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將軍應助我 涓流彙海 3862 字 9個月前

六.

恒王倡節儉樸素之風氣,是以府中婢女侍從不多,恒王與林有慎於書房中相對而坐,房簷四下有影衛護守,恒王有吩咐,若有閒雜人等乾擾他與先生談話,可視情況就地斬殺。

“有慎,我並不知曉你為什麼不讚成本王選擇淑華,”聖人詔令,安排百花宴,為恒王擇妃,恒王本人更偏愛丞相千金李淑華,他並不喜歡戶部尚書其女。

書房寬敞明亮,橫梁雕刻四爪蛟龍,栩栩如生宛然真蛟於上,單觀其頭顱恍若金龍,點燃著的悠悠檀香,氣韻渺渺宜人,安撫著悅動不安的神經。

林有慎抬起眼皮後收斂了眼中冷意,他好似一個沒有個人情緒的假人。恒王此人,是林有慎親自擇選的主君,其母出身不高,又遭宮中嬪妃戕害,早早得了瘋病,去世後僅留下四皇子夏律安這個年幼的皇子。

那時恒王不得聖人喜歡,也無母族助力,更未有恒王封號,他磕磕絆絆地長大已是幸運,在那個冰冷吃人的宮中連小太監都可以垂視他,搶奪他的食物,嘲笑他的出身。

有一回上元夜宮宴,丞相一家入宮赴宴,李相嫡女李淑華於席間離開,偶入冷宮廢棄宮殿,

遇見四皇子,年幼時李淑華陪他一陣兒,自此留在其心中,久久不得忘懷,成為恒王後如今已然惦念不已,意欲攬佳人入懷,於恒王而言,李淑華此人可稱得上心中明月、心上朱砂,

雖其父李相隱約站在太子一派,但目前並未有婚約做誓,沒有姻親為紐,李淑華是京城中兒郎仰慕的女郎,出身高貴,才情卓絕,樣貌明豔,無人不為之向往,恒王夏律安更是不例外。

恒王這兩年橫空出世,年輕鋒利,可若金灘隼鷹,連破兩大案,

其人謙虛有禮,且無外戚之憂,可謂是逢聖人所喜,避聖人所忌,獨得景仁帝愛重,封號為“恒”,不僅賜下良田千頃,還有南域十八州為封地,勢頭斐然,勢不可擋。

恒王想求娶李淑華為妃,其父又是當朝丞相,百官之首,聲名顯赫,然恒王謀士林有慎否決了這項愚蠢的想法,恒王妃人選,另有她人。

林有慎為恒王斟滿空杯,恭敬作答其疑問:“殿下,她不合適。”隻聽聲音,粗糲不堪,與林有慎單薄的身軀形成莫大反差,他麵上掛半塊麵具,遮擋住了左眼和顴骨周遭,

林有慎繼續說:“聖上自嗣位以來,數載時光致力於集權,他不喜外戚乾政,太子不得聖人偏愛,其因就有天子母家勢力有關,且其與裴氏一族乾係甚深,惹得陛下厭惡。”

“而殿下您,最大的優勢就是陛下的偏愛,”林有慎頓了頓,輕抿茶水,解釋道:“而今聖人已過不惑之年,反倒有些重視起膝下親情,尤其是殿下您正中其需求,如要與丞相皆為姻親,引起帝王猜忌,而今且大局尚未落定,恐生事端。”

恒王的思緒跟著林有慎走,其中利害關係的確如此,恒王道:“我自是相信先生所言,更相信先生的判斷,沒有先生斷然不會有如今的恒王夏律安,可我依然有所不解,欲請先生解惑。”

“殿下請講,”林有慎未曾想李淑華會引得恒王如此惦念,他聽見恒王所言仍與李淑華相關:“既與丞相結親不是上策,那我何必急於娶妃?大丈夫當立業有成,而後成家,

我已聽聞戶部尚書其女驕縱蠢笨,且於京城中並無貴人相看,為何我要去聘她為妃?”

恒王有通房侍妾幾人,從冷宮出來後便嘗罷男女之事,然並不想將王妃之位留給旁人,他中意的人隻有李淑華一人,若非自己當時太過弱小,想來其父李相也不會直接暗站太子一係。

沒有人知道林有慎曾經身世如何,也不知其麵具下容貌,隻看露出的皮膚,應是個和恒王差不多年齡的青年男子,兩人身高相差不大,林有慎顯得輕薄不少,恍若女子身形,

自選定四皇子夏律安以來,可稱得上夙興夜寐宵衣旰食,所思所慮皆為恒王大業,沒有林有慎,就沒有夏律安如今,此人深得恒王信任。

比起夏律安的感情用事,林有慎更看重事情背後的利益關係,戶部尚書其女雖風聲不比氣她才情女郎,卻也是在高門千嬌百寵,

尤其是戶部尚書本就是個愛女狂魔,夫人去世後未曾娶續弦,生怕委屈了自己女兒,他隻有這一個嫡女,那捏住他的女兒,就等於捏住了戶部尚書的命脈。

而今恒王曾經出身可稱“不堪”二字,雖如今已無人在會去於明麵上提及陳年往事,但是世家豪族皆頗重視出身,擇婿擇媳時必然考慮這點,

恒王的確在朝堂已嶄露頭角,但更多原因是景仁帝的默許與支持,究其本人曾經身份,實屬下等,是以他並不是高門氏族所期待的好佳婿,

林有慎隻得將這些一一分析開來,他直言道:“殿下如今正處於關鍵時刻,莫要為了兒女情長耽誤大事,即使殿下非李淑華不可,也要考慮時機,若是有朝一日登高台何愁不得李淑華。”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夏律言成長的環境,鑄就了他的性格,偏執敏感,對於自己想要的有著異乎於常人的執著,

他靠著林有慎有了如今的地位,最終開口言道:“願聽先生所言,”這話似有百般無奈真情不舍,然而並無其它辦法,若是如太子一般出身高貴,哪會畏手畏腳,怕是連聖人的喜惡都不必憂慮了。

岔開此話題,林有慎拿出一封新建,上麵小字為“秘”,他撕開信封,拿出內裡紙張,攤開與恒王同看,“四方城?”

待看清楚開頭字樣,恒王眉宇露出不解,其思慮已然轉出了對李淑華的惦記……

卻說錦繡坊這頭,園中梨花杏花正盛,海棠花芬芳馥鬱,清雅花香彌漫,引來翠鳥停滯。百裡雲逸跟著自家大力表妹從裴溪朝的宅院出來,一路上叫嚷不斷,“小表妹,你又不講武德!”

院中有涼亭,此處無旁人涉足,幽靜沉謐,待到亭下,把百裡雲逸摁在石凳上,“你給我老實點,”聞翎說:“誰讓你擅自打擾我的?耽誤了大事你賠得起嗎?”

百裡雲逸剛坐下整理好自己的作態,還沒掛上微笑就感知到一個暴力拳頭落在了背上,“嗷!”雲逸往後一縮,想要逃離魔爪,“聞翎!你又打我?!”

“我是你的親表哥!不過是調侃奚落幾句一個破落戶,至於嗎你?”百裡雲逸撇撇嘴,抱怨又不敢太大聲,生怕遭受鐵拳直擊,

他有所耳聞聞翎如今有要事在身,也知曉聞翎身為天樞閣少主,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天樞閣主人,大小事務如今都需要聞翎去處理,

這樣忙碌的情況下,專門有來京城的行程,勢必所求不小,他與表妹聞翎不同,除了傳言中誇得其實的內容,更像是個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也不怪母親老是將自己與表妹作比,差不多的年齡,表妹女子之身比男子還要閃耀,百裡雲逸從來都不覺得輸給表妹有什麼難以接受的地方。

而剛才看見聞翎與一男子對坐,距離甚近,態度端方有禮,百裡雲逸還是第一次見得聞翎與其他男子這樣平等姿態,

說白了,百裡雲逸雖然不參與藥穀事務,但是因其成長環境和自身身份,有著符合他與生俱來的高傲和優越,他用自己的這套規則去理解和交涉旁人,聞翎比他優秀,是除了母親之外,百裡雲逸最為欽佩的女子。

不過是一個受傷的男人,還住在聞翎的地方,談論事情即使聞翎有所求又有何妨,聞翎親自去就是給他臉了,百裡雲逸最是看不上男子在聞翎麵前擺臉子,自視甚高的小醜。

百裡雲逸真生氣了,他氣呼呼地不動了,坐在石凳上扭過頭去看彆處風景,留給聞翎一個後腦勺的視覺。

聞翎知道,自家表哥又犯病了,一旦她與男子交涉事務就會如此,如果按照曾經的稱謂,“妹控”二字倒是適合表哥,

磕磕絆絆的幾年磨合與親近不是偽裝,親情是確實存在的,可讓裴溪朝,這位曾經的定安將軍幫她做事,涉及天樞閣秘事,不好與百裡雲逸解釋過多,事以秘成,言辭在聖人腳下更需謹慎,

尤其是表哥這人雖然不會出賣自己親人,但是有時卻又說話間沒個把門,加之其身份現如今是熱門的詩樓樓主,平日裡儘是與世家貴人和寒門才子接觸。

兩個人都在冷靜,都在思考,百裡雲逸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算了,我是哥哥,不跟你計較。”

在聞翎思考出如何解釋裴溪朝此人之前,雲逸就把自己哄好了,自家表妹那麼優秀,怎麼會沒有分寸呢,自己不過是擔心她誤入歧途染上京城養小館的陋習罷了,

仔細一想,斷然不是那樣,表妹是成大事的人,有自己的節奏,作為兄長,豈能過多乾預,平日裡便也罷了,如今身在京城,難保自己的身份和表妹的身份不會被暴露出來,若是惹上事端害了表妹,萬死也難辭其咎。

聞翎心平氣和地喊了聲“表哥”,為他理順淩亂在玉簪上的青絲,而後解釋:“表哥莫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那人身份頗為複雜,於我天樞閣有用,日後你若見了他,不必理會。”

這邊算是過去,院中屋內的人還在等待,裴溪朝轉過身來,坐在木凳上視線落在門檻外麵,

又是這樣,事情還沒有問清楚她又走了,上次或許是自己的情緒惹得其不快,這次可以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反倒因為旁人的打攪斷了話茬,

裴溪朝體覺有胸悶氣短的鬱塞,如今他隻能寄人籬下,想要尋聞翎交談一番並不容易,上次隔了三四日,這次又要間隔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