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輛SUV在柏油馬路上疾馳。
基地指派的司機在前麵開車,三人坐在後座。謝百裡膝蓋上放著一個筆記本,“搜查處那邊發來的資料顯示,這次的任務目標是抓捕犯人,解救人質。”
“犯人名字範曉萱,36歲,混血種,家中長女,下麵有三個弟弟。三個弟弟在半年內相繼自殺去世。一天前,她的父母報警,懷疑她利用隱瞞的能力殺害了她的弟弟,報警時通話異常中斷,警方趕到她家,家中母親消失不見,隻發現了她父親的屍體。黑盒子拍攝到她目前駕駛著一輛從彆人那搶來的豐田在本市與臨市的跨江大橋上疾馳,此外,鏡頭抓拍到了她被綁在後備箱的母親。”
黑盒子是指路邊的監控設備。
“她母親名叫許澤春,隻是個普通人,而父親是混血種。能夠殺死同為混血種的父親,估很大可能她登記在案的‘無能力’是假的。”
情況介紹到此結束,“至於她到底有沒有能力,具體是什麼能力,就要靠小師妹你了。”
他把電腦翻轉過來,“這是照片,你們看一下。”
淩嫿和李硯塵一齊湊過去。照片中的女人麵色泛黃,眉眼彎彎,臉上有零星幾顆雀斑,長相溫柔內秀,看上去倒不像那種會殺害自己弟弟和父親的人。
李硯塵用食指和拇指捏著下顎,沉思道:“半年內讓三個弟弟相繼自殺……什麼能力這麼邪乎?”
謝百裡聳聳肩,看向淩嫿,“不管是什麼能力,小師妹你要當心點。”
淩嫿:“明白。”
“……”
兩個小時的車程後,SUV終於追上了豐田。
經過長時間的駕駛,豐田的發動機終於熄火了,油表的指針停在了0的位置。
“Shit!”範曉萱錘了一拳方向盤,下車,走到了車輛不停來往的馬路中間。
“嗶嗶——!”刺耳的汽車鳴笛聲響起,一輛奔馳在她麵前猛地刹住,停了下來,車胎與地麵摩擦出火星子。
車主搖下車窗,怒斥道:“你有病啊?”
“想死換彆地死去,彆來老子麵前找晦氣!”
範曉萱注視著他的眼睛,片刻後,車主在駕駛座上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他捂著自己的腦袋,神情恐怖,狀似瘋魔,仿佛腦子裡突然住進了一個怪物,在蠶食著他的身軀。
範曉萱把手從車窗外探進去,指尖一掰,車門倏地解鎖。她一把將男人從駕駛座上拉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她打開這輛車的後備箱,又回到自己的車裡,將不停掙紮嗚咽的母親塞了進去,俯身在她耳邊,輕輕道:“媽,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
許澤春的回應是更為激烈的掙紮。
周圍的人望見這一幕,目瞪口呆,有人舉起手機要報警。
範曉萱看了他一眼,下一瞬,那個男人也如奔馳車主一樣,痛苦不堪地在原地跪下,哀嚎了起來。
一時間,馬路陷入了堵塞,嘈雜的人聲、鳴笛聲交織在一起,亂成一團。
SUV被迫被迫在停滯的車流中停了下來。
模模糊糊間,半個身子幾乎探出窗外的淩嫿依稀看見了照片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開天窗。”淩嫿沉聲道。
司機依言開了窗。
淩嫿手臂一撐,利落地攀上車頂。混血種帶來的極佳視力讓她看清了十裡外的那個人。
那個凶手。
同時,範曉萱也看見了車頂上的淩嫿。
四目相對間,淩嫿大腦某處的一根神經突觸驀地彈了一下,隨後狂暴地在腦子裡跳動起來!
“唔,”淩嫿麵上閃過一抹痛色,猛地捂住頭,整個人像蝦子一樣蜷縮起來。
這是人在遭受攻擊時的本能反應。
“砰砰砰!”狹小閉塞的房間裡傳來令人心驚肉跳的□□擊打聲。
淩嫿的眼睛痛苦地一閉,那個異常熟悉的陳設和布局再一次闖入了她的腦海,她又回到了那個臥室裡。
淩熙發了狠,一而再再而三地猛踢父親的肋骨。
父親痛得麵目猙獰,不住嗆血,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母親的方向。
濃重的血腥味撲進了鼻腔,淩嫿本該覺得那味道很誘人的,現在卻隻是想吐。
她看著那場悲劇再一次在她眼前發生,卻什麼也做不了。
下一秒,畫麵一轉。
陰沉的天幕下,葉子在叢林間亂舞。她看見淩熙跪在母親墳前,狂熱地親吻她的墓碑,像個瘋狂的信徒。
“我愛你啊,淩雲,我愛你啊!”
“明明我才是和你有婚約的那個人,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和那個卑賤的人類在一起?”
“為什麼?!!”
“……”
“我告訴你……就算你死了,也休想擺脫我!”他的表情從痛心變成狠戾,“你走了那麼多年,一定很想女兒吧……?”
“……”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女兒的……我會讓她嘗儘混血種在淩家會受到的所有待遇,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當初沒有選擇我,而是選擇了那個男人!”
——天空永遠是灰暗的。
刀劍穿刺,光影翻飛!
身體被利器捅入的痛感遠遠趕不上身體被銀碰觸所帶來的灼燒感,淩嫿感覺體內就像被深深砌進了幾塊火石,痛得她想拿頭撞牆!
“淩嫿,你怎麼怎麼弱呀?這就是混血種嗎?”
“看來傳聞是真的,混血種的身體素質和戰鬥力都比不上純血種。”
“但你也太菜了吧?你母親沒教過你要怎麼使用能力嗎?”
“哦,我忘了。”美貌的吸血鬼女孩捂住嘴,看向淩嫿,“你沒媽。”
“躲什麼呀?姐姐們今天大發慈悲教你幾招,你快接好呀!”
…………
銀鈴般的笑聲從耳畔傳來,一滴熱汗順著淩嫿的臉龐滑落下去。
好燙、
好燙!
“小師妹!”
“淩嫿、淩嫿,你怎麼了?”
“快醒醒!”
有人在拿手用力搖晃她的肩膀。
那道充斥著擔憂的聲音終於把淩嫿從密密麻麻永無止境的惡夢中喚醒。
“哬哬……”淩嫿發出顫抖而崩潰的吐息聲,“是類似精神汙染的能力,會把人帶回從前……最痛苦的時候……一對視就發動……不要……看她的眼睛……”
煙霧彌漫的道路上,範曉萱神情痛苦,右臂的血順著胳膊往下滴。她咬了咬牙,一腳踩在油門上,奔馳呼嘯而去,留下一卷車尾氣。
謝百裡迅速播通了報警電話,救護車拉走了那些被精神汙染的人。
可等秩序恢複如常時,那個女人早已不翼而飛。
“沒事吧?”李硯塵遞給淩嫿一瓶礦泉水。
淩嫿喝了幾口,把瓶蓋擰上,搖了搖頭,“被她給跑了,這下怎麼辦?”
“安心啦。”李硯塵道:“剛才你師兄我開槍射傷她後,扔了發追蹤彈過去。”
追蹤彈實為特質煙霧彈,射程遠,無攻擊性,但能在人身上留下味道。
他掏出一個氣味定位儀,“她受了傷,跑不了多遠的。”
……
郊外某個廢棄倉庫。
“媽,喝點水吧。”範曉萱擰開一瓶水,對著許澤春的唇邊。
她麵色煞白,右手手臂裡的彈頭已經被取了出來,卻沒上藥,隻是草草拿從衣服上撕下來一塊布纏了幾圈。
“砰!”許澤春拿臉撞開了礦泉水瓶,含恨地盯著她,似乎一把她放開,她就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咬死她!
範曉萱右臂傷口處傳來一陣刺痛,她忍不住鬆了手,礦泉水瓶頓時砸到了水泥地上,隨後“咕嚕嚕”地滾到了遠處,湧出的水液將地麵浸濕。
範曉萱麵色陰翳,臉上風雨欲來,“為什麼……?”
“小時候你明明很喜歡我的,總是誇我懂事,為什麼生了弟弟後就不管我了?”
破舊的出租屋裡。
“老板就給了我這麼幾顆車厘子,咱家這麼多孩子,怎麼分啊?範父發愁地看著桌上三顆車厘子。
“這有什麼難的?”許澤春一臉理所當然道:“給三個小的分了唄。”
“老大最懂事了,不會說什麼的。”
……
“不是的……”偷聽的女孩躲在牆後,默默想:“我也想吃車厘子……”
可許澤春接下來的話徹底打消了她的念頭,“還是女孩子乖巧,三個男孩鬨騰死了……老二說說麼也那麼大了,一點都沒有他姐姐懂事,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要這個要那個……”
聽見母親的話,女孩的嘴角忍不住上揚起來。
她不知道車厘子是什麼味道。就算偶爾在集市上看見,她也舍不得買。但她想那滋味應該都比不上此刻媽媽的話更加甜美。
她可以不吃車厘子,因為她已經擁有了比車厘子更珍貴的東西。
那天以後,她更加努力地去懂事。再也不試圖向父母去索要什麼,也不再向他們傾吐自己的煩惱。就算在學校裡被人欺負也不說,每天都拚命扮演一個“靠譜懂事的姐姐”形象。
她以為這樣做,父母會更喜歡她。可是漸漸的,她發現父母落在弟弟們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慈愛。
她從來沒見他們用那種帶著寵溺的眼神望著自己過。
範曉萱逐漸不安起來,覺得有些事情似乎已經逃離了她的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