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力一隻腳剛踏入酒店，周圍的視線就如同吸鐵石般牢牢定在他身上。
隨即就是一陣尖銳的叫聲，一群人，舉著亮得刺眼的“陳四少爺”應援牌衝上前來，原本安靜的大堂瞬間如同炸了的油鍋。
“四少爺最帥了！”
“終於見到大名鼎鼎的陳四少爺了！”
“陳四少爺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俊美無雙威風凜凜劍眉星目，不愧是第一美男！”
保鏢們手拉著手，麵對群眾圍了個圈，把陳力力包了起來，義正辭嚴道:“能見到四少爺是你們的榮幸，不要得寸進尺！”
饒是這麼說了，仍有幾個前排的拚了命擠到跟前，滿懷希冀地遞出手中的粉紅信。
陳力力蹙了蹙眉，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露出清晰的下顎線。
“祝顥呢，撒紅包。”
其中一個保鏢側過身:“四少爺，祝顥跑了。”
陳力力一記眼刀飛過去，那保鏢一下子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現在代行祝顥之職。”
“是！”
漫天的紅色遮擋住了酒店自帶的光，歡呼聲更是引得樓上的客人探出頭來。
一些撿了錢的，拍拍屁股走人了。奈何人太多，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被顧及到。
期盼而熱切的眼神再一次彙聚起來，盯得陳力力仿佛要噴出火來。
陳力力眉眼低沉起來，薄唇微動：
“滾。”
周圍頓時有人小聲抽泣。
一片沉寂之際，突兀地響起歡快的女聲：“陳四少又在欺負人了，沒人管管嗎？”
熾熱逐漸又變成單純的崇拜，陳力力隻覺耳畔再次沸騰起來，似乎比剛才更甚。
一大半的人丟下應援牌，化作一股洪流湧向門口高挑的身影。
“陳六小姐竟然來了！”
“這就是陳六小姐啊，果真如傳言一般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亭亭玉立！”
陳嫿嫿化著精致的妝容，身著白色開叉禮服，笑盈盈地立在酒店門口，在風的幫助下，飄逸的長發糊住了臉，像個黑色的毛球。
眾人皆為陳嫿嫿美貌所驚豔，齊齊呆愣在原地，倒是把剛剛還眾星捧月的陳力力冷落在一旁。
那群保鏢，卻還是母雞護雛般保持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神情。
陳力力狠狠地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幾個字。
“陳嫿嫿，你好樣的！”
陳嫿嫿挑釁的眼神與陳力力在空中交織，隻見男人悄悄地比著嘴型：走著瞧。
陳嫿嫿不以為然。
跟我鬥，你有這個腦子嗎？
觥籌交錯間，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金碧輝煌下，酒杯碰撞發出的叮當聲與眾人的談笑聲混雜在一起，那些假惺惺的壯誌豪情更是充斥其中。
空蕩蕩的梯形台上，落著暗淡的光。
黑白閃爍、交替的大廳，功名酒樂是一邊，孤寂昏沉又是一邊。
陳嫿嫿內心，在瞧見這一場景的一瞬，竟是流露出悲憫的神色。
四周無人，她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使自己處在了T台中央。細長如青蔥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霎時，點起微弱的燈光。
這是她的希冀。
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黑暗敲出一個洞。
她要順著這個洞，開鑿出最大的金子。
外麵，細細碎碎地下起了冷雨。
人們都怕這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早早地散宴歸家了。
“謝謝小陳總的盛情款待。”
“有小陳總這樣的領導，是陳氏之幸啊！”
“我們一定儘全力工作，不負陳氏的優待！”
眾人說著客套話，一撮一撮地離開了。
其中一些，還偷偷地瞄了幾眼角落裡的六小姐。
“一定儘全力……”陳嫿嫿輕輕搖晃著紅酒杯，低垂的眼眸隨著暗紅色液體的表麵波動。
她嘴角一歪，冷笑出聲。
被優待的，尚且滿口包票。
更不必說，那些被區彆的。
不知不覺中，她身旁多了個人。
“你信嗎？”陳力力打破了她的安靜。
陳嫿嫿抬眼，對上這位比自己沒大幾歲的兄長的視線。
“我現在信不信，有什麼關係？”陳嫿嫿反問。
陳嫿嫿的眼睛，很大，很清澈，像溪水流過的、鮮活的小池。
陳力力並不急著和她鬥嘴，隻是凝視著，想把她看透。
“你今天，來乾什麼？”
見人沒說話，陳力力語氣又加重了幾分，
“既是來了，敬了一圈酒，就自己一個人藏起來了，一點麵子都不留嗎？”
還是說，你今天來，隻是想砸我場子？”
陳嫿嫿，你彆忘了，我們有了合作，你最好給我端正態度，不然我敗了，你也討不了好！”
許是把怨氣一次性發泄出來了，陳力力喘著氣，像剛經曆了一次長跑。
陳嫿嫿自是不甘示弱，上前一步，試圖增加些氣勢。
“我今日來，就是來找你算賬的！”
“何事不能到宴散了再來找我說？”
“你，聽好了！”陳嫿嫿指著陳力力的鼻子，毫不客氣地數落，“爸媽平時有固定的錢給我們，而你此次揮霍了那麼多，爸媽定會懷疑你的資金來源。為了防止我被連著一起查，我們就得裝得劍拔弩張。而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個人幫你圓謊，或者直接推給彆人，總之我們兩個，一個也不能暴露。”
陳力力氣極，音量抬高了八個度:“查你我又如何？我自己有能力經營，爸媽該為我欣慰。”
“陳力力，”陳嫿嫿冷靜下來，稍稍平緩了，“我不是你。”
你是陳氏榮耀之期而生，該於榮耀之期，行令人豔羨之事。而我，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女兒，或許他人會羨慕我，羨慕我投胎投得好。我不想把命運依附在他人身上，包括爸媽，也包括你。”
陳力力，我希望你知道我找你合作的目的，我並不是個熱愛貢獻的人。你需要的，我儘可能辦到，我要的，你也必須不容拒絕。”
語畢，陳嫿嫿自知失態，緩慢地低下腦袋，緊握成拳的手，早已冒出了青筋。
陳力力怔愣一瞬，隨即，皮笑肉不笑。
“你還是露出了你真實的嘴臉，你的隱藏失敗了。”
手上，被指甲扣出的鮮血流過，像畫了幅暈染。
陳嫿嫿眯上眼，送出一口大氣。
“陳力力，”她輕歎，“一酒，忘萬物。”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