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頂(1 / 1)

山花爛漫時 黔北 4782 字 9個月前

更晚間時,宇興送鐘淺巧回去。

相對來說,宇興是真的話癆,之前三人行不必事事回應,輪到隻有他們倆,他的問話就全都是針對性比較強、她不得不答的了。

不過,一路上,鐘淺巧竟然都沒有太過想要拒絕的意思,除了最後談到張軼。

宇興很好奇她和張軼之間的感情,對於張軼他也很有意見。

短短一天的相處時間,張軼脾氣差愛生氣這點卻好像已經刻進了他骨子裡,宇興作為服務於他們的領隊,回想起來,都還覺得困擾。

“我到底應該,怎麼對不起?他才不會‘你他媽’,呃啊啊,這樣!”他一把反手揪住自己的衣領,學著張軼的語氣表情吐槽,

因為憋壞了,爆發時帶著點神經質似的抱頭、真情實感崩潰哀嚎,上一秒演技精湛怒發衝冠,下一秒又嚶嚶嚶委屈巴巴。

讓他看上去實在是很滑稽。

鐘淺巧思考了兩分鐘,搖頭。

“我沒辦法…”

宇興徹底喪氣。

“好吧。”

不過,宇興想起什麼,隔一會兒提起興趣,“是不是,你們在一起,他很好感覺!?”

你男朋友雖然在外超雄,但其實私底下對很你好是嗎!

鐘淺巧完全不能將“對她很好”和張軼聯係起來,一時遲鈍。

不待她回答,想象力豐富的旁觀者已然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然後震驚並為自己誤解他人感到抱歉的樣子,宇興誇張地“啊”了一下,大手掩住嘴巴。

鐘淺巧不知道是不是在肢體語言方麵,老外們都這樣浮於表麵。

她報之以沉默。

“嗯??”宇興追問。

“……”

“當初,是他先提出交往…他說我表現得太明顯,一看就是喜歡他。拍照休息的時候,眼睛都快落他身上了。”

鐘淺巧低下眉眼,慢慢回憶。

彼時,她21歲,第一次有幸因為品牌方邀請,前去觀摩指導模特拍廣告,合作方認為設計師本人更清楚筆下描繪出的寶石項鏈應該呈現出什麼感覺,相信她能為整支廣告拍攝提出更有建設性的意見。

當然,對方隱去了那時該有的對模特的介紹。

張軼是個自身情緒性極強的工作者,拍攝當天,他剛剛和女友分手,沉浸在他一個人的遺憾當中,無論如何都配合不上攝像的要求。

但全場沒有一個人強硬地糾正他。

月封周刊樣樣齊全,所有大牌均有涉獵,靠臉打江山天生的時尚寵兒,張軼是眾星中的月,所有人都連誇帶捧地寵他。

那天,隻有鐘淺巧指正了。

全場看起來最沒膽子,說話都讓人快聽不見的鐘淺巧,居然跳出來指正張軼。

那天之後,張軼就開始逗她惹她,最後成了她男友。

和他在一起後,鐘淺巧總是能猝不及防迎來彆人詫異的目光:張軼的女朋友?

就她???

鐘淺巧從來沒辯駁過。

就這樣,她陪了張軼七年,有求必應、百依百順,默不作聲。

鐘淺巧避開“張軼私下對她很好”的命題,撿了一部分往外說,回答宇興。

宇興聽得有點呆。

-

從外麵回去後,已經接近淩晨,屋裡的燈全關上了,張軼沒有動靜,鐘淺巧就著手機的亮簡單洗漱,睡在了客廳。

外麵陰沉許久,在她剛剛進入迷糊夢境時,終於下起了雨,窗欞滴滴答答一夜,濕漉到天際發白時才堪堪停下。

晨曦散進屋時,鐘淺巧無意識地睜了睜眼,聽見一片安靜後,又睡了過去。

之後不到三小時,大部分雨水的痕跡就消失,地麵重新乾燥,仿佛昨晚的雨隻是困倦裡的一場幻覺而已。

九點,鐘淺巧把張軼叫醒,拉著人出門爬山拍照。

一晚上折騰之後,張軼身心俱疲,整個人病怏怏的,又困又累,連嘴上罵人的功夫都沒有了,捂著肚子窩在車後座裡。

鐘淺巧不想他缺席,但還是問了他,要不要留在房間休息?

張軼說什麼都不願意。

車子往山頂開。

飄來的霧席卷了全部,越往高處,風越大,眨眼間就能把路兩旁的農房吹翻一樣。

因此,霧也不像平時見到的那種,凝滯死氣般不動。

車頭剛進入某一處時,浮在空中的縹緲還和遠方錯落的電線屋簷差不多位置,結果輪轉不過一圈,就刹那飛到了眼前,然後不等人看清又散開碎成幾縷,瞬間消失。

鐘淺巧偏頭開窗,宇興興奮地“喔!”了一聲。

大約行駛十五分鐘,接近山下公園時,還能看見隔壁山連著山節節高升,厚厚的雲層仿佛巨蟒,與此同時一階一階往下奔。

山體自巋然不動,雲霧卻沸騰噴發冒湧,吞下山尖後一刻不停,激烈蛇形。

僅憑肉眼,見到時間以那種方式真實逝去,讓人感覺非常的不真切。

鐘淺巧瞥了眼車後座的張軼,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

車停在公園自帶的露天場地。

指完路後,鐘淺巧最後再給打了一劑預防針:離登頂還很遠,前半小時的車程隻是送他們到了景區,現在才正式開始。

“至少,還要再徒步四十分鐘…”三人下車,鐘淺巧幫著宇興整理了一下要帶的食物和水,說完,抬頭,對上張軼那張萎靡的臉。

“…要在車裡休息嗎?”她問。

張軼瞪了她一眼!

鐘淺巧弱弱地低頭,無人看見的角度的卻笑得很開心。

出發時,三個人還算整齊,但漸漸的,“隊員”之間距離變大,隊伍徹底稀亂開。

鐘淺巧在中間。

宇興步子大,他總是走出去一大截回頭看,停下等他們到了再重新出發,接著不到兩分鐘又走出去一大截。

而她後麵是悶聲累得蒼白、失去顏色的張軼。

鐘淺巧其實也能跟上宇興,但她顧及張軼,沒特意提速。

二拖一導致大家行進的速度整體很慢。石梯路結束,進入到水泥坡時,宇興乾脆坐下了,在背包裡掏,一個個問。

“喝水嗎!”

鐘淺巧點頭接過,“一人一瓶吧,拿在手裡隨時方便。

輪到張軼,“你不說話,樣子帥 !”宇興又說。

張軼累得下一秒就要斷氣。

“老子吃屎都帥!”他把衣領拉上遮住眼以下,最終咄了一下宇興。

“喔~~”宇興很捧場,猛地站起來,激動地打開相機,東歪西扭開始給張軼拍照。

“記錄下來!”

“哢嚓哢嚓哢嚓”

“…草尼瑪,彆拍!”

張軼忍無可忍,打開音量邁出了他開始爬山以來最大的一步。

鐘淺巧正回頭,兩個比她高出半個頭的男人一前一後疾速經過。

“彆生氣嘛,”

宇興:“為什麼…長得帥應該拍照!”

“滾!!”

鐘淺巧擰開水瓶。

吵鬨聲漸行漸遠,受宇興刺激,現在她成了最後。

從入口進來之後,有好幾條不同的梯道,但最終都通往一處。

山上少有人跡,枯燥的重複前行讓人不自主放空。每隔一段距離,鐘淺巧都會往山下看。

每次映入眼簾的,都隻是隨處可見的樹和土以及石頭。

爬到後期,應該人都懵了吧?鐘淺巧喝完蓋上瓶蓋,不急不緩地跟上,悄悄在找機會拍了幾張張軼的黑照,顴骨抑製不住地升天。

棕黑色高高的二層樓立在路中間。

不知道多久之後,觀景台到了。

隻是站在樓底,就能看見山脈阻斷積雲,一邊是泡發墊起廣闊了半邊天的奶油世界,一邊青山蕩漾巍峨重疊。

“che cazzo!!”宇興在二樓蹦,靠著圍欄衝樓下瘋狂招手,“快上來!”

鐘淺巧抬頭,張軼扶著欄杆大喘氣,精神狀態非常糟糕,要是還能再擾興,那就真奇了怪了。

鐘淺巧應了一聲,一路小跑上樓!

“看見了嗎?”最後的兩階樓梯,鐘淺巧賣力合跨了過去。

還沒等到答複,眼前一晃,宇興衝過來接住她拉著她繞行觀景台一圈。

“看見了!我見過最好看的!”宇興比她還快樂,“你看,這裡隻看得見雲,從上往下像在很深的海!”

鐘淺巧被他拉到左邊,墊著腳夠著脖子往下瞧,雲很厚,但能透出一些山壁形狀。

“這裡,山居然比雲還高,雖然彆的地方也是這樣!”

鐘淺巧又被他拉到後邊,山峰威嚴佇立在雲霧之上,居高臨下。

“這邊又全是山,除了塔周圍有雲霧都光禿禿!”

鐘淺巧又又被拉到右邊…

有一個人和你感同身受,成為替你宣泄的滔滔不絕的口子,會讓人更幸福,鐘淺巧樂了,大聲回“看到了!”,任由宇興拉著她亂跑。

“我們合照!”回到樓梯出口,宇興提議,鐘淺巧雖然格外開心,但一聽還是想到拒絕。

從她上樓起,張軼就沉著臉,宇興一臉意外哭訴為什麼?接著想到張軼回頭要說,

轉過身去,卻發現張軼罵罵咧咧下樓了。

“去哪兒?!”宇興立馬跟上,張軼把他罵回來,宇興急了看向鐘淺巧,鐘淺巧解釋他應該是去方便,宇興才恍然大悟地作罷。

鐘淺巧一直看著他走下樓梯。

-

張軼足足往回走了有一段距離。

從外套荷包裡摸煙出來點上後,他罵了聲難聽的,暴躁得不行。

一來,為昨晚被鐘淺巧整,二來是剛剛想到那女的還和姓宇的在他麵前玩挺嗨。

連掩飾都不掩飾了。

“嗬,”張軼吐了個圈兒,懶得再折騰任何東西,打電話給之前聯係過的幫手。

“嘟…”

“資產的事?”

那邊傳來歎息,“你倆又沒結婚,確實不好弄啊,隻是先把你的都處理好了,她絕對拿不了一分,放心吧啊。”

張軼“嘖”了一聲,“那到底要怎樣,非得和她扯證嗎!”

“你想要她資產結婚是肯定的啊,正好她有情兒了,到時候絕對讓她淨身出戶!就先哄著她,領個證多難?”

“你不是說她還是最喜歡你嗎?”

“昨天就因為你讓我低聲下氣順著拉了一晚上!”張軼抬腳掃了一下旁邊的灌木叢,恨不得隔著屏幕掐死電話那方。

那方:“一點小事兒,這都忍不了怎麼讓鐘淺巧回心轉意和你結婚,她提分手是有原因的,你就讓她出出氣怎麼了?小打小鬨的,小不忍則亂大謀不懂?”

“她有屁的原因,老子做錯了什麼!”

……

-

-

十五分鐘後,鐘淺巧收到消息,

剛和張軼通過話的對方發來通話記錄原件、和整理好的文字版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