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客船正往海城駛去，腥鹹的海風勉強吹散空氣的濕熱。船艙內又小又悶，客人都擠在外麵吹風。
此時周嘉雲走進船艙，坐到兒子旁邊：“不去外麵透透氣？”
“那我去外麵看看。”他應道，然後起身往艙外走去。
周嘉雲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歎息，兒子很聽話，但也不曾對她吐露任何情緒，她總是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的視線轉向窗外，海城越來越近，近鄉情怯，讓早已平複的心情也激動起來。從離開這座島城去外麵念書後，就很少回來了。這次回來，應該再也不會離開了吧。
白煊走到船頭，雙手撐著欄杆，眺望遠方。太陽緩緩落下，餘暉下的海麵是絢爛的橘色。
這條船多年來就沒改進過，晃晃悠悠兩個小時，總算到岸。一落地，就有出租車司機圍過來說：“兩位去哪？海城我熟得很。”
周嘉雲隨便選一輛車，坐上去後對司機說：“去花園路13號。”
司機一聽這地址，回頭看了眼人，問道：“你是周大川女兒吧。”
見有人提到父親，還很熟稔的樣子，周嘉雲不由看向司機，卻覺得他麵生。疑惑道：“你是？”
他報了名字，周嘉雲總算想起來，歉意笑笑：“實在對不起，太長時間沒見了。”
“沒事兒，以後多照麵就熟了。”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少年，“這是你兒子？”
“嗯，我兒子，白煊。”
“嘖嘖，長得真帥，我家那小子簡直沒法比。我記得你是去廣州念書的吧，後來又聽你爸說去上海生活了。”
“嗯。”
“暑假帶孩子回來玩？”
周嘉雲短暫沉默後，說：“這次是回來常住的。”
“就你一個人啊，你老公呢？”
“他......出了點事。”
司機師傅見她說話吞吐，想到是隱私問題，就不再多言。
出租車很快到地方，周嘉雲下車，自家住宅是一幢老式單元樓。轉角的一家小飯店名字取得頗為響亮：海城第一家。
周嘉雲被吸引了：“要不我們去這家店吃飯？”
“好。”
白煊走在前麵，他拉開玻璃門，門頭的風鈴瞬間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響聲。
小店裡，葉淼正在忙碌，她聽到聲音，轉過頭，熱情爽朗：“裡麵請......”
請字在看到白煊後略微停頓了一下。
這人長得真好看，乾乾淨淨的短發，眉清目朗。隻整個人透露出清冷疏離之意，叫人生出些距離感。
好像在哪見過，她有片刻恍神。
白煊：“請問，這兒賣些什麼？”
聲音清潤低沉，葉淼耳根有些酥酥麻麻。她還在回憶在哪見過此人，因此並未答話。
“請問？”
“啊？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葉淼老臉一紅。
白煊冷著臉又重複了一遍。
雖然他臉臭，但長成這樣，葉淼自然拿出最好的態度。
她遞出菜單：“我們這兒主打海鮮，當然其他小炒也賣，比如爆炒螺螄肉，賣得就不錯，你想吃什麼？”
白煊對她推薦的沒什麼胃口，隻點了一份蛋炒飯，然後又問母親吃什麼。
周嘉雲直截了當：“我就要一份爆炒螺螄肉。”
“好嘞。”葉淼鑽進後廚。
後廚正在炒菜的是葉淼媽媽，店裡本來還有個老師傅的，但師傅臨時請假，葉媽沒辦法，隻得把女兒拉過來撐兩天。
不一會，白煊便聞到味兒了，這煙味裡夾雜嗆人的油辣子，他想咳嗽，可周嘉雲卻有些懷念。她是能吃辣的，自從結婚後，老公不能吃辣，這些就很少碰了。
葉淼端著炒好的菜走到白煊那桌，放下盤子，笑道：“兩位慢用，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辣椒裹著螺肉，味道十足，周嘉雲意猶未儘，又點了豆椒炒蟶子和乾煸蝦。
葉媽炒完這兩道菜，見女兒正忙著洗碗，於是她親自把菜端出來，然後招呼客人：“味道怎麼樣？”
周嘉雲讚道：“特彆好吃。”
葉媽對眼前的女人並不熟悉，隻是覺得她長得很漂亮。笑著說：“那以後常來。”
“嗯。”
母子倆吃完離去，店裡的高峰期也過了。於是葉媽讓女兒回家，畢竟是高三生，學習重要。
葉淼回到家，已經八點多鐘，身上被廚房的油煙熏了一天，她迫不及待地走進洗手間，抹上沐浴液舒舒服服地衝了個澡，再出來時便覺神清氣爽。
她站在鏡子前，借著白熾燈端詳起鏡中的自己。沐浴後的皮膚白裡透紅，眼睛水汪汪的，唇紅齒白。
挺漂亮的嘛，葉淼心想。然後又覺得自戀，不由笑出聲。
累了一天，她並不想學習，仰躺在床上歇息。不過想到暑假過完，就升高三了，又自覺坐到書桌前複習。
葉淼是理科生，她有些偏科，數學很好，但是英語很扯後腿。
她拿出英語書，翻到單詞頁，開始背誦。不知道學了多久，終於背完一頁生詞，累得不行。然後她調出手機音樂，想放鬆放鬆。
最近新出來一檔特彆火的選秀節目，葉淼也在追看，她跟著音樂開始跳舞。畢竟是老房子了，隔音效果不太好，於是和這間臥室相鄰的，樓下的住戶便不好受了。
白煊把手上的書放下又拿起，看了兩行終是看不進去，隻好放棄。本以為等跳完一段結束也就好了，哪知過了一會兒，又有腳步聲響起。
還真是精力充沛啊，白煊揉揉太陽穴。
等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走到陽台，往上麵喊話：“樓上的住戶。”
葉淼正跳得嗨，隱隱約約聽到聲音，好像是樓下傳來的。下麵這半年不是沒住人嗎？什麼時候來人了。
她走出去，伸出頭試著問：“是新搬來的嗎？”
“嗯，今天搬到你樓下的。”
這聲音好耳熟，葉淼瞬間反應過來他是下午來店吃飯的那位。她頓時有些激動，帥哥竟然搬到了自己樓下，這是什麼樣的緣分。
於是問：“請問，有事嗎？”
白煊深吸一口氣，平靜說：“能不能彆在上麵跳舞，太吵。”
葉淼尷尬片刻，趕緊把音樂關了，然後道歉：“對不起，我以為樓下沒住人。”
白煊淡淡開口：“謝謝你的理解，就不打擾你了。”
“誒......要不要認識一下。”
葉淼還想說點什麼的，就聽到他關窗戶的聲音，隻得訕訕回到座位上去。
晚上十點多，葉淼爸媽一起回來了。葉爸是人民教師，暑期的時候，他會兼職在輔導班工作。等他下班後，就會去飯店幫妻子的忙。
葉爸見女兒在學習，頗為欣慰，走到房間對她說：“廚房的師傅後天就回來，你明天再去給你媽幫忙一次，之後就可以在家專心學習。”
葉淼應了一聲：“好。”
第二天下午，她繼續到店裡做事，準備處理土豆皮時，卻發現刮刀壞了，於是去隔壁的小超市買。正挑選時，卻聽到老板娘和樓上的大姐聊天。
“知道樓上周大川那家女兒嗎？”
“知道，聽說他女兒嫁了個在上海做生意的大老板。”
“誰說不是呢，挺有錢的人，不過在外麵找了小三。後麵遭了報應，生意破產，男的往國外跑的時候出了事死了。”
“嘖嘖，大川被這事活活氣出病，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一下.....所以說女人啊，光漂亮有什麼用，要有情趣，我看她就跟個木頭一樣......”後麵開始談論起周嘉雲的閒話。
葉淼聽不下去，拿著刮刀出來，敲了敲玻璃桌，語氣不爽：“老板娘，都是街坊鄰居的，你以後還是少在背後議論彆人。”
女人被人拿了短，但仍不服氣被一個小丫頭訓斥，哼了一聲：“又沒說你家。”
“說誰也不行！”
正欲爭辯，卻瞥見超市門口站著一人。葉淼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來的。
白煊不看她，對著老板娘淡淡開口：“我媽早上來買過東西，遺漏了一樣，我過來取。”
老板娘臉上有些掛不住，指指立在門口的拖布：“是不是這個，你拿走吧。”
他“嗯”了一聲，走過去拿起東西然後離開。看當事人走遠，兩個談話的女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不再說話。
葉淼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出神，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談話，突然有點心疼這個落寞的少年。
白煊拿著東西回到家，周嘉雲感歎：“我這記性不行了，自己買的東西還能落下。”
今天一早，他們對屋子進行了大掃除，廚房、臥室裡裡外外擦洗，要拖地時，才發現早上去超市買的東西沒拿全，白煊隻能返回店裡取。
他拖地，周嘉雲做起掃尾工作。
看著兒子心無旁騖的動作，周嘉雲說：“你要儘快適應這裡，我已經跟以前的一位老朋友聯係過，她說以你成績轉到海城一中完全沒問題。”
“嗯，下周開學前我去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