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泥人昏昏沉沉睜眼,清醒的功夫用眼狠狠看韓柷杌:“呀!”
那時韓柷杌不知道以後會有個蕭筠觀看他脫衣全程,以後的韓柷杌也早已經不記得自己有這麼狼狽換衣的時候……蕭筠臉紅欲滴血。
韓柷杌一笑:“沒有,就是和扶韓、邢曉分彆打一場……我傷好得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泥人鬆了口氣,自己的肚子貼著韓柷杌肚子卻是和平常不一樣了:“呀呀呀?”
韓柷杌的存物虛無縹緲空間就放在白泥人肚子裡。
韓柷杌拍拍它的肚子:“至於衣服少了一件……你又不是沒看到,那兒都是血,我就站在石板上怎麼可能不染上啊。”
白泥人:“呀呀呀呀!”
韓柷杌:“是嗎?隻有四套了?傲狠會給我帶回來的,你不用擔心我沒衣服穿光膀子。”
白泥人沉默了半響,“噗嗤噗嗤”爬到韓柷杌耳朵邊一聲一聲地吼:“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韓柷杌被它震懾得頭暈眼花,重重拍它頭:“你還有理了?你這麼重,我拖著你怎麼和他們打?……啊?你知道了?”韓柷杌尷尬摸鼻,可脾氣很衝,“就找了幾個法力頗高的比劃比劃,對,比劃比劃。再說了,回生界也沒有耗費他們多少法力修為。”
白泥人忍無可忍,抱著韓柷杌的頭,朝著他的下巴狠狠一咬。
韓柷杌:“……我忍你,你怎麼做我都忍。”
白泥人咬了一會兒就鬆口了,實在是韓柷杌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它忍著心酸忍不住淚。它垂著頭,額頭抵住韓柷杌胸口,淚水斷線的珠子一樣打在韓柷杌衣襟上,七零八落。
韓柷杌一愣,不可思議地勾起它的下巴:“長本事了,還可以流淚了,我……以後還不得被你拿捏死死的。”
韓柷杌抱著白泥人慢慢往前走,又拍屁股又拍背的,好言相哄,任白泥人說什麼他都滿口答應,末了,韓柷杌還甜言蜜語一籮筐一籮筐砸向它。
白泥人也知道韓柷杌的話不可信,可架不住他那滿臉真誠。
待韓柷杌和白泥人走到傲狠花了幾千年修建的宮殿時,照耀到這裡的恒星已經偏西落到宮殿另一邊。
神界北方雪域一平原處,勁風裹挾粒雪,夾雜著淡而刺鼻的血腥,從眾神聚集玄九瓏基處往那裡看,不免發現,那零零散散的黑點正無限擴大。
傲狠收回手,旋身落地,淡看一眼陰好姑,頗為無奈:“我就說嘛,您大著肚子不要亂動氣嘿,你看你看,現在好了。”
陰好姑渾身發抖,摔坐在地,紫色的裙擺成一圈,壓著白雪,脆弱而妖冶。傲狠拍拍身上的血與雪,掃視一圈,假模假樣、吃驚地看著陰好姑,又道:“對不起啊,你的屬下都被我哢嚓嚓了,現在你要怎麼回去啊,這千裡迢迢的,不若你自己把他生下來吧。”
傲狠離地些許,舉右手化劍,左手藏袖慢慢動作,默念口訣將自己留下的痕跡銷毀。
在他轉身之際,陰好姑拖著最後一口氣叫停他:“玄九瓏基現在集全力進攻紫文州界,你救他,我燭龍一脈不參與。”
傲狠莫名其妙:“你又死不了,自己把他生下來,好好養著啊。進攻就進攻唄,關我什——紫文州界?!”
原神界不止紫萊界一處,原神界整個名字是叫紫文州界!紫文州界有一個結界,而紫萊界有一個邢曉都破不了的強悍結界。
陰好姑涼薄勾唇:“對,韓柷杌確實厲害,可是再怎麼樣他都是一個沒有什麼經驗閱曆的神,怎可敵千軍萬馬,何況他現在身負重傷。隻要破了紫萊界的結界,韓柷杌就是砧板上的肉,任誰都可以宰割。”
傲狠懵:“那他千年前逃出神界怎麼沒有誰抓他?現在……”傲狠想起韓柷杌那一身白衣染血三千,不禁打了個寒顫,脫口而出,“他乾什麼了?”
陰好姑卻是仰麵朝天直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臉上蒼白一片,汗珠滴下,疼得窩成一團。
傲狠氣煩,他擔心韓柷杌轉身就走。陰好姑叮嚶一聲,肚上浮起一個巨大血球,直衝傲狠。
可是傲狠跑得極快,如風過境,瞬眼就不在眼前。
韓柷杌現身,就被那血球潑了一身,情急之下抬手接住了。
白泥人抱著韓柷杌的腿,仰頭看他:“呀!”
韓柷杌抱著嬰兒,渾身僵硬,嘴角一抽:“來晚了。”
陰好姑直起上身,居然絲毫不慌也不吃驚,隻艱難爬起向韓柷杌行了大禮:“陰好姑見過殿下。”
韓柷杌不喜聽誰說理談情,開口就見山答應:“好,我知道了,韓柷杌在世上一日,這孩子便有我護著,不會叫燭龍族長拿去填命。”
陰好姑愣愣一怔,淚水就留了下來:“當日之事,好姑不怪傲狠,是陰謙使了下作手段害了我兄長,現在又要斬儘殺絕……而神界也不願出兵助我。”陰好姑吐出一口血,自知自己現下時間無多,不能多說,就隻求韓柷杌答應她一件事。
陰好姑:“我……”
韓柷杌卻是忽生憐憫:“我會找思凡花救你孩兒,傲狠也不會與他心懷齟齬,我也會殺了現在的燭龍族長替你兄長報仇,扶持你弟弟,叫燭龍一脈不致混亂。”
陰好姑終於張了張嘴,閉眼逝去。
韓柷杌看著懷中異常虛弱的嬰兒,滿心無奈。
他閉眼將靈力在地底下寸寸推進,終於在一座絕壁雪山上找到了一株思凡花——還挺遠,韓柷杌又不得不施法將其移過來,再化了自己百年修為融入其中。
揮袖設了一個遮風擋雪的結界,韓柷杌就盤腿坐下,嬰孩就被一層淡藍光圈罩住浮到他不遠處,二者之間靈力推動。
他花了三日時間將靈力推送入孩子體內,才渾身酸痛地站起來,揉著額角對白泥人說:“他娘怎麼沒給他取名字?”
白泥人歡歡喜喜地圍著韓柷杌跑了三日的圈,聽了此話停下來慢慢挪步過去,咬著手指歪著頭,頗為苦惱的樣子。
韓柷杌體力有些不濟,甩袖將白泥人裹了,再展袖已是在東紫萊界泥土東崖上。
他懷裡抱著嬰孩站在崖邊往下看,隔著飛懸瀑布看見傲狠在崖下洗蘿卜,圓圓滾滾,白白淨淨的。
韓柷杌拍了拍腿上白泥人的頭,不過轉瞬就到了傲狠身後。
韓柷杌拍拍傲狠肩膀:“傲狠。”
傲狠被嚇了一跳,往前一撲就趴在了水裡,他翻過身,見著韓柷杌就激動十分:“你去哪裡了?我以為你死了呢,我去找思凡花了你要不要?你都不知道那陰好姑婆娘說了些什麼麼,嚇死我了!”
宣泄完,傲狠才見著韓柷杌手裡的“東西”,不由好奇,問他:“誰家的……”忽然想起什麼,傲狠不可思議地看著韓柷杌,“陰好姑的?!”
韓柷杌隻是看著他,也不言語,那樣子是默認的。
傲狠一時間有些愣,他不明白燭龍一族的怎麼都這麼弱了,前任族長是,陰好姑也是。
“你帶著他就不怕他以後殺我報仇?!”
韓柷杌冷漠聽他說完,閒著的手勾起將傲狠拉出水,再捏訣將他衣服弄乾。
“是你不是我,”韓柷杌毫不拖泥帶水地將孩子放到傲狠懷裡,“沒有名字,你自己取,我要閉死關,莫擾我。”
傲狠瞪眼:“你才把神界攪得天翻地覆,你說你現在要閉關,他們打過來了我怎麼辦?”
韓柷杌將白泥人提放在肩上,看傻子一樣看傲狠,在他麵前轉了一圈,道:“發現了什麼沒有?”
傲狠茫然,震驚,再不可思議道:“三日!你就好了?!三日前我見你,你就隻提著一口氣,現在……快說你精進修為的方法!主子你快說快說啊!”
韓柷杌看著他半天也沒有說話,傲狠就一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韓柷杌無法,無奈道:“我本身就是聚靈之物,後來在原神界受強大靈力滋養……我和你們不一樣。”
和韓柷杌幾千年,傲狠也是知道許多他的事的,但隻淺麵,深處就無誰知道。現在韓柷杌這樣說,傲狠莫名其妙的有點心疼。
傲狠低頭,將懷裡藏了三日的思凡花揉進嘴裡,不經意間看見韓柷杌的胸膛,忽然想起百年前自己發現他沒有心跳。
一股澀意忽起直衝腦門。他看向懷中嬰孩,道:“我無父無母叫傲狠,他現在也無父無母了,就叫陰燭吧。主子,我給你惹麻煩了。”
若不是傲狠,韓柷杌也許不會收下這個孩子,韓柷杌尚且帶著傲狠不安定,又何必再添一個吃奶的娃娃。
韓柷杌不甚明白,詢問似的看向他。
傲狠:“傲狠是我族檮杌在一個凡世的彆稱。我記得你閉死關也沒什麼用,就不必了吧。我怕自己忍不住殺了他,擔心他活著為我留下禍患。”
韓柷杌無語片刻,其實傲狠不是怕自己失手殺了陰燭,隻是自己是個孤兒,現在又害彆人成為了孤兒,心中愧疚罷了。
韓柷杌歎口氣,抓住梳理自己頭發的白泥手,安慰傲狠:“怕什麼,他母親本來就是要死的,是陰謙害了她。活著總歸為自己多一些,莫要愧疚,隻以後做事多三思而行,你太莽撞了……回去吧,我不閉關了。”
傲狠寬慰韓柷杌一般,在臉上掛了一個假笑:“現在你這種衣服不時新了,顯得矮,當然你穿是不顯矮的。我給你找了幾件。”
傲狠從腰間掛著的小袋子裡取出衣物,一字排開供韓柷杌挑選。
很多。
清一色的素。
韓柷杌看向白泥人:“看看。”
白泥人掙了掙,韓柷杌將它放下。白泥人跑過去抓起衣擺揉了揉,衝著韓柷杌重重點頭。
傲狠對白泥人道:“喜歡就收了吧,就怕你肚子裝不下!”
白泥人挑釁一般看著他,一拍肚子那些衣服就都沒了。
傲狠撇嘴。
韓柷杌失笑,看著石頭上的蘿卜,又頭疼:“吃蘿卜?”
傲狠看著懷中的陰燭,猛然抬頭:“你剛才說他母親原本就是要死的,這是什麼意思啊?”
韓柷杌撿起一根白蘿卜,慢悠悠地剝著皮,白泥人歪頭對著傲狠一笑,走過去抱住韓柷杌的腿,韓柷杌轉身就走了,速度比什麼都快,傲狠挽留的手都還未伸,韓柷杌就沒了身影。
傲狠抱著陰燭,心裡犯難。
韓柷杌走進東紫萊界泥土東崖半山腰上的宮殿,鬆了一口氣:“他是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嗎,不帶也得帶,一切都是債啊。”
白泥人附和:“呀。”
韓柷杌失笑:“舒雨。”
白泥人:“呀。”
韓柷杌將它托著屁股抱在懷裡:“舒雨。”
白泥人在他鼻子上親了一下:“呀呀呀!”
韓柷杌一笑:“舒雨。”
白泥人:“呀,呀!”
……
……
節物風光須臾變,鬥轉星移又十載。
蕭筠旁觀著韓柷杌、傲狠、舒雨、陰燭的生活,歲月無聲流過,卻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傲狠六年前在泥土東崖絕壁上置了一張藤椅,韓柷杌很喜歡,在那張藤椅上躺了六年。白泥人也很喜歡,壘了圓形平尖草垛,躺在上麵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