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民國愛情,十有九悲。
彼時,夜上海,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陳書,上海少許文人之一,小有作為,參過軍,後來回歸。
他知如今的上海已經是容不下他了,於是便想辭行回歸故土,去那教書也算清靜,總歸比看著這些偽君子整日尋花問柳巴結有錢人,鄙視平民的好。
笠日,他收拾好了行囊,已經準備和私塾的老先生辭行,卻見到了那個改變他命運的女子。
他隻見了她一麵,便動搖了要走的決心。
也許是彼時的上海太過奢靡,也許是他在這種唯利是圖的環境裡待了太久,所以深深記住了她溫婉的樣子。
她上課總喜歡盤美人髻,再釵上一根藤蔓般深綠色的木釵,走動時,木釵上的玉珠相碰,搖出悅耳的音調。
暗香是江南女子,有著江南大家閨秀的溫婉,卻也不失靈動。
聽說她本就為大家小姐,因戰亂被迫逃離,又因其母的關係,便到了這。
也許是暗香總喜歡在院裡獨自賞梅,也許是因為她走來時散發的淡淡清香,陳書想起一首詩“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因課程原因,陳書每日都會遇到暗香,但卻從未主動與她說過話,都說大丈夫不拘小節,於是他懊惱起了自己的這番做派。
終於,那日寒風刮得緊,打在臉上,似刀割一般,天空也下起了雪。
見暗香遲遲不走,於是他上前說到:“暗香,我送你回去吧。”
暗香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扭捏,淡淡一笑,同意了。
兩人一同回先生住處時也斷斷續續聊了些話,他說他曾經想乾出一番大事業,他想報國但卻無門,每與人訴說時,都沒人相信他,說著,他自嘲的笑了笑。
暗香抬眼看著他“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這四個字,在當時動亂的上海是多麼可貴,人人都在想著如何心思算儘求得一條生路,可暗香卻毅然告訴他,她是相信他的。
陳書也有些愣,看向她,她似一支寒冬永不凋零的梅,眼角有些泛紅,但眼神卻依然堅定的看著他。
許是天氣的原因,暗香凍的臉色都有些蒼白,可臉上還是揚著淡淡的微笑。
陳書那時暗暗下決心,此生唯她一人。
後來,陳書與她暗生情愫,她會在陳書迷茫時送上安慰,會告訴他,她向往的便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感情。
暗香最喜梅花,於是陳書不論一年四季,不論戲法還是折一支寒冬的梅,都會每日贈她一枝梅。
過了很久陳書都還會想起她輕啟薄唇,說道“我曾經隻想嫁一位文人墨客,每日賭書潑茶,共度餘生,可遇到先生後,隻想常伴身旁,不管你有何誌向,我都願鼎力相助。”
他們二人,終究捅破了這道窗戶紙,陳書要給暗香一個名分。
請了私塾裡的老先生為他們宣誓賀詞,那時一間小小的寒舍,就成了他們兩人的依靠。
即使再清貧,即使曾經的暗香再怎麼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管曾是多麼金貴的小姐,她都任勞任怨,從不抱怨。
陳書總歸是心疼的,一邊對著暗香心懷愧疚,一邊做起了家裡的所有家務,他說“得此賢妻,如黃金萬兩。”
陳書給她承諾“如以後富貴,定不忘賢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年後,天氣轉晴,陳書俸祿高了些,於是便帶著暗香搬到了更好些的一處居所,暗香也在這種喜悅的氛圍內有了身孕。
陳書堅持不讓暗香再去私塾,怕路上會出現什麼意外,平日裡出門都要緊緊相隨。
一切都在變好,可天意弄人。
那日出門,剛巧碰見了司令府中的少將軍。少將軍最喜江南女子,偏又生性風流,於是便日日上門求見,暗香避門不見,聽聞這位少將軍雖武仍文,翩翩公子。暗香信了,於是覺得多拒幾次,此人便不會再來叨擾。
可暗香隻是個初出社會的女子,心思單純,她不知,世人對官的評價都是拿錢定的。
她初來便遇見了陳書這般值得讓她依靠的佳人,並未經曆過這些複雜的人際關係。
雲收雨歇,天色向晚。年已經過去很久了,暗香見陳書久久不歸,心中擔憂萬分,便出門尋他。
……
陳書遲遲才從私塾中走出,剛走麼多久,一位友人便火急火燎的找到他,友人額頭沁出涔涔細汗,讓他快去天橋。
他去了,可去的那麼晚,橋底沒有河,陳書一眼便望見自己的愛妻倒在了血泊之中。
暗香素色的衣衫被血色暈染出一片片紅,猶如雪中盛開的梅。暗香離他而去了,他心中萬般不可置信,驀然急火攻心,暈了過去。
這一暈,便暈了整整五日。
夢中,他總看見暗香穿著他們初見那件淺藍的旗袍,明媚的笑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抱著他們的孩子向他走來“先生,你看看他,他多乖啊……”
陳書顫抖著手想去觸碰,但晃眼一看,仿佛又回到暗香離世那日,她看著她,眼中全是是不舍。
醒來後,陳書拿出了所有積蓄,為暗香下了葬,幾日後又在那種滿了梅樹。寓意“此花亦可憶相思。”
見花如見人,他仿佛還能看到暗香在教室裡對著孩子們義正辭嚴的說著報國的課文,鼓勵著孩子們要做陳書這樣正義的人。
可他要讓暗香失望了……
那日,暗香出門尋他,剛到天橋便遇到少將軍一行人,見暗香獨自一人,便開始出言不遜,軟硬伎倆都使了,暗香始終不為所動,並拒絕了他,可那少將軍卻想將暗香強行帶回,暗香以死相逼,少將軍仗著自己家裡權勢滔天,便伸手與她拉扯。
拉扯中,暗香不慎腳滑,重重的摔下了橋。
從此,暗香長眠。
陳書做事總深思熟慮,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從不會莽撞行事,但這次她為了暗香,一月進一次司令府,每次都被打的半死不活,剛恢複一點,便又去為暗香討公道,報案,他試過了,警局與司令府勾結至深。
每每被打的昏厥之際,腦中都會浮現出暗香明媚的笑,如此,折騰了一年之久。
少將軍是司令府的獨子,自小便蠻橫無理,大司令總為他收拾爛攤子,他禍害的家庭不止陳書這麼一家,陳書隻是一介書生,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陳書反抗不了這個世道,反抗不了那時的上海,心中日日憂慮,患上了重病,整日茶不思飯不想,於是寫下最後一篇日記
“我不愛養花,總覺的野花彆有一番風味,可是我的夫人喜歡花,冬梅。亦如初見時,我念出的那幾句詩: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是的,我的夫人有著和梅一般的傲骨,可梅沒有她的溫婉。後來,我在夫人的碑前種滿了梅花,希望此花亦可寄相思。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未出世的孩子,我便喚他陳疏影 ,也算為我夫人了卻一樁心事。”
他還記得曾與暗香約定“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三日後,世人都知陳書逝世。
……
從此以後,人人都淡忘了這件事。
直至三年後,司令府發生一場大火,連帶司令,少將軍全葬身火海,燒的灰飛煙滅,於是,那些久經壓迫的人們衝進司令府殺燒搶虐,似是在發泄這麼多年的怒火。
後世人傳聞,少將軍與司令是先被下了藥,後被燒死,彼此看著對方在自己麵前焚燒至灰燼,無能為力。而當夜,他們看見一個滿臉刀痕的人進了司令府,那人身形與陳書相似……
在陳書的舊舍裡,找到一份絕筆
“暗香,亦江南女子,亦雪中梅,亦吾愛妻。生當歸,死相思,赴約勿念
--陳書絕筆”
誰也不知道陳書當年是如何活下來的,誰也不知道陳書是如何大仇得報,既然是個迷,那便繼續無解吧。
聽聞民國愛情,十有九悲,雖悲,卻也促成了一段佳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