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帝王陵,葬的卻並無帝王。隻因大昭開國四百餘年,自始至終那帝位上唯有東方玥一人。
東方玥乃招搖派弟子,與掌門銀臨子乃是手足至親,年少時他便下山遊曆。彼時霽國朝野動蕩,民不聊生。
東方玥偶遇伯樂夜無炁,在其出謀劃策下,集結了一批誌士,一舉推翻霽帝暴政,自立為君,改國號為昭。
這個天生的帝王,統治大昭的十年間,穩固了江山,擴充了疆土。大昭海晏河清後,東方玥便又醉心修道。
在昭帝的影響下,各國朝堂中人也開始修仙問道,可畢竟凡塵不是仙山靈地,且被俗世纏身無法斬斷,遂凡塵中修道者至多修出三瓣心花,壽元兩百已是上限,權當個強健體魄。
昭帝長盛,已是二十瓣心花的大仙師,不僅送走了諸多三朝元老,就連帝後妃嬪子嗣也相繼與世長辭。
說起來淒涼,大昭帝王陵葬的皆是東方玥親近之人。而那位千古一帝,依舊穩坐在那帝位上,俯視著腳下江山,卻窺不得頭頂天道。
帝王陵建在靈台山下,而靈台山上到處是奇珍異獸,皆凶猛無比。乃夜無炁從天下四方尋來,專為守護帝王陵。
亥時,季言心一行人還是來到了靈台山前。
不辭將手中巡跡儀指向靈台山上空,橙色三角反倒轉了個方向往下,再將巡跡儀指向地下,那三角才老老實實待在原地不動。
不辭確認著:“看來魔氣確實在地下,而非山上。”
王朝問季言心:“你入過地宮麼?”
季言心搖頭。
“那我們怎麼下去?我瞧著這一座山也沒見著個入口之類的。”
季言心轉身,指著與靈台山相對的一片湖泊:“看到那湖了麼?我聽聞要入地宮,需分開湖水,甬道便會出現。可分開湖水要用一物,名為風隕珠,而那珠子在昭帝手上。”
王朝一臉我知你定有其他妙計的樣子,催促道:“那我們怎麼下去?”
季言心臉上驀地蕩開似是期待已久的笑容:“我確實有一法子。”
語畢,她不知從哪兒掏出幾個符咒,往每個人背上貼了上去,最後迫不及待也給自己貼上。她嘴唇翕動,輕飄飄地念了個訣,而後一行人開始變得透明,下半身甚至逐漸消散。
王朝身邊幽幽升起兩小團慘綠鬼火,他一驚,不敢置信地望著季言心:“你對我做了什麼?”
紅彤彤的季言心嘿嘿一笑:“讓你做鬼。”
“哈哈哈。”變藍的不辭猛拍王朝肩膀一下,“你都做鬼那麼多年了,真成鬼反而害怕了?”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過眼看大家都一樣,王朝便也不慌了,中氣十足:“少爺即便是鬼,也是個英俊瀟灑的鬼,這臉都是綠色的,你看看像我麼?這不得把人嚇一跳。”
“雕蟲小技。”百裡翊渾身金色,心下卻也不明白季言心哪裡學來的歪門邪道,他還是有一次見。
“你這也太帥了!”季言心和不辭這才發現百裡翊渾身金燦燦,好似發現了什麼神跡般感歎個沒完。
王朝看了更是對綠色的自己無地自容:“為何百裡翊像個金身神佛,而我就一綠鬼!”
季言心看著渾身綠得發黑的王朝,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
不辭隻好安慰王朝:“大抵是根據每個人五行屬性來的,心兒屬火是紅色,我屬水是藍色,你屬木……”不辭頓了頓,也編不下去了,“你也太綠了。”
待笑夠了,季言心向眾人解釋:“我們既不能破壞夜無炁的結界,又沒有風隕珠。不管是靈台山上的守護,還是結界,防著的始終是生者,毫無威脅,甚至無心無神的孤魂野鬼,自然不在他們的監視內。”
不辭也算是見多識廣,行為舉止亦是天馬行空,可也未見過能把人變孤魂野鬼的障眼法,便好奇問:“你這是哪兒學來的花招?”
季言心臉上儘是天真無邪:“我用了畫靈術後自己琢磨的,眼下是第一次用,還不知道如何變回來呢。”
不辭:“哈哈哈哈。”
百裡翊:“……”
王朝兩眼一黑,抬手狠狠掐了自己人中一下。完了,他覺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怕是真會變成孤魂野鬼。
一行人來到湖底,一條黑曜石鋪就,可容八匹駿馬並排通行的甬道赫然出現。甬道一直通向靈台山方向,湖底月色不抵,卻有天然寶石散發著光彩,照亮行路。
地宮入口,是一道望不見頂端的巨石門,門口佇立兩尊腳踩邪魅手持戰戟的威嚴石像,正怒目逼視著四個不速之客。
王朝愁眉不展:“這不門也是關著的嘛?”
百裡翊:“誰家的墳是朝你敞開的?”
“有道理。”王朝咋舌,“那我們如何進去?”
話音未落,隻見季言心似是身前無遮無擋地穿了過去。
王朝承認,相處這麼久,他果然一點兒也不了解季言心。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未曾料到她就這般硬生生穿了過去。
不辭發出一聲感慨:“孤魂野鬼,自然毫無畏懼,走吧,朝兒。”
王朝被不辭這麼一喊,渾身打了個冷顫,見百裡翊也進去了,便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穿過巨石門,是一條長長的神道,直通內部神殿。神道兩旁的石壁上,鮫人油製成的長明燈映照著壁上仙人飛天創世神開天辟地的畫麵,布局宏偉,栩栩如生。
一行人正欲往前走,卻被不辭叫住:“等一下。”
不辭手上的巡跡儀在他前進一步的時候,指示他往回走。待他站定,那橙色三角竟直直指向地下。
王朝第一時間湊過來:“還要往下?”
不辭也納悶:“地宮再往下?除了黃土還能有什麼?”語畢,他想動用法術查探一番,卻使不出半點兒靈力。
季言心依舊一臉天真無邪道:“方才變身的時候我說了,這法子第一次用,還不知如何變回來,眼下我們是實實在在的孤魂野鬼。”
他們嘗試將背上貼的符咒撕下,無果。將符咒放在長明燈下燒了,無果。
這下連不辭也沉默了。
王朝拾起被燒掉的碎屑,兩個手指搓了搓,確認確實化為灰燼,道:“這下符咒也沒了,不會徹底變不回去了吧?”
季言心不甚在意:“放心,不是什麼厲害的詛咒禁製,時間到了自然就解了。”
王朝長歎一聲:“我們就這麼乾等著?”他又開始懷戀海上的生死畫舫,他原本可以做個無憂無慮,每日沉溺在溫香軟玉中的少爺,如今接觸到女子,皆是碰壁。
季言心笑笑:“應該不會太……”
“停!”王朝做出噤聲的手勢打斷了季言心的話,他深深吸了口氣,篤定,“這裡有女人的氣息!”
眾人默契地知道,王朝口中的女人指的不是季言心,便齊齊看向王朝視線鎖定的方向,那是神道的儘頭的神殿。
本就如同鬼魂般輕飄飄的王朝,躡手躡腳前行,生怕驚動了神殿內的女子。一行人也跟著悄然靠近,離神殿入口越近,越發能看到裡麵金銀璀璨,寶石奪目。
再靠近些,便見一尊純金打造的創世神庭皇神像,巍然立於神殿中央。
王朝被滿殿金銀閃瞎了眼,下意識吐出一句:“這昭帝是有多愛財,傳聞不是說一心向道麼?”
不曾想,王朝的聲音卻驚動了躲在神像背後的女子。
隻能“啪嗒”一聲,似是燈盞落地的聲音後,一襲素衣閃過,複又消失不見。
王朝懊惱道:“都怪我,平白無故感歎個什麼勁。”
一行人來到神像後方,見燈盞倒地,鮫人油潑在了白玉石地板上,顯現出一行字:“於巨石門前撕毀此陣法,便可直通地宮更深處。”
待確認眾人看清,那行字便消失不見。
“陣法?”王朝蹲身查看還在燃燒的鮫人油,並未看到什麼陣法。
而後不知從何方飄來一個符咒,落入季言心手中:“在這兒呢。”
王朝嗅著了女子氣息,他斷定那一定是個有著傾城之姿的女子,根本顧不上符咒,便朝著殿內舉目四望:“多謝姑娘相助,不知可否有幸與姑娘一見?”
“不方便。”確實是一女子香甜軟糯的聲音。
連王朝也沒想到,那女子竟會應她,他更沒想到,那女子接著又道:“日後有緣,自會與諸位相見,還望眼下莫要強求,莫要多問,快走。”
眾人拿著符咒已走出殿外,於王朝一人,欲言又止,最後忍痛追了出去。
回到巨石門前,季言心翻來覆去看著手中符咒:“我還是頭一次見,把陣法畫在符紙上的。”
不辭應聲:“且啟動陣法竟靠撕毀,實在聞所未聞。”
翻不出個所以然,季言心隻好照那女子所說,撕毀手中符咒。
符咒撕毀瞬間,自一行人腳下生出無數發著光的白色蝴蝶。蝶群很快將他們包裹起來,待其散開化為虛無,他們站在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