到。”周珂低頭回複，然後轉身對蘇慕和閆局長說道，“閆局，現場乾淨了，現在去？”

閆局長點點頭，先跨開步子。

“走吧，蘇教授，去現場指導我們勘察？”周珂向蘇慕挑了挑眉。

蘇慕輕笑，跟在二人身後。

案發房間門口，技偵人員給蘇慕和閆局遞來手套，口罩和鞋套。二人穿上。隨著劉景然，三人走進了這間房子。

房子整體布局還算簡約，裝修風格也是偏現代風，整體是灰色色調，所以，即使外麵陽光很好，室內還是比較暗沉。

大門是開在整座房子的北側，進門，右手邊是餐廳和廚房，左手邊就是客廳。

三人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死者就坐在餐桌前，正對著大門。

閆局在房子裡稍微轉了一下，就去樓下布置臨時指揮部了，留下蘇慕和周珂。

周珂沒有著急去看死者，而是去問劉景然：“老劉，有什麼發現？”蘇慕對死者也好像沒太大興趣，就跟著周珂向劉景然看去。

“門上並沒有發現明顯的撬鎖痕跡，門把手上隻提取到死者的部分指紋，但是發現有白色顆粒附著，大概率是帶著丁晴手套，或者其他手套，具體要再回去比對。”劉景然先指著門把手說道。

“從門口1.5米範圍內，包括整個房子，我們都已經做了勘察，門口地麵條件太差，無法獲得足跡。

而房子內，地麵非常乾淨，幾乎找不到足跡殘留，嫌疑人很會打掃。”劉景然指了指地麵，然後還笑了笑，“挺愛乾淨的，連血跡都擦掉了。”

“死者的情況就讓法醫和你們說，我們往裡麵走點，”劉景然領著二人向客廳走，

“客廳有可能是嫌疑人待過時間比較長的地方，桌上現在沒有水杯，但是桌麵有很淡的茶漬，應該是清理過，但沒有完全擦除，這個我們還要再確定一下是什麼時候的，有可能不是給嫌疑人的。”

蘇慕和周珂同時點了點頭。

蘇慕看向周珂，意味深長地說：“周隊長，有什麼想法嗎？”

周珂此時表情嚴肅，略帶一些思考，答道：“和平入室，可能有過交談，是否有爭執未知。

客廳有可能是第一現場。

客廳桌上原來應該還會有果盤一類的東西，但是現在不見了。”

“有點東西，周警官，但不是很多呢。”蘇慕笑了一聲，卻滿是俯視的感覺。

劉景然聽出了蘇慕的意思，臉色變了變，隨即又點了點頭“我同意周隊的觀點，不然桌上拿來這麼深的一塊色差。”

“此外，沙發上能提取的不屬於死者的衣物纖維，奇怪的是，沙發上的灰塵顆粒比較少。”

“看看那裡就知道了。”這時蘇慕開口，指著陽台上的戴森吸塵器說道。

劉景然和周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點了點頭。

“其他房間暫時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痕跡。”劉景然說著往外走，“我先去臨時指揮部彙報。”

“等等，陽台呢？其他地方做潛血反應的嗎？”蘇慕叫住了劉景然，有點不滿地說。

周珂稍稍看了蘇慕一眼，眸子裡略過一點驚訝的顏色。

“潛血還沒有做，我已經叫人準備了，陽台暫時沒有什麼大發現。”劉景然也愣了一下，隨即回答道。

蘇慕點點頭，還是那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好的，老劉你先去閆局那，辛苦。”周珂對劉景然示意了一下。

劉景然點點頭，轉身走出去，摘掉手套和鞋套，下樓去了。

周珂又望向蘇慕，抬了抬眉毛“蘇教授有什麼指點？”看似在詢問看法，語氣卻還是冷著。

蘇慕沒有在意周珂的語氣，微微瞟了一眼死者，掃了一圈周圍說：“死者，獨居女性，沒有男朋友，父母有可能不在溧城市，或者住在鄉下。”

看到周珂不太相信的眼光，補充到：“家裡沒有男人痕跡，剛才在門口玄關處也隻有備用拖鞋而沒有除死者以外的常用拖鞋。”

周珂輕笑了一聲。

“那也不能說明你的觀點，你又沒有仔細觀察，怎麼知道拖鞋常不常用。”周珂反駁道，語氣裡意味濃重。

蘇慕隻是瞟了一眼周珂。眼神中的不以為然更濃了。

“死者有輕微潔癖，鞋櫃上的鞋子是分類的，並且家裡物品擺放都有規律，周警官觀察可真不仔細。”蘇慕挑釁似的看了周珂一眼。

“……”周珂隻是微挑了一下眉，並沒有打斷的意思。

“死者較少在家開火做飯，廚房連必需的廚具也沒什麼。

死者有較強的警惕性，不知道周警官有沒有發現，死者鞋櫃上還有一雙男士皮鞋呢？”

蘇慕又是發來挑釁。

“……”周珂聳了聳肩。

“看家裡的樣子，估計身邊異性朋友不會太少，沙發角落都是玩偶，死者喜歡的估計沒幾個，估計曖昧對象不少呢。”

蘇慕對著沙發角落抬了抬下巴。周珂往那看過去。

“生活好像不太規律，估計應酬比較多，那還有可能在公司裡職務不低呢。”

蘇慕頓了一下，看了看周珂的反應。

周珂顯然還是剛才那副態度，見她停下，便問：“就這，沒了？”

“周隊，彆急嘛。”蘇慕彎了彎眼角。

“彆賣關子，彆浪費時間，還要聽法醫介紹死者情況。”

“好好好～”蘇慕收起笑意。

“嫌疑人，男，可能是死者的其中一個曖昧對象，或者熟人，需要進一步社會關係的確定。”蘇慕補了一句：“周警官，猜測，彆找茬。”

“……”

“嫌疑人估計是第一次犯罪，但是做了一些準備，不過，不夠全麵，帶了手套，不過不清理沙發。有點反偵查意識，但不多。”

最後三個字是一字一頓地說，好像故意說給周珂的。

“……”

周珂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表情，隻不過眉頭鎖著，作思考狀。

蘇慕淺笑著說道：“周警官，不會還沒反應過來吧。嗬，不要老是皺眉，會留皺紋的。”

“……”周珂很無語，抬頭瞪了蘇慕一眼。

“乾嘛呀，幫周警官注重一下保養罷了。周警官，剛才如果有什麼沒想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的。”蘇慕雖然隔著口罩，但周珂可以感受到蘇慕的玩弄意味，還有一點勝利者的姿態。

“蘇教授說笑了，也請蘇教授認真一點，彆總是打岔。”周珂皮笑肉不笑。

蘇慕並不在意，轉身出門。邊摘鞋套邊說：“沒想到周警官也不過如此，這麼清楚的現場還看不全麵。”

“……”

“不是說去聽法醫彙報麼，走吧，臨時指揮所，帶路，周警官？”蘇慕向周珂眨眨眼，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周珂就這樣看著蘇慕。

“不走嗎，周警官？”蘇慕繼續說著，“周隊？”

“走……”周珂抬了抬手，示意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