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心想掙脫紅線,可她隻要稍稍一動,全身各處便傳來骨骼哢哢作響打斷聲音。她試圖運行體內靈力,那紅線驟然收緊,血液滲出皮膚,紅線像是吸血的精怪,瞬間吸收掉,不留一絲痕跡。
百裡翊眸光一閃,召來天斬攀住紅線,可就在天斬方才接觸到紅線之時,一向所向披靡的紫雷輕而易舉被紅線吸入,消失無蹤。
他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那詭異紅線竟能將天斬也吸進去。
纏住季言心的紅線,在吸收了天斬後,似乎陡然興奮起來,鬆開她丟了出去,而後懸在空中雀躍不止。
百裡翊一隻手接住墜落的季言心,另一隻在虛空一握,天斬將一旁早已死掉的黑鳥吞噬,而後懸在半空那纏動如靈蛇般肆無忌憚的紅線隨之消失。
“病秧子你太弱了。”百裡翊看著季言心皮膚各處被紅線割裂,皺著眉頭歎氣。
“都讓你彆叫我病秧子,越叫越弱。”季言心苦笑,催動靈力愈合傷口,雖然慢,但好歹有效果,隻不過原本對季言心來說最簡單的治愈術,如今卻是費了她所有靈力。
百裡翊將手搭在季言心手腕上,本就皺著的眉頭,愈發擰成一團:“你體內有股邪氣。”不是妖氣魔氣,也不是天地間其他的氣。
季言心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是啟動畫靈後帶來的,眼下無礙。”
“那日後會怎樣?”
“不出意外的話,會死。”
“你要等死?”
“我季言心從不信命,隻信自己。”
百裡翊輕歎一聲,又握住季言心手腕。而後一股暖流融入她的四肢百骸,道:“我從未見過這般邪氣,不知能否驅散。”
果不其然,季言心雖不知百裡翊用的是什麼法子,但那邪氣依舊在她經脈間肆意遊走,絲毫沒有減退。
季言心思索了片刻,道:“趁你還沒完全煉化吸收,把那怪鳥的魔氣給我吧。”
百裡翊琥珀色的眸子裡,不知為何染上些若有似無的薄怒:“你怎麼不直接要本座的魔氣?”
季言心一副極為困擾的神情:“你的魔氣好是好,但是太霸道,好像認主似的。需花太多力氣,我才能強行將它們與自身靈氣相融。而且就算我能煉化你給的魔氣,我把你榨乾了怎麼辦?”
百裡翊嗤之以鼻:“榨乾?你當本座是紙糊的?”
沒承想季言心沒聽出百裡翊話裡的嘲諷,鄭重其事道:“如今你是我的人,當然得為你考慮,即使不是為我,我也不想你受半點傷害。”
看著季言心真摯的眼神,百裡翊避開她的視線,方才的薄怒轉為叱咄:“你是人族,經受不住任何魔氣!”
季言心反問:“魔氣怎麼了?不也是能助人提升境界修為麼?”
百裡翊沉著聲:“魔氣……於人不祥……”他的尾音很輕很輕,輕得一陣風來吹散後,近乎連他自己也未曾聽清。
“不祥的從來不是魔,而是汙濁的人心。”季言心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怒意,百裡翊少時被人罵作不祥之時那些人才是最卑劣汙濁的存在。
百裡翊怔怔看著季言心,此時他麵前這個沒心沒肺的瘋丫頭,好似那汙濁世道上耀眼的陽光。
“傻愣著乾嘛?把怪鳥的魔氣給我試試。”說罷,季言心抓著百裡翊的手,眼神裡滿是炙熱與期待。
兩人距離是極近的,在外人看來,像極了熱烈奔放的少女,含情脈脈拉著心上人的手,在曖昧地訴說心意。
百裡翊視線遊移開來,不自覺地輕聲軟語:“你要我給你就是了,莫要湊得這麼近。”
聽得百裡翊答應,季言心當即放開拉著他的手,笑得像個孩子。
百裡翊見她笑得沒心沒肺,心下又有些來氣,才軟下來的聲音又強硬起來,低喝道:“伸手!”
季言心依言攤開手,一股黑氣從百裡翊指尖遊走至季言心手中。她看著這黑氣,恍然大悟:“這魔氣是純黑色的!”
“有何不妥?”
季言心像是發現了驚天秘密:“你自己的魔氣可不是這樣!你的魔氣是同天斬一樣的紫色,隻不過天斬刺目耀眼,魔氣卻是散發著柔和的光。”
百裡翊一副你如此大驚小怪作甚的模樣,道:“那是因為本座吞並的魔氣,最後都會煉化成自己的。”
見季言心一副不知所雲的模樣,百裡翊又道:“隻一味吸納外物入體,不經煉化,到頭來會遭反噬。隻有將其煉化,成為自身的一部分,便能徹底為我所用。”
季言心喃喃重複著百裡翊的話:“吸納外物不煉化,會遭反噬。煉化成自身的一部分,便能為我所用。”而後頓悟般睜大眼睛,眼裡滿是智慧的光,“你是如何煉化的?你快教教我,如此我也能煉化魔氣,重修心花,亦不會被畫靈反噬。”
“到本座這般境界,狩心會自行將萬物煉化為本座所用。”百裡翊用審視的目光掃著季言心,笑得是不懷好意,“就連你,狩心亦能煉化。”
“那你沒修出狩心前呢?能吞噬彆的魔氣麼?”話一出口,季言心想起百裡翊在村子爆發之時,便已身懷狩心,便道,“忘記了,你與天生狩心無異。”
百裡翊狐疑,眸子裡閃過犀利的光:“你如何得知?”
季言心準備糊弄過去:“我猜的,我猜的。我這個人啊,直覺準得可怕!”她並不打算讓百裡翊知道,自己窺探過他的過往,她知曉他亦是不想再憶起。
怕百裡翊追問,季言心趁著話才說完,便把那股黑色的魔氣粗魯地按入了自己體內。
魔氣起初還與靈氣相互衝撞,在季言心調息吐納後,漸次恢複平靜。
“待我好好研究研究,如何煉化魔氣。”就在季言心以為魔氣雖未與靈氣融為一體,但尚且能和平共處的時候,猝不及防地,魔氣猛然間攻向季言心心口,一大口鮮血噴出,濺到了百裡翊光潔如新雲的衣裳上。
黑色的魔氣從季言心心口跑了出來,天斬感應到魔氣,瞬間自百裡翊身上竄出將其吞噬後回到主人體內。
“抱歉啊,弄臟了你的衣裳。”季言心如往常一般笑得燦然,卻慘淡似被火苗灼傷的紅花,花枝被折斷,她趔趄倒向百裡翊懷中。
……
皇城。
不辭本就是契靈,在隱身術的加持下,行走在皇城中任何一處,更是無人能察覺分毫。
就連國師為皇城設下的各種結界,亦無法捕捉到有個外來人,趁著夜深,潛入了大昭守衛最森嚴的地方。
此時已是四更天,不辭顯得有些漫無目的,於是他隨意找了一處大殿屋簷坐下,兩手拄著琉璃瓦,腳搭在一起懸空來回晃悠。
“哎……”不辭長歎一聲,望著目下來來往往巡邏的侍衛。
“哎……”不辭又長歎一聲,仰頭望著清明如鏡的新月。
“小友何故在此唉聲歎氣?”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可言說的魅惑。
不辭漫不經心搖晃的身形猛然一震,誰?竟能看見他!
不料不辭還未回頭,那聲音的主人便坐在了他的身旁,同不辭一樣手拄著琉璃瓦,腳搭在一起來回晃悠。
那人幽藍卷發及腰,一襲玄色玉錦長袍,長袍上的星紋隨著他身形的晃動,在月色下仿若星辰循著軌跡閃爍移動。
此人正是大昭國師,夜無炁。
他漂亮得近乎模糊性彆的臉上笑容溫和有禮,再度開口:“小友何故在此唉聲歎氣?”
不辭手心冒出虛汗,心下隻迸出一句話:“這人強得可怕。”
不辭輕輕深吸一口氣,也端著一副溫和有禮的笑貌:“我在感歎這宇宙的浩瀚,能量的複雜。”
夜無炁微微一怔,笑容停止了半拍,頓時對眼前這個用了隱身術潛入皇城的少年來了興致:“你可知何為宇宙?能量為何物?”
不辭想著,迷惑對手的第一步,首先得講些他聽不懂的話:“就拿我們生存的銀河係來說,它的直徑長達十六萬光年,恒星數量遠超一千億。可同整個宇宙比起來,依舊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星係。”
夜無炁果然被不辭的話迷惑,原本纏繞在他指尖的紅線,在聽聞不辭新穎的言語後,收了回去。他道:“小友講的話,甚至有趣,能否多同我說說。”
不辭麵上笑得心花怒放,心下卻不寒而栗:“好說好說,道友既然喜歡,我便同道友多說說我對宇宙的見解。”
之後,不辭對天上地下侃侃而談,夜無炁亦是聽得出神,直至天邊露出魚肚白,禦道上冠蓋如雲。
夜無炁道:“今日便先到這兒吧,下次小友再講與我聽。”
“好說好說。”不辭點頭如搗蒜,應得是一個義不容辭,義無反顧。
夜無炁見不辭如此殷勤,便道:“今夜子時,小友再到此處?”
“那就這麼說定了。”不辭表麵笑得眉開眼笑,內裡心如死灰。
不辭朝夜無炁拱手道彆:“那在下先告辭了,道友不必相送。”語畢,不辭後退轉身欲走。
夜無炁卻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恐怖如斯的話:“如若今夜見不到小友,我會殺了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