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一懸閉關學習了七天, 終於徹底搞明白了陣法的運行原理,同時熟識了三百種陣紋的運用,命器誇讚他在陣法方麵有無與倫比的天賦, 然而遲一懸表示他寧願多吃點生活的苦也不想再吃學習的苦, 幾天之內往腦子裡塞那麼多知識真不是人乾事。
“早晚有一天, 我要讓大家都過上懶惰的生活。”
命器:……
徹底搞明白了陣法這玩意兒後,遲一懸將原本的陣盤略作修改, 加強了防禦功能, 然後將陣盤埋在花園的泥土中啟動。
一瞬間,一個半球狀的結界以陣盤為中心飛快向外膨脹。
結界隻在啟動時閃了下光, 而後就隱入了不可見的狀態, 當然, 這個不可見隻是對肉眼而言,入了道的修行者還是能有所感應的。
然而就在結界徹底籠罩住整個山穀的同時, 遲一懸聽見了幾聲淒厲的慘叫。
他嚇了一跳,“發生了什麼?”
命器語氣沉穩依舊,【發生了點滑稽的事情。】
遲一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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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無名荒漠的北麵來了一群帶著刀劍槍棍的修行者, 他們滿身凶悍氣息,其中修為最低都有練氣三層。
為首之人是個身板壯碩的獨眼龍, 被黑色眼罩覆蓋的左臉有道經年累月的長長傷疤, 一張方臉還被絡腮胡子擋了大半,他扛了把鑲著三枚銅環的大刀,一張嘴就是粗鄙的唾罵,“陳家那些狗爹生的玩意,早晚有一日我要打回去!他們全家都彆想跑,他們家一條蟲子我他爹的都要給他劈成兩半!”
他話音剛落就得到了一片附和, “老大威武!”
“有老大這份誌氣,我們龍虎幫何愁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遲早要叫他們知道,我們龍虎幫才是大神仙!到時候讓他們跪在地上舔老大的尿!”
龍虎幫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又鼓起了鬥誌,仿佛之前被人攆到荒漠的不是他們。
隻是他們走的這個方向沒有水源,沒多久就被天上太陽烤得沒了精氣神,尤其當他們發現連仙人掌都先被人采過一遍後,頓時一個個氣得直跳,仿佛被彆人弄走的不是仙人掌,而是他們老爹老娘。
龍虎幫老大也渴得不行,他盯著周圍沙地上的痕跡,開口道:“有腳印、有馬蹄印,還有車轍印,這附近肯定有人家!”
渴得嗓子直冒煙的龍虎幫眾人聞言又振作了精神。
不久後,他們順著那些馬蹄車轍痕跡找到了“朝歌”。
他們一開始沒有貿然行動,而是謹慎地在穀口觀察了一陣,發現這山穀裡人人忙碌,秩序井然,最要緊的是,山穀不遠處有一口大鍋,裡麵有水!
“可不止是水,我看這裡麵還有醫藥坊,名貴藥材必定不少!”
“這麼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糧食?這裡銀錢糧食肯定不少!”
“全都是凡人,隻有兩個練氣三層的。”
龍虎幫老大和自己的手下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裡的興奮和貪婪。
***
這些天,朝歌裡的所有人都在為未來家園努力,天剛蒙蒙亮就爬起來乾活,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到晚上睡下,還要惦記著明天更早起來,早點把家園蓋好。
眾人拾柴火焰高,今天才第六天,他們就要給房子封頂了!
眾人臉上的喜悅掩飾不住,蓋屋頂的時候嘴巴都要咧到牙根去了。
然而剛剛把屋頂給蓋上,還沒來得及清理廢料雜物,穀口方向就傳來砰一聲大響,眾人回頭,就看見一群提著刀的凶人衝進了山穀。
穀裡的人呆呆看著,隻見這些人一進來就一輛輛踹翻了停在穀口的板車,剛剛的巨響就是板車被暴力踹開的動靜,他們還凶神惡煞地吼道,“都給老子放聰明點!從今天起,這兒就是我們龍虎幫的地盤!”
一個雜役從醫藥坊裡衝出來阻攔,卻被他們一巴掌扇倒在地,那強盜打完人還氣焰囂張,“什麼東西!一個沒入道的凡人也敢礙我們龍虎幫的事!”
裘平安怒道:“你們好大膽,這裡的主人可是修士!”
“修士?”龍虎幫的人好像聽見什麼笑話,指著他嬉笑起來,“這兒要是有修士,那我們就全都是仙門長老了!”
龍虎幫老大說道:“和他們廢話什麼?全都打老實了,以後這就是我們龍虎幫的地兒!”
郭千山等修為較高戰力較強的,現在都不在穀內,如今穀內有修為的隻有兩個練氣三層的雜役,分彆是召喚出野草的任如碧和召喚出掃把的盧文星。
兩人自覺承擔起責任,自打這些凶人進來後,他們就率先擋在了所有人身前。
龍虎幫的人便以為這兩人是裘平安口中的修士了,心下隻覺這裡的凡人沒見識,連修士和修行者都分不清。
區區練氣三層……
然而很快,龍虎幫就發現他們小瞧了這兩個修行者,隻見任如碧手中的野草眨眼瘋長,纏住他們死死不放,哪怕用刀砍掉了,用火燒掉了,也能生生不息再長出來,而盧文星那把其貌不揚的掃把衝著他們一掃,他們不是腳底踩滑就是撞到一起,最後莫名其妙一招都沒打中。
龍虎幫的老大見狀隻得親自上場,他一出手,任如碧和盧文星就感覺到壓力,他們發現對方竟是練氣六層!
沒多久,兩人就落敗,被龍虎幫的人踹到一邊。
見兩人打不過龍虎幫,山穀裡其他人也不敢動了,裘平安控製不住往東家的那棟宅子瞥了一眼,卻隻看見了一堵牆。
在按照東家給的圖紙建房子時,馬弘宣覺得穀口正對著東家的宅子,有些不夠尊重,於是大家商議著加了堵牆做隔斷。
此時那些從外麵來的凶人跟他們一樣,視線被這堵牆阻擋,也是看不見東家宅子的。
哼!這夥不知死活的賊人,等東家出來了,有他們後悔的!
然而剛剛閃過這個想法,裘平安就開始自我唾棄,自己怎麼能事事仰仗東家?況且麵前這些人都不是修士,有什麼資格讓東家出手?
之前發誓要為東家赴湯蹈火,如今卻連這點事都要東家出頭保護?難道東家是他們的保鏢嗎?
裘平安攥緊了拳頭,一邊憎惡自己沒有修為,一邊盼著郭千山他們趕緊回來。
而此時龍虎幫的人已經毫無顧忌開始巡視山穀,他們先走到剛剛封好頂的一排排屋舍前。
無他,在這片山穀裡,這些一模一樣且排列整齊的房子實在吸引人,而且還是龍虎幫眾人從未見過的樣式。
雖然屋頂蓋的是茅草,柱子和窗戶都是尋常木料,但是布局太漂亮了,每棟房子都有前後院,進去後五臟俱全,樓下有灶房、柴房、堂屋和茅房,樓上是兩間臥房和浴房。
在看見這房子前,龍虎幫眾人從未見過如此布局緊湊但采光絕佳的房子。
“老大,最絕的是這裡麵的浴房和茅房,裡麵有個精巧的機關,樓上浴房用完的水能直通樓下茅房的水箱,樓下馬桶有個洞通向地底,在這房子住著,連穢物都不必倒,用水一衝就走了。”
“還挺省水哩!”
雖然沒用過,但樓上浴房和樓下茅房用一根掏空的竹管相連,他們又不是傻子,哪兒能看不明白?
就算看不明白,這滿山穀裡的人,隨便抓一個問問不也清楚了?
龍虎幫的老大也是越看越中意這些房子,“房子好是好,就是蓋房子的腦子有坑,這裡是荒漠,哪兒來那麼多水給他們沐浴的?”
“就是,還拿來衝穢物?真是靡費!”
山穀內沒有修為的雜役明白衝上去也是找打,隻得將受傷的任如碧和盧文星扶起來,滿臉怒意地看著這些人指指點點挑三揀四。
這時候,有個小弟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張紙,興衝衝道:“老大,這兒有張圖!”
龍虎幫老大一看是房子布局圖,上麵還仔仔細細用小字標記了房子裡每塊區域的用途,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畫這圖的是傻子吧!”
之前,山穀裡的人都是咬牙忍耐著他們,聽了這話,許多人臉上都露出了難以忍耐的凶相。石大海拳頭攥得死緊,他心裡其實萬分恐懼這些盜賊,他還有弟弟妹妹要照顧,他明白自己不該出頭的,可此時他們侮辱這張圖的主人,他再也不能忍耐。
“你們……不許罵我們主人!”
龍虎幫老大:“你們主人不是剛剛那個?原來他一直躲著沒出來啊,那一定是個廢物了!”
龍虎幫老大怎麼也沒想過,這句話會惹來眾怒,因此當穀內黑壓壓的人頭一齊朝他湧過來視,他還是懵的,等他反應過來想要拔刀時,猝不及防被個小孩撞了一下,然後他的刀就黏在了刀鞘上,無論使出什麼力氣都拔不出來,緊接著眼前一黑,他另一隻眼睛被人搗了一拳頭。
龍虎幫老大大怒,抬手運起靈力想要一掌拍飛湧上來的人,忽然一股掃把風迎麵而來,他那一掌一歪,竟打到了一個小弟身上。這一下錯漏,就失去了先機!
數不清的人湧來將他淹沒,他滿身力氣無處施展,就被無數雙手按著,無數隻腳踩著,壓到了地上。
龍虎幫其他人也是如此。
築基以下的修行者雖然有靈力有修為,但被仙門歸類為凡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那就是他們跟凡人的差距沒那麼大,當人數夠多,群情激奮時,再厲害的修行者也要歇菜。
“辛苦蓋好的房子,你們進進出出挑三揀四也就罷了,但你們不能侮辱仙師!”
“老婦我做了一輩子奴隸,但也曉得知恩圖報,你們怎麼折磨我都行,但你們不能糟蹋仙師的心血!”
“這是仙師幫我們建起來的家,你敢占我們的家,我打死你!”
“呸!你們這些該死的強盜!”
“打死他們!捍衛家園!”
“讓開讓開讓我來!”
“讓一讓,讓我擠進去!”
“輪到我了,我也踹幾腳!”
……
雜役們都沒有想到,這些往日裡逆來順受的奴隸竟然也有這樣彪悍的一麵。
一開始每個人都在強忍著,但是當第一個人喊出聲,第一個人衝上去,其他人死死壓抑著的那根弦也驟然崩裂。
或許也有人想過對上修行者可能會丟掉性命,但是在集體的激憤中,他們因為奴多年而壓抑的血性被點燃,憤怒的火焰驅使著他們將這些侵犯他們家園、侮辱他們恩人的盜賊除之後快。
之前還囂張跋扈的龍虎幫眾人壓根無法承受上千群眾的怒火,一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痛哭求饒,然而人群的叫罵聲猶如海潮將他們吞沒,他們發出的聲音與之相比微若蚊蠅。
……
宅子內,看著命器回放的畫麵,遲一懸無比欣慰,甚至在旁呐喊助威,“這就是人民群眾的力量啊!衝啊!”
命器:……
……
畫麵上的內容還在繼續。龍虎幫眾人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山穀的狠人,壓根不是他們一開始以為的軟柿子。他們害怕了,憑著修行者的體質和修為,龍虎幫的老大和幾個小弟衝出了人群的圍剿。
他們想要逃!
雜役們立刻意識到這一點,衝上去阻撓,然而不知為什麼,剛剛跑上去,腳下忽然一痛,像是踩了根針,每個人受這一阻,都不可避免地停滯了一會兒,就是這麼一會兒,那幾個賊人就衝到了穀口!
可惡!
正當裘平安等人心裡暗罵的時候,穀口處忽有結界一閃,衝得最快的龍虎幫老大一頭撞在結界上,當即一聲慘叫,頭上鼓起個大包,其他小弟也是如此。
這就是遲一懸張開結界後聽見慘叫聲的由來。
***
此時此刻山穀外,羅燕行正帶著一支隊伍靜默地圍觀。
不久前,他們帶上禮物和貨品沿著記憶裡的路來尋找“朝歌”,然而越走,齊伯的表情越不對勁,羅燕行問他怎麼了。齊伯說這似乎是去往無名穀的道路。
羅燕行驚訝,“怎麼可能?上次我們明明是從這個方向回去的。”
齊伯此時也懷疑起了自己的野外經驗。他們嘗試著往另一個方向走,越走越不對,才不得不又往無名穀的方向走。
畢竟無名荒漠裡的山穀也就那麼幾個。
然後不詳的預感證實了,他們上次去過的“朝歌”,竟然真在無名穀內!這個事實驚得他們好半晌都沒能回神。
雖然早就知道朝歌那位主人十分了得,但他們從沒想過,對方居然能在無名穀裡建個村子!那旁邊可是苦海道啊!
“還要去嗎?”齊伯詢問羅燕行。
羅燕行一咬牙,“去!”
這幾日,他們聯合袁先生,私底下出售了一批護甲,已經搶了奇珍堂一部分生意,必須趕在奇珍堂反應過來之前,靠上那座大山。否則之前她所做的一切全都要白費!
終於鼓起勇氣慢慢接近無名穀,卻沒想到看見的正是穀內住民暴捶修行者的畫麵。
眼睜睜看著那幾個修行者慘叫著被穀內住民拖走,羅燕行等人都是眼神發直呆若木雞。
上一次,這個山穀是這樣嗎?當時穀內的人,不是挺膽小溫順的嗎?還是上次夜色太好,他們都被月光糊住了眼睛?
龍虎幫的人雖然沒被打死,但也差不多了,一個個都失去了反抗的力氣,但裘平安仍然不放心,臨時改了一間隻有框架的房子作為牢房,將他們都關了進去。
這通忙活完,才發現羅燕行等人,雙方四目相對,羅燕行一陣乾笑,“原來朝歌的人如此悍勇,真是令人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