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星辰熱鬨,傲狠是寂寞的——……(1 / 1)

星辰熱鬨,傲狠是寂寞的——韓柷杌怎麼就不懂他呢,他唉聲歎氣搖頭晃腦自甘墮落著溜進陰燭屋裡了。

陰燭正在看書,見他就挑了燈合書:“嗯?”

傲狠伸胳膊蹬腿,哈欠連天:“困了。”

陰燭一臉嫌棄的樣子,許久也沒有蹦噠出一個“不”字。

傲狠十指相互搓著,心向著陰燭腳向著塌去了,他嗓音微啞低沉:“睡,睡吧。”

一雙點墨黑眸亮極,直勾勾看著陰燭,寬衣解帶鑽進被窩。

陰燭吹燈點蠟到塌旁,將蠟燭油滴在橫木上,仔細安放了紅燭。陰燭是陰鬱的,燭火之下臉上難得有點柔和,那紅發閃出惹眼的光。

傲狠唾棄自己有病。

“我是不是把你養壞了?”

陰燭心裡訝異隻麵上不顯,他凡人十五六歲的樣子,正在長身體瘦得隻剩下骨頭。他伸手挑開衣帶,除了衣袍躺在傲狠身邊,有點硌傲狠的骨頭。

傲狠喉結動了動。

陰燭慢吞吞的:“應該沒有。”

許久,陰燭又道:“其實我已經長大了,不應該和長輩一起入睡。”

傲狠翻身將他摟過來,哄孩子似的拍著陰燭的背:“沒辦法,紫萊界的小孩就得哄著,再大韓柷杌和我都捧著。”

韓柷杌交疊著腿半躺在自己寢殿的窗橫上,手裡也拿著一本書,窗下也零零落落睡了一些書、簡,可他半晌沒翻頁也沒換書。

臉上神情像是在發呆,月光映著半邊臉頰,衣擺垂落而下曳地,其餘的隨殿外的風而動。

蕭筠就坐在一旁,愣愣看著,叫一聲:“韓知微。”

沒誰理他。

韓柷杌莫名其妙罵了一句:“臭小子。”門就被“吱呀”推開。

舒雨隔著珠簾和屏風看他,問:“罵什麼?”

韓柷杌跳下來,將書一丟,道:“傲狠。”

舒雨笑笑。

韓柷杌接著道:“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小陰也不是頂頂好看的,真是不懂他的。”

韓柷杌兀自將衣袍去了,穿著滑溜溜的寢衣,雲紋若隱若現的屏風裡麵他燃起一支香,嫋嫋地飄進屏風外舒雨的鼻子裡。

他問:“傲狠又出新香了?有點荷花的味道。”

韓柷杌點點頭:“嗯,說是醒神的……對了,你來做什麼?”

舒雨撫摸著手腕上莫名多出來的傷,笑容一時間有些僵硬,他站在門旁:“這些時候心口有些刺疼,想讓你看看。”

屏風那邊,輕微聲音響起一陣後,韓柷杌托著光掀開簾子出來了。

光是黃色的——舒雨不喜歡藍色。

韓柷杌有點緊張,問:“什麼時候開始的?過來坐下我看看。”

韓柷杌探脈半響,將耳朵附在舒雨胸膛上,眉頭漸漸蹙起:“你怎麼學會裝病了,真是不乖。”

舒雨:“哈哈哈哈,哈,你好傻哦。”

“……”韓柷杌蹲著仰頭看他,伸手拍拍他的臉,“去睡吧。”

舒雨眼角彎彎,道:“嗯。”

答應了卻不動作,他伸出一隻在月光下雪白纖細的手指頭抬起韓柷杌下巴,身子微微後仰著,用商量的語氣:“若是有一日傲狠挑明了,而且陰燭也喜歡他,你就不要阻攔他們,好不好?”

“一個我的肝一個我的肺,在一起了自然讓我高興,但若有一個不喜歡我也不會強加乾擾……意思就是不管他們,叫他們自己去吧。”

韓柷杌牽著舒雨的手將他送回房,回來邁進門一步的時候,他原本有一顆心的地方一陣絞痛,他單膝跪下以手撐地。

那裡是上古遺神卷軸的地方,是他的一部分。

韓柷杌搖搖頭,慢慢踱步轉了一圈,兀自感受一下身子,有點納悶又有點新奇,不過勾不起他的興致弦。

他轉頭就睡了,也沒有多想,畢竟上古遺神卷軸時常發瘋,跟個欲語還休的小姑娘,團扇半遮,眼淚汪汪看著韓柷杌可又不叫他看清全貌,誰知道下半張臉長什麼樣子,萬一不合心意呢?

可韓柷杌是被迫的一方,要不起也得要。

蕭筠卻是很著急,他坐在床沿看著韓柷杌,眉頭擰不開,他叫他,好幾聲,韓柷杌聽不見也不會回他,

從神界回來已有十日,扶清若由夜陌帶著日日來拜見韓柷杌,韓柷杌開始不做聲,後來冷漠,現在終於是打開結界穿著曳地墨色長袍出來見扶清若。

扶清若板著臉,直愣愣站著,著一身莊嚴肅穆的白,衣邊都是用銀線纏著的,半邊身影藏在樹後。

韓柷杌慢慢走,他就慢慢出現在韓柷杌眼前,最後那雙藍色小靴子甚得他心。

扶清若看見他眼睛一亮,丟棄身後的一乾侍從直撲韓柷杌,身形小小的力氣可不小,韓柷杌被他撲後退一步。

扶清若抱著韓柷杌大腿仰頭看他,眼眸有光,水光粼粼的。

韓柷杌將他粉白的臉蛋揉搓一番後,皺眉道:“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扶清若:“飯有好好吃的,瘦了是想你。”

韓柷杌低聲細語囑咐著要他以後好好吃飯,牽著扶清若往紫萊界走,夜陌閃身攔住他們。

韓柷杌:“……夜陌尊者。”

夜陌長得好看,奈何和扶韓一樣喜歡癱著張臉,話可用來降暑,處事也是直腸子,本事不小神職太低。

小小仙者攀不上,尊榮神者瞧不起。

他抱拳開口:“君上,神帝找。”

玄九瓏基一乾神老早就改口叫韓柷杌“君上”,於是就叫扶韓“神帝”。

韓柷杌將扶清若向前一推,拒絕之意顯露無疑,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夜陌:“是嗎?若是本殿下不想去你待如何?”

“凡間都說,君子為事當行俠仗義、恪守孝悌忠信。仁義禮智信,天地君親師,他即是君也是親,嚴格來說也是師,奈何我就喜歡聽你們說我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是個敗類,世事無常。”

夜陌處變不驚,神色不變:“請。”

韓柷杌居然一笑,向前一步抱過扶清若飛身後退,高聲:“傲狠,拿住他。”話罷,反手一掌劈向其他隨侍。

夜陌心感不妙,頭頂驟然憑空落下一個巨大的冷鐵籠子,他下意識施法打飛,可那籠子重若千鼎根本擋不住。

外麵韓柷杌在虎視眈眈,微一思怵,夜陌閃身到中間,以免身體受損的同時也處在籠下!

韓柷杌站在籠外:“我賞你有才,自己在這裡反思一下處世之道吧!”

夜陌:“殿下!”

韓柷杌冷淡轉身,扶清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動,還是跟著韓柷杌走了。

韓柷杌煩躁不安地走在最前麵,扶清若、傲狠和陰燭依次跟著他,走到山腰時韓柷杌不經意間回頭,瞳孔猛然一縮:“舒雨呢?”

烈日當空灼熱,韓柷杌臉色卻是鐵青,他運力查找一番,靈力推開些許到其他地方,在找到舒雨時,音色冷得嚇人:“去神界!”

神界入口,韓柷杌繃著臉,在踏入的瞬間就跪地上了——舒雨穿著一身秋色,上麵細細麻麻繡著葉子,手拿勾雲劍,溫柔看著韓柷杌一笑,極快極狠地刺向自己。

舒雨是凡人,勾雲劍豈是可以逃得過的,三魂七魄瞬時散去,韓柷杌徒手去撈。

“霽竹,好好活著,想怎麼活就怎麼樣,開心點……但要不後悔……好好活。”

韓柷杌麵前是個白泥人,可又慢慢變成石頭人,它極為歡快跑到韓柷杌跟前咬了他下巴尖一口,齜牙咧嘴笑開,化為齏粉灰飛。

那支纏花玉簪落在地上。玉花慢慢變活,開得更大,帶來一陣苦香。

扶韓站在他對麵,神情冷漠。

傲狠、陰燭一時心緒雜亂,不知道如何開口。

韓柷杌一言不發撿起來簪子,在一眾目瞪口呆中消失不見。

夜裡,雨雪淅淅瀝瀝地落,這個凡世是初冬。都說初冬的雨最凍人,韓柷杌尚且是最畏寒怕冷的,一到陰雨時節寒冬臘日,就捧著熱茶病怏怏的臥在鋪有厚厚絨毯的小角落,身上再隨意搭著一層,傲狠諷他身嬌體弱怕冷,隻有舒雨知道,韓柷杌是覺得自己冷。

覺得自己冷了自然是最冷的。

原本一直磕磕絆絆,刮風下雨都給他打傘的人沒了,冷了也沒誰體貼入微關心一下。

韓柷杌行屍走肉般,在街道上恍恍惚惚邁步子。

那時他送舒雨回屋,舒雨問他:“月霽竹,若是我在你少時遇見你,你會喜歡我嗎?”

當時韓柷杌揉揉他的頭道:“我會做什麼都帶著你,翹學打獵氣姐姐······”

忽然前方有塊小石子,在那“李記茶鋪”四個字下特彆容易絆人摔跤,韓柷杌於是頓住,勾勾手指叫它咕嚕咕嚕滾過來,那青白的手指上抬,那石頭就化為個矮矮的石頭人,那石頭人歡歡喜喜圍著韓柷杌轉圈,沒幾圈就化了灰被雨一打掉下來,成了一攤濕泥。

“終究不是。”

舒雨是塊石頭不假,可那是他兒時寢殿旁的一大塊白石頭,看書寫字看星星曬月亮……都在上麵,後來又在上麵躺了萬萬年,他迷糊要忘記自己時一遍又一遍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和著自己受了萬年返還一劫的壓製寒冷……

韓柷杌眼睛忽然很濕,他伸手一摸,是雨太大了。

他笑起來,並不如何傷心,“咳咳”地笑,怪異至極。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又嫌棄不夠,於是一邊走一邊扇,與驚雷一般響亮,一扇木窗打開,一盆涼水就這樣澆在他身上,那家人罵“瘋子大半夜不睡覺嚇死人啊”,又有人罵“人模狗樣的不知道是哪家淨身出戶,定是窯子裡麵哥哥姐姐一圈……嘶,還怪好看……”

……

韓柷杌原本木愣愣的臉上顯出一絲怪異來,他勾起嘴角,頭發慢慢變藍,額頭藍光一閃,他木木將手抬起,緩緩將要握住。

一直跟著他的蕭筠心下一涼,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害怕什麼就撲向了那半抓的拳頭,自然是似魂魄一般穿過韓柷杌的身體。韓柷杌臉上白得嚇人,眼裡空洞洞的失了神采,雨就打在他頭頂,順著臉頰滑到下頜,蕭筠也不知道他哭了沒有。

蕭筠:“韓知微!”

韓柷杌像是聽見了一般登時鬆了手,捂住胸口哇出一口血,慢慢躺倒在了地下,水衝打著那口血臟汙了原本一絲不染的白衣。

蕭筠撲在他身邊,不住的叫他韓柷杌,韓知微。

韓柷杌眉間花紋又顯現出來,他抓著衣襟蜷縮成一團,嘴裡喃喃:“對不起……”

舒雨知道韓柷杌是喜歡他的,可韓柷杌的喜歡不是他要的喜歡,韓柷杌會一直記得他,一直保護他,一直遷就他,一直包容他。

可他舒雨一根筋,隻要韓柷杌的一心一意,不是韓柷杌對傲狠那種一心一意,而是傲狠對陰燭那種一心一意。

韓柷杌有痛苦,更多的卻是茫然。他在看一本書,他也隻有這一本書,看了很多遍,字字熟記,倒背如流,可那本書忽然就自己長腳跑了,無影無蹤,手裡沒了書,便連日日來的風也不在像以前了……

雨停了,有霧氣悠悠上蒸,韓柷杌收斂了悲戚,一個呼吸的功夫就站起來換了一身華麗的赤紅帶金,頭上撐著一把不太符合的素白紙傘,發絲早已經漸漸變成深藍,眸色也變得很深。

發絲自己全部束在他的頭頂,發上戴著一隻雕刻古樸的金冠,兩根輕透紅綢從金色簪子上垂下。腰間掛著檮杌玉佩,手上纏著細細的幾股燭龍手環。

他額紋瞧著有些異樣的妖異,一簇繁華開在他眉間。

他走在離地幾寸之上,脊背寬闊結實,可在蕭筠眼裡那背影卻是踽踽獨行,從死地來,到死地去。

韓柷杌走得慢極,可一落一抬,一眼就到街頭,轉瞬消失了蹤影。

再回頭就是玄九瓏基入口,韓柷杌負手而立,嘴角擒笑。

扶韓一改往日從容,急匆匆打開了結界,幾步到韓柷杌身前。

韓柷杌轉身,眼眸裡的彩雲就變成了扶韓,他跪下拱手,聲線緩緩道:“義父。”

扶韓沒有往日的殷勤,垂著眼睛審視他,他身後一乾神神情不定,個個心懷鬼胎心事霏霏。

扶韓抖抖衣袖露出慘白的手微微上抬,慢慢張口,以一種讓韓柷杌極為不快的語調道:“起來。”

韓柷杌才起身,扶清若就撲到他身上,扶韓臉上難得閃過一絲什麼。

像後悔又不像。

韓柷杌非常慈祥,仔仔細細看著扶清若,伸手一摸他的頭。

扶清若用指頭點了點韓柷杌腰間黃白色的古玉佩,板著臉喚道:“傲狠,我要吃蘿卜。”

一直跟著韓柷杌的蕭筠:“……”

扶清若伸手去摘韓柷杌腰間的玉佩。

檮杌玉佩搖了搖,往韓柷杌重疊的衣服裡縮:“小殿下莫動手!”

韓柷杌就這樣在神界住了下來,擔當著好哥哥,白日與扶清若一起入學修習,夜裡哄扶清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