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拿著一疊紙，費勁的跟著青楓嘗試畫符，法器典籍這類固定資產都是閣主提供，不需要他們操心，但符籙之類的一次性道具就要靠他們自產自用了。

其他幾個人均大佬，用不上批量製作的符籙，這些是供給分部的，分部的實力不足，主要靠符籙道具支撐。彆的事情白雲短期內上不了手，好在她靈力充沛，充當人肉打印機不成問題。

成功製作出一打，她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不愧是天才，學啥都能會：“還需要多少張啊？”

青楓的袖子拂過桌麵，變出一疊疊空白的符紙。

一疊是五十張，白雲數了數，二四六八……三十七，屬於看一眼都會過勞死的數量。

白雲靠在椅背上裝死：“閣主我恨你。”

“就當修行吧，促進靈氣循環。”青楓溫言相勸。

白雲很吃這套，認命的爬起來拿了一疊符紙死磕，突然一個激靈從椅子上彈射起飛。

留在梅樹那邊的印記在向她示警。

青楓也察覺到了，停下手中工作，迅速清點身上的法器道具。他本來不太想帶白雲去，但看她一副不同意立即開哭的模樣，隻好同意。

“好耶。”她光速變臉，模仿青楓收拾東西，拿出自己的玉牌一瞅，素毛肚、紅豆餅、草莓大福、芒果蛋糕、自熱火鍋……呃，不收拾也罷，反正不頂用。

有印記定位，二人很快就來到梅樹前，眼前的景象和前些天已截然不同，梅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等候已久的梅仙從霧氣中現身：“你們來了。”

青楓作揖：“在下無名閣青楓，奉命拜見前輩，希望您能將小姑娘托付給我們。”

劇情啥時候從阻止越線升級成拜見了？白雲懵逼，她前一秒都準備開打了，後一秒變友好協商，頗有點不小心跳過過場動畫的錯位感。

“穿過我設下的幻境，你們就可以帶走她。”梅仙答應的意外乾脆，“你們需要證明自己值得托付，特彆是白雲。”

哦，原來是闖關遊戲，反應過來被點名的白雲指了指自己：“我？”

她沒整明白，但是梅仙不打算解釋，說完就消失了。

白雲小步上前，卻被屏障彈了回去，連連退後幾步才緩過來，捂著鼻子兩眼淚汪汪。

“芝麻開門？”

理所當然的再次失敗，還好這回有準備，沒磕出兩條鼻血。

青楓思索片刻，簡簡單單的越過屏障，確認安全後伸手將她帶入。

對唔住，給無名閣丟人了，白雲麻溜跟上，隻覺一股屬於春天的氣息撲麵而來，等看清眼前景色，放眼望去草長鶯飛，花香襲人，春日的花園讓人一眼望不見儘頭。

白雲俯下身子，攏過一叢百合聞了聞：“我感受不到她的惡意。”

青楓相信她的直覺，坐下入定用神識尋找破局的辦法。

“梅仙肯定認識以前的我。”白雲自顧自的說，她沒有指望有人會給她答案，“不然為什麼點我的名字呢？”

白雲自覺蹲守在青楓身邊，警惕可能的攻擊，無聊的禍害手邊的花花草草消磨時間，從玉牌裡拽出一袋薯片哢嚓哢嚓，啊，她好煩躁。

等她拔禿了好大一片草後，她的視線被一枝白梅吸引，手剛觸到梅樹的枝椏，瑩白的花瓣就落落在她的掌心，變成一隻蝴蝶。

“嗨！青楓，我找到辦法了。”她捧著蝴蝶，跟著指引一路走到了夏。白雲自信心無限膨脹，青楓都沒搞定的幻境，她憑直覺就破解了，不愧是她。

過於明豔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從進入幻境開始白雲就處於一種不自知的躁動中，青楓看在眼裡，悄悄在她背後畫了清心咒。

青楓瞧著她泛紅的雙眼，知道是心魔滋生的前兆，他不敢貿然驚擾，暗自輸送靈力幫小兔子維持平衡。

在青楓看來她並不笨，隻是不願意過多思考，或者說她在逃避，畢竟憑借小動物的直覺白雲就能活得很好，逃避也不會影響什麼。

但殺孽纏身，她能逃避到何時呢？

他靜心感知外界的變化，頓時了然，這幻境不愧是為了他們特意準備的，春夏激發白雲潛藏的心魔，而秋冬則屬於他。

想明白後，他放下戒備與暗麵對話。的確有一個問題困惑他很久了，他本身不執著於力量，是什麼原因讓最初的他選擇修輪回？

每次輪回相當於洗淨靈魂重生，堅定自己的道路才能找回累世記憶，堅定道心對他而言不算難事，但這一世出現了意外，導致隻能從宗門關於他的記載追溯過去。

白雲終於停下她的碎碎念，轉頭看向快凍成冰坨的他，連忙從玉牌裡掏出毛毯把他裹成粽子，覺得不夠熱，還變成兔子形態鑽被窩裡取暖，把她自己凍得直哆嗦。

這兔子，青楓沒製止她的無用功，隻是把她從毛毯裡拎出來，抖了抖身上的冰晶。

雪白的毛絨團子蹲在他腿上，拿小爪子手搓火焰，理所應當的失敗，被嗆得直咳嗽。

“對不起，沒能幫上忙。”說這話時她耳朵是耷拉下來的。

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眼皮底下晃悠，讓青楓想起小時候撿到的黃白花小狗，不自覺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要不咱放棄吧？”小腦袋使勁蹭他的手。

青楓其實想說，如果白雲安靜點他或許能更快想通，但到底沒忍心，這一世從成年離家後他一直遠離他人，有這麼一個小家夥陪在身邊的感覺不壞。

白雲說累了，又沒什麼東西消遣，趴在懷裡打起了小呼嚕。

他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來到梅仙前。

在他們以為度過考驗時，白雲猝不及防被心魔反撲，青楓輸送再多靈力也沒能喚醒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魔氣裹挾。

梅仙歎息：“連我這個將死之人的幻境都無法走出，果然是逃避慣了。”

白雲那一頭如雪的長發染上深沉的墨色，半闔的雙目中泛著妖異的紅，充斥著不詳的黑火熊熊燃燒，把腳下的花草燒出了一大片灰燼。

“前輩可有辦法？”

梅仙說，“她自己想不開誰也救不了。”

“您認識白雲？”

梅仙點頭承認：“但我不會告知，答案隻能靠她自己發掘，旁人說再多也無用。”

白雲的記憶翻湧，在靈魂深處不斷的拆散重組，卻始終瞧不真切。

她看見了很多人，有總是笑著手把手教她法術的女子，有喜歡戲弄她見麵三分鐘一定掐架的少年，有愛講古的叔叔，有經常給她帶吃食的阿姨。

僅僅一些剪影就讓她發自內心的喜悅，可惜後來他們消失了，而她犯下彌天大罪。

沒有人會接納情緒黑洞，所以要偽裝成討人喜歡的模樣。

沒有人能寬恕她的罪行，所以要以毀滅自我懲罰。

沒有人會欣賞真正的她，所以要儘全力幫助他人換取喜愛。

青楓忍受魔氣侵蝕，走到她身邊，如同悲憫的神明，無數次向他所愛的世人伸出救贖的手。

可對失去直麵自身勇氣的白雲而言，她拒絕一切善意的行為，隻想將自己流放進狹小黑暗的盒中，在無人角落腐爛殆儘。

即使被拒絕，神明仍不肯放棄可救之人，青楓一步步上前直至魔氣也把他淹沒，蠶食他身上完好的血肉。

“為什麼要殺我？”她抬起空洞的雙眼看向鮮血淋漓的青楓，質問道。

“我？”青楓疑惑。

“好冷，好疼。”逃避痛苦的本能讓她再度退後，抱緊自己的雙臂瑟瑟發抖，“彆過來！”

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她，除了青帝大人的批語，他們之間本來毫無交集。

“之前發生了什麼？”青楓誘導她探究記憶。

“我不知道。”仿佛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白雲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開始無差彆攻擊。

“夠了。”梅仙無視她因掙紮過度掐出紅印的脖頸，用武力製服了她。“他們不會責備你，在那種情況下沒人能做得更好，即使你撐到最後也隻是多賠進去一條命罷了。”

“你卻因此逃避，在明明有更好解決方式時一意孤行，隻有你的無能為力，你的失敗才是事實，你恐懼的不過是自己臆想出的真相。”

“你願意寬容他人，為什麼就不肯放過自己呢？”

白雲油鹽不進，完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梅仙嗬，對著她一頓削，反手就把發瘋的小兔崽子打暈，省得魔氣亂竄。

青楓不自然的移開視線，前輩明明元氣大傷，但揍起人來不顯手軟。

梅仙說：“白雲擔負不起使命，如果沒有你在，我絕不會讓你們帶走花月，情願托付給他人。”

“她的使命很重要？”

“是，會有千萬人因她的抉擇重獲新生，隻有你才能引導她成長。”

一般人都難以接受沒有回報的責任，他沒有立刻答應，過了好一會才做出承諾：“既然如此，青楓必將傾其所有。”

青楓看向昏迷中掉線的白雲，實在無法將如此重任和她聯係在一起。

他一直覺得世上有很多事難懂，而且遇到白雲之後越來越難懂了。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梅仙的膝上，旁邊是青楓在為自己診脈。

梅仙是白發，她也是白發，梅仙身懷靈氣，她也身懷靈氣，而且梅仙還用長輩對晚輩的眼神看她，因為所以她試探的喊道：“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