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文妃薨,幼女過繼至慧……(1 / 1)

竟寧 蟾宮皆夜 2068 字 11個月前

雪如鵝毛飄揚,在隆冬的清晨結成了宮人們眉間的霜。平常給臨霏宮送飯的小太監正提著吃食,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

臨霏宮在這些年紀不長的宮人們眼裡預示著不詳,他們不知道這處禁地究竟發生過什麼,隻是凡是在臨霏宮多做停留的宮人,要麼被不聲不響地處置,要麼待在低微的職位上草草一生。

小太監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已經給臨霏宮送飯送了五年了。裡麵的文妃和那個四公主,他都覺得有些神經兮兮的。

靴子踏在厚厚的積雪之上,寸步難行。小太監勉強到了臨霏宮,清了清嗓子,夾著做作的聲音開始喊宮裡的人。

“文妃!文妃!”他勉強站直了身子立在宮門前,像一個得勝的將軍。要知道,他這種人,是要一輩子伏低做小的。

沒人應答。

小太監有些惱了,也有些打顫,這冰天雪地,臨霏宮這條道上一個人也沒有,陰森森的。巨大的白色天幕像一層罩在臨霏宮上空的裹屍布。

小太監扣了扣宮門上的拉環,喊文妃的聲音開始變得微弱,太冷了。凍得他直想鑽到火爐裡。

“你一個棄妃,擺什麼架子!非要我進你這不詳之處!”小太監實在不想逗留,想著臨霏宮再有什麼不堪入耳之往事,大冬天的也該有炭燒吧,還是先取暖再說。他叫嚷著衝進臨霏宮,卻很快噤了聲。

臨霏宮主殿大門敞開,明明青天白日,裡麵卻像潑了墨一樣昏暗。像是墓穴。

一個女子,身著華服,直愣愣地吊在梁上。她頭發梳得很美麗,是未出閣的少女的樣式。若不是她的臉色烏青發白,脖頸間一道黑紫色的勒痕,倒真像哪家俊俏的姑娘。歲月從不敗美人,即使是死人也不例外。

懸在梁上的白綾很長很長,幾乎能繞著屍身好幾周。殿內靜極了,幾乎能聽見小太監雙腿打顫的聲音,他的裡褲已經濕了,他還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就看見角落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小太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臨霏宮門,走幾步就會被厚重的積雪捆住,像一雙無形的手要將他往地底下拽。他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一路上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口雪。

“死人了!死人了!臨霏宮死人了!”

小太監一路隻會重複這一句話,他被人發現時,已經跑得體力不支暈在了地上。

很快,闔宮轟動。

在乾元殿裡,皇帝讀完了文妃的遺書,他幾乎要把所有的字掰碎了,可事實還是讓人難以相信。

與其說是遺書,到更像是信。十條被縫在一起的白綾作紙,每一寸都寫滿了字。不是一封信,是十封,也可以說是一封重複了十遍的信。恰巧,臨霏宮封閉至今,十年,不多不少。

看到信被重複的第九遍,皇帝的手開始發抖,因為那第十封信有了一些不一樣的顏色。

“陛下,還是彆看了吧。”皇後在一旁觀察著皇帝的失態,開口道。白綾送至皇帝手上之前,皇後早已經過目,如果這白綾不是文妃自戕之物,她早就已經將它銷毀。

第十封,是血書。

鮮紅的血跡鋪張在上,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字又醜又急,卻也能叫人勉強認懂。用血作書,也字字泣血。滿紙都是對十年前荒唐事的控訴。到了最後一句,語氣又陡然變平,皇帝仿佛又看見十年前那個淡漠的女子站在自己麵前說出這句話:“陛下此舉不過忌憚康家,臣妾隻是您權衡利弊的犧牲品。”字的最後一筆,血跡被拉的很長很長,好像沒有儘頭的路。

濁淚滴落,不知是悔恨還是痛苦。

“陛下!陛下!”乾元殿外傳來女聲,聲音很急,“四公主發熱,現下夢魘,您快去看看吧!”

“陛下,四公主血脈不……”皇後剛要開口,皇帝卻已起身出了殿外。

“阿娘,阿娘你彆哭,阿娘……”皇帝剛進門,便聽到一道稚嫩的童聲哭著,四周的宮人正往屋內打熱水。一副幼小的軀體被埋在衾被裡,臉上滿是不安。旁邊站著一個頭戴珠翠的婦人,那是慧妃。

“素兒啊,素兒乖,彆哭了素兒。”慧妃伸出雙手,輕撫著那副幼小的軀體。孩童還沒長開的五官已經有了她已故母親的模樣,皇帝隻是遠遠看了一眼,隻覺心頭血流如注。

“陛下!”床頭的婦人轉過身行禮,她的雙眼通紅,腫的如杏仁一般。“文姐姐已故,四公主年幼無人照料,還請陛下降恩,賜福於臣妾,臣妾願意扶養四公主長大。”

皇帝深深吐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孩,年過半百的他第一次感到徹骨的無力,“準。”

皇帝沒有多留,在四公主不再夢魘之後便離開了。他多想再摸一摸那張與故人相似的臉,隻是勇氣已經在看完遺書的那一刻耗儘。

宮中大雪鋪天蓋地,像是一場盛大的葬禮,皇帝蹣跚著步伐,一個人站在雪地裡。不知身處何方。雪白的裹屍布上又留了一抹紅,皇帝捂著胸口,好像又蒼老了不少。

建平三十七年,文妃薨,追封文德貴妃。幼女過繼至慧妃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