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哥不好惹(1 / 1)

蝴蝶飛過一葉舟 岑為 4948 字 9個月前

「人間的苦和愁,原來都相似。

像我們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小蝴蝶的暗夜》

翌日,馳路被一陣吵鬨聲吵醒,吵得她腦殼兒嗡嗡作響。

“你還知道回來!”冷冽的男聲。

“你就這樣跟你老子說話的!”滄桑的男聲。

“天天去賭,你知不知道欠了多少錢?把家裡這點底都賭光了,你才罷休?”

“老子的事不用你管!”男人怒氣衝衝道,“你以為你好到哪裡去?染個藍發演藍毛怪?打這麼多耳洞、文文身扮古惑仔?天天就知道跟那些二流子出去鬼混。就你這樣,有什麼資格管你老子?你就爛死在這裡吧!”

……

一句句話,都往對方心窩裡紮,哪句話狠就說哪句。

馳路聽得心煩。

她一晚上幾乎沒怎麼睡著,她認床,即使換了新床單,床上還是能聞到屬於某個人的氣味,煙味混合著彆的味道,不難聞,但她不習慣。

沒有空調,沒有電扇,熱得渾身冒汗,蚊子肆虐,咬得她身上起了幾個包。

天快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她從枕頭邊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多,本來還想繼續睡,但窗外陽光照進來,越發熱,蚊子又在腦袋邊飛來飛去。

她實在睡不著,拿著衣服去衛生間衝澡。

昨晚她便見識了衛生間的破舊,裡麵的瓷磚壞了幾塊,洗臉盆裂了,水龍頭、淋浴頭都生了鏽,能用嗎?

她彆無選擇,不能用也得將就著用!

洗浴用品,她一個沒帶,衛生間裡隻有一塊被用過的肥皂,一瓶洗發水,但沒有護發素、沒有沐浴露,更沒有身體乳。

一切從簡,她沒用那塊肥皂,而是用洗發水搓出泡泡,抹遍全身。

洗完澡出來,渾身都是檸檬味,倒也清新。

她坐在床上,沒管頭發上滴落的水珠,從桌上拿了把蒲扇扇著,打開手機聽歌,慵懶的男聲從手機裡響起:

我盼望最好永遠不長大

我向往躲開歲月的懲罰【注】

……

謝勁舟就在這時上來的,房間的門敞開了些,他看到了側坐在床上背朝自己的馳路。

剛洗過澡的馳路頭發散亂在肩頭,齊肩發,看起來有些亂,晶瑩的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在她白得發光的肌膚上。

她穿著白色短款緊身吊帶背心,淺藍色運動短褲,褲縫中間有兩道白杠。

她很瘦,四肢格外纖細,短款背心下是盈盈可握的腰肢,隻要稍稍揚手扇風,便露出光潔的一截,勾人心魂。

光看這些,極具少女感,但該豐滿的地方又極其豐滿,宛若嫵媚嬌豔的玫瑰。

論身材,謝勁舟見過太多好身材的女生,但她跟他見過的任何女生都不一樣,她光坐著那兒,就透出一股野蠻的勁兒。

這股勁兒跟她由內而發的氣質有關,也跟她後背上張揚的文身有關。

吊帶背心讓她的後背露出一大片肌膚,看得見她精致的蝴蝶骨,蝴蝶骨中間棲息著一隻碩大的黑色蝴蝶,跟她白色的肌膚形成劇烈反差,張揚肆意,透出年少張狂。

這是一隻斷翅蝴蝶,沒有右半邊翅膀,連接著身體的部位支離破碎。

翅膀空著的地方有著一道道青色痕跡,清晰刺眼。

她有一雙筆直的腿,細長,在灑進來的陽光下,泛著瀲灩的光。

右腳踝處也有一處文身,看不清具體文了什麼,是酒紅色的。

這是他見過最酷的妞兒。

昨晚,刺蝟頭羅子昂跟他說:“舟哥,彆說,我們見過的那妞兒長得賊好看!”

這世上長得好看的女生不缺,但又好看又酷的,不多。

何況在這個偏僻的芳町鎮,更是寥寥。

“看夠了嗎?”馳路一扭頭,那雙魅惑的狐狸眼往上一挑,直直地對上謝勁舟。

“下來吃飯。”謝勁舟說完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過來!”馳路喊住他,搖著蒲扇,“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我需要跟你說什麼?”謝勁舟用一種“你這人真搞笑”的眼神冷冷地看她。

他不記得昨晚不禮貌搜她身的事了?

馳路並不想就此放過,提醒道:“昨晚……”

謝勁舟剛跟謝鴻運吵了架,心裡煩得很,言辭不善道:“老子沒跟人道歉的習慣。”

誰要你道歉了?說句誤會之類的,不會嗎?

見他不為所動的樣子,馳路朝他翻了個冷眼,移開話題:“你家裡就沒有一台電扇嗎?”

謝勁舟靠在門邊,懶懶地抬了抬薄薄的眼皮:“想要自己去買。”

馳路站了起來,穿上人字拖,朝他走去,走到他身前停住,把蒲扇往他黑色T恤上一指:“你就是這樣對待貴客的?”

“貴客?”謝勁舟勾唇嗤笑,“彆太把自己當回事!在這兒沒人慣著你!”說完一把拿開那把蒲扇,抽了回來,“彆隨便拿彆人家的東西。”

最後一句話說得輕飄飄,但眼裡儘是不善。

馳路望著謝勁舟離去的背影,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踹他幾腳。

但謝勁舟說得沒錯,她寄人籬下,什麼都不是,不會再有人捧著她。

馳路剛想下樓,看到謝勁舟忽然轉頭看她:“把上衣換了。”

馳路不解:“為什麼?”

“露出的肉不值錢。”

“……”馳路脫下一隻人字拖,就要朝他扔去。

謝勁舟絲毫沒躲,鬆柏般挺直地站著,甚至還能看到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最終,馳路沒扔人字拖,乖乖穿上,換了件稍微長些的白色背心,但也是緊身的。

謝勁舟再次看到馳路時,她換好的上衣,仍舊勾勒出她那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材。

桌上擺著四碗粥,用小花盤擺了幾個大白饅頭,其他什麼都沒有。

這裡人的早餐都這樣?還是說,隻有謝勁舟家是這樣的早餐?

桌上有飛舞的蒼蠅,嗡嗡嗡地叫,有的蒼蠅大膽地停在碗沿上。

昨晚吃得晚,馳路現在還不餓,但渴了,讓她喝這樣粥,不如讓她去死。

廳堂裡就她跟謝勁舟,她抬頭仰視他:“有水嗎?”

“有粥,喝什麼水。”謝勁舟見她那嫌棄的眼神,沒好氣道,“彆以為自己還是什麼大小姐。”

“我有說過自己是大小姐嗎?”馳路氣惱地瞪他,“昨晚是誰半路搶劫的?今天又是誰吃了槍子的?”

“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這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

“自己去看。”

馳路往他身前走了幾步,幾乎要貼近他的胸膛才停下來,筆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盯得他有點發毛,沉聲問:“你在做什麼?”

“看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樣子。”馳路挑起眉眼,勾唇一笑,“玫瑰一樣,能把人的魂勾走。”

謝勁舟凸起的喉結滾了幾下,一把將她推開:“滾!”

“你吃不吃?”謝勁舟端起一隻碗,“不吃,我給奶奶送去。”

“隨你!”馳路不稀罕這一碗粥,舔了舔乾裂的嘴巴。

“謝勁舟,你這是在乾嗎,人一小姑娘剛來,你就是這樣對人家的?”響起一大嗓門男聲。

馳路朝來人望去,是一個穿著老漢衫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右腿看起來不利索,一顛一顛地往前走。

謝勁舟跟他的臉部輪廓有些相似,大概是謝勁舟的老爸吧。

“叔叔好。”馳路變身乖乖女,臉上堆起笑,沉悶的煙嗓一揚,倒有幾分軟糯感。

謝勁舟微微蹙眉,這人唱川劇的吧,變臉真快。

謝鴻運朝馳路笑道:“阿馳啊,昨天叔叔本來要去接你的,正好有事沒能去,你彆介意啊。”

馳路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眉頭一皺,但很快恢複笑容:“怎麼會呢,叔叔,我還要感謝您能收留我。”

“客氣的話,咱們也就不多說了。”謝鴻運坐下來,“聽你媽說,你成績很好,以後我家這渾小子,就拜托你了。”

馳路朝謝勁舟看了眼,他眉頭擰著,顯然很不喜歡他老爸聊的這個話題,大概說到他的痛處了。

馳路落落大方道:“叔叔,您放心,隻要他願意配合,我完全沒問題。”

“小謝,聽到沒,現在有個好老師在這兒,還有一年,你努努力,說不定還能考上大學。”

“叔叔,小謝同學以現在的分數,是考不上大學嗎?”

“成績倒數,能考得上什麼大學。”

馳路忍住笑,原來這個冷漠不好惹的社會哥,是個學渣。

謝勁舟冒了火,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謝鴻運,你說夠了沒!”

謝鴻運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起來,怒視謝勁舟:“謝勁舟,老子為你好,你這是什麼態度!”

謝勁舟的聲音冷冰冰:“誰要你為我好了?你少說兩句會死?”

謝鴻運怒斥道:“謝勁舟,你這一輩子就想爛死在這裡?”

謝勁舟冷冷地拋下四個字:“關你屁事!”

這是什麼家人相處模式,這兩人的架勢就差打架了。

馳路做起和事佬,拉著謝鴻運坐下來:“叔叔,您消消氣,我會好好教他,怎麼著,也爭取幫他考個大學。”

最後兩個字咬得格外重,在謝勁舟聽來,暗含諷刺味道,聽得格外不爽,刀鋒般的眼神朝她剜過去。

馳路實在口乾舌燥,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珠,朝謝勁舟露出假意的笑:“小謝同學,可以麻煩你幫我倒碗水嗎?”

謝勁舟把粥碗往馳路麵前一推:“大小姐,喝這個!”

馳路看著被蒼蠅叮過的碗沿,心裡一陣作惡,推開:“我不要。”

謝鴻運朝謝勁舟嗬斥:“趕緊去!”

謝勁舟哪兒都沒去,大喇喇地坐下來,拿起一個大白饅頭,就著白粥喝。

這時,從樓上走下來一個紮著兩根麻花辮的小女孩,看起來格外不爽,沉著臉,眉眼跟謝勁舟有七八分相似。

小女孩先是朝謝鴻運、謝勁舟掃了一眼,拔高聲音,冷聲道:“你們吵夠了嗎?”

馳路用看戲的眼神望著這一家子,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好惹。

除了謝奶奶,其他人怎麼都在飆高音,以為這是搖滾樂比賽的PK台嗎?

“好了好了,都在乾嗎呢。”謝奶奶從前院走過來,“你們就不能好好說話?”

謝鴻運看都沒看謝奶奶一眼,趿拉著拖鞋,拖著不利索的右腿往前走,雙手背在後麵,跟個悠閒的老乾部似的揚長而去。

謝勁舟望著謝鴻運,麵色陰沉:“謝鴻運,你再去賭,被我知道了,把你的手剁了!”

謝鴻運頭也不回地說:“謝勁舟,你彆管老子,有本事管好你自己!”背朝他,揮了揮手。

馳路一大早就看了一出好戲,倒覺得有點意思。

這一家子,除了謝奶奶,做爸的沒做爸的樣子,做兒子的沒做兒子的樣子,做女兒的也沒做女兒的樣子。

但不管什麼樣子,總而言之,這三人都不是什麼善茬。

好戲散場,馳路無戲可看,問謝奶奶哪兒有水。

正說著,一瓶冰冷的水貼到她的臉上,忽然而至的冷意嚇得她的身體一哆嗦。

她一扭頭,看到謝勁舟正望著她,眼眸深沉如潭,似漾起一絲波瀾,他輕啟薄唇:“喝之前,先把你這核桃眼敷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