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碧水樓之後,燕奚就被攝政王留在府邸未歸,真是幾人歡喜幾人愁。
歡喜的是孫榮嬌和程澈。
碧水樓那日,韓蘄跟孫榮嬌做了個交易——把書稿和修改稿一並還給她,故事可以幫她照常出版,但是,要把內容和女主原型都改成燕奚相關。
韓蘄道:“裡麵化用詩經那一句,不用刪去。書名,就改做《楊柳枝》。”
作為燕奚的好朋友,那當然是在韓蘄越加越多的價錢上狠狠點頭成交。
一想到是賺攝政王的錢,孫榮嬌心臟跳得格外快。
怎麼說也算機緣,她連書都沒出,就有人生中的第一筆稿費了。
韓蘄說,賺得之後的錢,她五,他三,書販二。
派來交涉的人,是他之前用來視聽燕奚的暗衛,許慕。
孫榮嬌已經將自己關在閨房裡奮筆疾書了有一日了。
她想快點乾完,趕緊拿到剩餘的錢,自然不希望燕奚一閒下來就來找她。
程澈則是在聽說燕聽雪答應嫁與顧寒霜的消息後,心中難掩失落。
他十分不甘心。
明明前些日子答應同他出遊的是她,讓他放心備考承諾中舉送他禮物的人也是她,怎麼才一個清水宴,她就答應嫁給彆人了。
明明之前顧寒霜登門拜訪她還拒絕了,隻答應了他一人。難道這期間發生了可以瞬間逾越他們二人情感的事情嗎?
所以在他聽聞這婚事決定權在燕奚手裡,燕奚要求著韓蘄一同阻攔婚事,並且如今顧寒霜連一個覲見的機會都沒有,他內心稍微爽快了一些。
他彆扭地想著,隻要婚約不成,他還有機會。燕聽雪會看清,到底誰才是她的良配。
而另一邊,燕聽雪和顧寒霜聽完反倒有些愁眉苦臉起來。
燕聽雪一方麵不知道怎麼跟妹妹解釋,又一方麵同母親一樣擔憂攝政王待妹妹如何,所幸今日攝政王派人傳口信回來,這方知是才疏學淺,被拘在身邊學些知識課業,不由呼了口氣,又開始擔心說出口的話,做出去的承諾,該如何同顧寒霜解釋。其實,她也並不是非要嫁顧寒霜的。
而顧寒霜這邊,反而就顯焦急得多。府上的舞姬已一應被送走,留在宮裡那個還未聽得什麼處置的傳信。自己這小兄弟更是特意派了一個監察使日日守在身邊記錄言行舉止,確保他所言字字為真,他自是不敢出去尋舞姬。可心中實在對舞曲難耐,隻期盼著與燕聽雪早日成定局,以慰他知音之情。
可誰知,便是這樣不巧,新晉狀元郎姚清筠上奏建立女子學堂,韓蘄當即批準,並以未來攝政王妃為例,日日將其帶在身側,規整其言行,隨小陛下一同學習不同課業。
這便是不給燕家姊妹見麵的機會,勸說的話更是無法從口出。畢竟他初時即反對,顧寒霜也不知韓蘄此舉是巧合還是故意。
他到底被沒被氣到並不知曉,宮裡的俞太妃是真的被氣到了。
彼時是燕奚去上學的第一日。
韓蘄是有早朝要上的,上完早朝就要給顧靈華授課。
那她自然是要跟著一同去的。
早朝是卯時開始,那麼他們寅時就要起床洗漱收拾了。而這樣的時間點,對於一向巳時作,亥時休的燕奚顯然不行。
第一日,燕奚就算被祁蘭拉起來,也跟睡死了一樣,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穿好衣服梳好妝,什麼時候被扶上馬車,又是什麼時候到了皇宮。
韓蘄將燕奚帶到昭明殿時,她十分乖巧地蜷縮在韓蘄懷中,呼呼大睡。
顧靈華看到這樣的燕奚有點不可置信,“這是……嫂嫂?”
韓蘄默聲不答,算是承認,他道:“讓她睡你榻上。”
顧靈華應了聲,指揮宮中婢女來接燕奚。誰知韓蘄直接將幾人無視,徑直將燕奚放到龍床之上,為她伸展被子蓋好。
顧靈華默默無語,就連他自小跟在兄長身邊都沒這麼多這種待遇。
顧靈華兩眼汪汪:果然媳婦來了親兄弟也要讓道!
一大一小的身影並排走在蒙蒙亮的天色裡,有一種遼遠和空曠感。
韓蘄問:“可收到姚清筠的奏折?”
顧靈華點了點頭:“已經看過,措施寫得挺完善的,就是末端特意提名了燕聽候府的大小姐,說是她啟蒙了他如此做,這也是她的心願,希望選取夫子的時候能夠通知燕大小姐去參加選拔考試。”
韓蘄眼中神色意味深長:“原是如此。”
長德宮中,俞太妃剛起身,身邊的宮婢突然來報說是“燕奚同攝政王進了宮”。
俞太妃滑動著手中剛拿起來的佛珠:“現下倒是個好機會。”
她道:“為哀家洗漱更衣。咱們去瞧瞧這位無禮節規矩的二小姐。”
少頃,宮婢為俞太妃收拾好,為她穿上黑金色的宮裝,又給她戴上了絡子。
她手裡撚著檀木做的佛珠,坐著儀仗搖搖晃晃至昭明殿。
彼時一天天光已大亮,宮婢將昭明殿的燭火全部吹滅。
俞太妃走至殿門前,守著的小黃門當即上前道:“見過太妃。陛下如今正在勤政殿。”
俞太妃摁著佛珠笑道:“哀家今日不找陛下,找的是哀家的外甥媳婦。”
小黃門對視了一眼,有些難為情:“……燕小姐現在正在裡間歇息,攝政王殿下吩咐過,不讓旁人擾她清淨……”
俞太妃聞言雙手一端,話中隱隱有些怒氣:“你瞧瞧哀家是旁人嗎!”
她這一舉動嚇得小黃門連忙下跪:“太妃怎是旁人,隻是殿下他那邊……”
俞太妃道:“屆時便說是哀家執意要進去,看看哀家這乖外甥能說些什麼。”
聞言小黃門隻得顫顫巍巍站回去,看著俞太妃進去。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使眼色,他連忙跑去勤政殿通風報信。
俞太妃往裡進,才發現燕奚此時正睡在龍床上,不過睡姿乖巧,拉平的被子並未見一處折痕。
她冷笑一聲,“怪不得攝政王不許人進來。”
她的麵上似乎閃現出些許猙獰的不甘,而後全部隱退,浪平風靜,麵前仍是位和藹妍麗的女人。
她細聲地喚道:“燕二姑娘。”
第一聲,燕奚不理。
第二聲,燕奚依舊不理。
第三聲的聲音大了一個倍,燕奚似乎是聽入耳中,皺了皺眉頭,嘴裡嘟嘟囔囔:“祁蘭我不想起床,韓蘄來了再喊我。”
俞太妃並沒聽清,她立了好一會兒,等著燕奚下一步反應,結果傳來的竟又是她沉沉是呼吸聲。
她微笑著,好聲好氣繼續喚道:“燕二姑娘。”
“燕二姑娘。”
“燕二姑娘,哀家有事同你講。”
“哪來的蒼蠅,在我耳邊嗡嗡的,沒看到老子在睡覺嗎?!”
燕奚一巴掌打過去,扇到了俞太妃的臉。
燕奚覺這觸感真不太對。她一愣神,迷離著睜眼,看到滿臉震愕陰沉的女人,嚇得魂都飛了,哪還有瞌睡不瞌睡這回事。
然後,她看到了急匆匆進來的兩個人。
燕奚恍如找到救星般,旋即燙手似的收回了手,精準滑跪到韓蘄腳下,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殿下,陛下,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睡得太死,沒聽出來是太妃娘娘在喚我。我當是蟲子在我耳邊飛……”
韓蘄扶起來了她:“沒錯便站好,底氣足些。”
燕奚順勢爬在韓蘄身後,聲音細若蚊蠅:“是。”
他朱唇微挑:“太妃緣何在此?”
俞太妃摸著自己的臉,氣得渾身發抖,但仍是咬著後槽牙,使勁摁著佛珠微笑:“哀家想來找燕二姑娘說說話,沒想到才見麵二姑娘就給哀家這麼大的禮。”
聞言燕奚連忙彎腰連連道歉:“太妃娘娘,我……臣女眠深,不知太妃娘娘大駕。娘娘聲音太過溫婉柔和,臣女這才以為是蟲子飛……誤打了娘娘,實在是罪過,願接受娘娘的懲罰。”
韓蘄輕輕瞥了一眼顧靈華,他立馬似得了命令似的道:“嫂嫂不必如此害怕。既是無意,太妃娘娘又是禮佛之人,向來宅心仁厚,祥和寬慈,定不會責罰於你。”
“但是,嫂嫂畢竟也是真的觸犯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不責罰你,朕也要責罰的,便罰嫂嫂去長寧宮對著已故長公主的靈位跪兩個時辰罷。”
燕奚暗自掐了掐手,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這跪下去腿不就廢了。但是也比乾站在這兒承受俞太妃的怒氣好。
燕奚連忙誠懇地朝著顧靈華行了跪拜禮:“謝太妃仁慈,謝陛下寬宥!”
顧靈華輕咳一聲,“子安,還不快領著嫂嫂去領罰。”
一側隨侍的小黃門,連忙期期艾艾地點了點頭,朝燕奚使勁揮了揮手。
燕奚連聲“告退”,起身發現韓蘄的手在身後背著,竟不自覺地伸出一隻手指頭去勾了勾他的小指,旋即跑開,追上了子安的腳步。
這樣的動作隱晦又迅速,自是沒有被旁人察覺到,韓蘄的唇角微微上翹。
待燕奚的身影從昭明殿消失,顧靈華才回頭,作痛心狀問道:“不知太妃娘娘找嫂嫂有何事?太妃娘娘臉上的傷要不要緊?”
俞太妃冷冷一笑:“左不過一些小事,無需陛下掛懷。話既然都讓陛下說完了,哀家臉上還有紅痕要消,便先回宮了。”
然許久不言的韓蘄卻道,“久聞太妃修習佛道,如今看來,這修為並無任何長進。吾不如,助太妃一程。”
“寒山寺梅徑禪房,地處清幽,景色怡人,最適清修,太妃不如去此處小住,修成再歸。”
顧靈華忙在一側附和:“朕以為,兄長所言極是。如今天氣暑熱,寒山寺天氣頤涼,正適避暑納涼,太妃於此地清修,心緒更為沉穩,效果更好。”
“陛下!”俞太妃厲喝了一聲,似是想要以老幼尊卑壓顧靈華一頭。
顧靈華恍若未聽,笑著道:“太妃娘娘如今受傷,更需靜養。朕會吩咐打點好一切事宜,讓太妃在那處居若宮室。”
顧靈華到底是皇帝,他手裡握著實權,俞太妃再氣惱,也需咽下那口氣。
她冷冷哼了一聲,瞥了一眼韓蘄,她這才想到韓蘄身上有什麼不一樣之處,幽沉著眸笑道:“看來攝政王身子康健了。”
韓蘄淡淡勾唇,眼中毫無波瀾:“勞太妃掛心。”
俞太妃瞧著顧靈華,眸中已然無了笑意,偏還要裝出和藹慈祥的麵貌,朝他道:“皇帝,該長大了。”
顧靈華靜靜立著,拽著韓蘄寬大的袖袍並不鬆,謙和地回了聲“是”。
俞太妃眸中的光不陰不陽,袖間手指狠狠摁著佛珠,同二人告了彆。
靈華禮貌回好,韓蘄隻立著,淡淡頷首。
待俞太妃被送走,顧靈華捏了捏韓蘄的袖子,“太妃什麼意思,兄長才是朕最親的人,朕不依靠兄長又依靠誰去?”
韓蘄淡淡勾唇,眼中毫無波瀾。
狐狸,終於急了。
[叮——檢測到角色韓蘄對主人的好感上浮2%,角色韓蘄現在對主人好感度為51,相應扣除主人一支好感查看計。]
腦子裡又有一道清脆聲冷不丁地傳來,燕奚咆哮:我沒有要用!你以後不準再給我私自扣除使用!
[小綠隻負責檢測場景是否需要,並不能控製是否消耗哦~]
燕奚在心裡想,以後要學聰明,不能一下子買這麼多,一個一個地買,看係統還扣不扣她的物品!
子安為她推開長寧宮的宮門,燕奚道了聲謝。
待子安將她領至惠敏長公主的靈位前時,燕奚發現這靈位前奉品的擺放順序,竟與自己夢中那順序如出一轍,甚至連貢品位置都一成不變。
那究竟是一個什麼人,日夜拜誦祭奠,才形成那般下意識的舉措。
除了韓蘄,燕奚想不到第二個同惠敏長公主關係如此親近的人。
子安道:“燕二小姐,奴婢去宮門處守著,你若有事便喚奴婢。”
燕奚點了點頭,又道了句“多謝”。
她跪了下來,朝惠敏長公主重重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