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站在達蓮娜麵前，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看起來不像是來興師問罪或挑釁的。

她抬起手，親昵地上前為達蓮娜整理了一下領口的蕾絲裝飾，宛若撒嬌般輕聲說道：“姐姐，我來是有件小事想請你幫忙。”

達蓮娜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警惕，她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裙擺，試探性地問道：“哦？什麼事？”

愛麗絲笑意不減，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樣，十分自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難得碰上林頓公學的仲夏節慶典，今晚的篝火晚會我也想去湊個熱鬨，但從家裡出發時並沒有準備禮服帶過來。我想著總該打扮得體麵些，所以想向達蓮娜姐姐借幾件合適的衣物，畢竟，姐姐你的品味一向很好，我也很信任你的眼光。”

達蓮娜愣住了，她本來以為愛麗絲此行必定有所圖謀，但沒想到居然隻是來借衣服？

聽慣了她一張嘴便是令人防不勝防的言語陷阱，現下這種小事從愛麗絲口中說出來竟讓達蓮娜十分不習慣。

不過她很快調整了情緒，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緩步走向衣架，手指輕撫過那些精美的服飾：“這種小事，你派隨從來說一聲就好，又何必親自跑來？

愛麗絲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那些衣物，隨意地說道：“來了公學以後也隻見了姐姐一麵，就被其他事給耽擱了，現在正好借著這件事來和達蓮娜姐姐聯係聯係感情——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好吧，還是那個熟悉的愛麗絲，聽這不經意間就給人挖了個坑的陰陽口吻，剛才疑心她轉了性的自己才是真的大驚小怪。

達蓮娜冷笑之餘居然有種詭異的安心感。

她背對著愛麗絲撇了撇嘴，隨即在架子上挑選了一件深藍色的絲綢長裙，裙擺上點綴著些許銀線繡成的紋路，仿佛夜空中的星相圖。

達蓮娜拿起裙子，遞到愛麗絲麵前：“這件如何？上麵的紋路據說是神秘學學院和技術學院合作設計的，靈感取自古老的占星術。”

愛麗絲接過裙子，目光掠過那精致的繡紋，滿意地點了點頭：“非常好，姐姐果然眼光獨到。”

達蓮娜見她沒有挑三揀四，心底也免不得鬆了口氣，她現在隻想趕緊把這棘手的瘟神打發走。

於是達蓮娜索性將配套的首飾也一塊找了出來交給愛麗絲，但沒想到拿齊東西後，愛麗絲完全沒有見好就收打道回府的意思。

在看著她悠哉遊哉喝了兩杯紅茶後，達蓮娜有些忍不住了，她委婉地問道：“愛麗絲，你不趕緊回去換衣服收拾一下嗎？”

愛麗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她一邊輕輕吹著紅茶上冒起的熱氣，一邊微笑著示意達蓮娜看向自己身後的耶爾和騎士長：“姐姐，男款的禮服我那裡也沒有，不如麻煩你幫我們這兩位英俊的紳士也一塊準備了吧？”

耶爾和雷蒙騎士長靜靜地站在一旁，注視著這兩位姐妹之間的互動，聞言配合地向達蓮娜點頭示意。

達蓮娜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心裡掠過一絲怒意，但被她極力壓製住了。麵前的愛麗絲看似無害地坐在那裡，輕鬆自在地享用著紅茶，但達蓮娜可不會被她的外表欺騙，她知道這就是一條長得小巧精致、實際上藏著見血封喉毒液的蛇。

“毒蛇”就坐在麵前，然而達蓮娜卻沒法現在和她產生正麵衝突。

“還不知道她到底來公學做什麼……和‘那頭’談的事也暫時沒成，冷靜，冷靜。”

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快勸說自己，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隻不過多少有了幾分僵硬。

片刻後，達蓮娜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試圖打發走愛麗絲：“我這裡也沒有男士的禮服。”

“啊，我當然知道姐姐這裡不大可能有男士的禮服，”愛麗絲掩麵笑起來，但露出的一雙眼裡充滿意味深長，“不過，姐姐不是和管理學院的首席萊爾德先生關係很好嗎？為何不向他借兩套呢？”

達蓮娜心頭一凜，神色微微變了。

她沒想到愛麗絲這幾天紮在魔法塔裡早出晚歸，還能有精力收集到關於自己的情報。

這家夥果然不是單純地來借衣服的，她就是來試探、順便再警告自己的。

但事已至此，她也隻能順著這個難纏鬼的要求，先把她應付過去再說，否則看這架勢，要是不能達成目的，恐怕愛麗絲是不會走的。

於是達蓮娜無聲吐了口氣，站起身走到魔法通訊器前，一邊給萊爾德發傳訊，一邊暗自咬牙。

不知道萊爾德那邊說了什麼，但很快，就有人送來了兩套男士禮服。

達蓮娜儘量讓自己交接禮服的動作自然些，但內心的不滿卻在不停翻湧著。

終於，待到將所有衣服和配套飾品交到愛麗絲三人手中後，她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再次露出端莊的微笑：“好了，幾位，這些應該符合你們的需求，快回去準備吧。”

“多謝姐姐的幫忙，”愛麗絲終於站起身，滿意地看著雷蒙騎士長和耶爾手中的禮服，“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姐姐了——今晚篝火晚會再見。”

說完，她這才如了達蓮娜的願，帶著耶爾和騎士長轉身離開。

達蓮娜看著三人的背影，強忍著不讓自己在他們離開後摔掉手中的茶杯。她知道，這隻是愛麗絲試探她耐心和底線的一個小手段，雖然含了警告的意味，但其實更多的是想故意惡心人。

“和‘那頭’的條件還沒談妥……不過看來得加快速度了。”她神色冰冷地想道，終究還是沒忍耐住，泄憤似的砸碎了那可憐的茶杯。

另一邊，愛麗絲三人走出達蓮娜的宿舍後，耶爾輕聲問道：“主人，您為什麼一定要來找達蓮娜借衣服？”

愛麗絲把玩著從達蓮娜那借來的寶石胸針，反問道：“你覺得我們大可以直接去裁縫鋪購買，對嗎？”

耶爾點點頭。

愛麗絲見他難得沒能一點就透，不由失笑打趣道：“這就是你們男士所無法理解的領域了——女性的衣櫃、首飾，可是最能直觀展示她手中有多少財富的東西了。”

她一邊走著，一邊細細解釋道：“尤其是達蓮娜這種無論何時都端著貴族架子的女人，她的財富不僅僅體現在平時的花銷上，更在於她衣櫃裡藏著的那些昂貴禮服和配飾。每一件高定禮服、每一件精致的珠寶，這些被視為維持貴族女性‘體麵’所必不可少的東西都能透露出她手中的經濟實力。”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輕快的語調，興致勃勃地同耶爾傳授這些在她看來稱得上“趣事”的小知識：“從一位女性衣櫃裡服飾的價值，結合她的地位、性格，按照合適的比例進行反推，就可以大致推測出她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財富。”

“對我們來說，這可是十分具有參考價值的情報，”愛麗絲話語中流露出幾分深意，“剛才我估量了一下，達蓮娜手中的遺產顯然不是一筆小數目，足以支持她發展自己的野心。想想那幾個被收買的眼線，還有公學內和她關係親近的師生們，這些人際關係完全可以通過金錢砸出來。”

“而這，還隻是明麵上的。若是她有點商業頭腦，暗地裡還很可能會資助某些地下組織，比如盜賊行會、情報販子，甚至是一些其他流竄在陰影中的團體；再或者憑借身在林頓公學這種魔法資源得天獨厚的地方，她完全可以投資一些公學官方不允許的研究項目，結合前麵那些見不得光的勢力，這些研究很容易就能找到隱蔽的地方進行。一旦取得了什麼成果，達蓮娜手中將多出一個強大的籌碼，無論是賣到黑市還是拍賣場，亦或者留作自用，可都是不小的好處啊。”

“反正若是換做我，”愛麗絲狡黠地眨了眨眼，“這些安排是必然少不了的。”

“所以，您借衣服，不僅僅是為了出席今晚的篝火晚會？”雷蒙騎士長聽了半天，這會兒才算是恍然大悟，而一旁的耶爾就聰明多了，愛麗絲說到一半的時候他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顯然跟上了她的思考速度。

“當然不隻是為了禮服，”愛麗絲輕輕搖了搖頭，“借此機會看看達蓮娜的底牌有多厚是目的之一，而另外一方麵，這幾天我始終將她放在一邊毫無舉動，達蓮娜就算一開始心懷警惕，幾日的風平浪靜過後也足夠讓她不自覺地鬆懈下來，再加上仲夏節到來令她分散了精力，這時我突然現身，她必然會措手不及，滿心胡亂猜測我的目的。”

“——但您實際上已經達到了探究她手中財力的目的，還順勢擾亂了她的心境。”雷蒙騎士長十分欽佩地接口道，目光中充滿“侍奉到一位英明家主”的與有榮焉。

“是啊，”愛麗絲感慨了一句，“人一慌，就容易亂，亂了才會露出更多馬腳。”

“叫人繼續盯著吧，接下來這段時間，相信我們會有更多的收獲。”

她最終帶著些許玩味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