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內,熊熊大火無情地吞噬著本就所剩無幾的糧食。雅讚城的百姓們皆如瘋魔一般,衝進火海搶奪糧食,即便自己身上被火焰點燃,仍留在糧倉內,一邊爭搶糧食一邊往嘴裡塞。
“轟隆——”
天空一道驚雷炸響,卻絲毫未能引起他們的注意,此刻,他們眼中隻有那些即將被火燒儘的糧食。
唯有達瓦,右臂驀地一滯。
快要下雨了,他手臂的疼痛愈發加劇。
達瓦的心情更加暴躁,他怒吼一聲,揮舞著手中的刀朝那群賤民砍去,卻突然被人攔下。
達瓦怒目而視,看向膽敢阻攔他的人,這一眼讓他怒火更盛:“秦熠!你竟敢踏入雅讚城,那就永遠留在這兒吧!”
秦熠毫無懼色,對達瓦輕蔑一笑:“想要我的命,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不等達瓦反應,秦熠率先出手,手中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達瓦橫掃而去。達瓦迅速舉起大刀橫於胸前,擋住秦熠的攻擊。但秦熠力氣極大,震得達瓦身形不穩,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達瓦畢竟身經百戰,立刻站穩腳跟,將手中的大刀斜劈而出。
秦熠趕忙提刀阻擋,雖擋住了達瓦的攻勢,可他手中的武器乃是隨手從守城士兵處撿來的,與達瓦的武器相較,簡直雲泥之彆。
隻聽一聲清脆的金屬鳴響,秦熠手中的武器裂出一條縫隙。
秦熠暗叫不好,必須速戰速決。
達瓦見此,臉上浮現獰笑:“臭小子,去地府陪秦澤吧!”說著,達瓦一刀連著一刀,迅猛地朝秦熠攻去。
秦熠咬牙回擊,一直在尋覓著斬殺達瓦的契機。可惜未過多久,他手中的刀在達瓦的連續攻擊下徹底斷裂。秦熠陷入劣勢,隻能被動地用殘刀躲避著達瓦的攻擊。
又一聲雷鳴響起,大雨如瓢潑般傾瀉而下。
達瓦攻向秦熠的手臂突然一頓,秦熠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挑飛達瓦手中的刀。
旁邊的北穆軍見狀想要支援達瓦,可他們被城中百姓和先鋒小隊的人牽製住,無法脫身。
達瓦大吼一聲,提起拳頭朝秦熠砸去,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鎧甲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也令他的動作變得遲緩。
秦熠毫不手軟,手中殘刀斬向達瓦的脖頸,隻見一道寒光閃過,達瓦的頭顱滾落於地。
雅讚城內瞬間安靜了下來,達瓦一死,守城的北穆軍喪失了鬥誌,放下武器,默默抱頭蹲在一旁。
整個雅讚城內仿佛隻有雨水擊打地麵的聲音。
大雨很快澆滅了糧倉上的熊熊烈火,也衝去了滿地的血跡。
“秦熠!”秦柏率領一支隊伍匆匆趕來。
秦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踢了踢腳邊的屍體,笑著對老爹說:“爹,我替小叔報仇了!”
“好!好小子!”秦柏望著個頭比他還高的兒子,欣慰不已。但此刻並非敘舊之時,攻下雅讚城,他們還有諸多事務要處理,“走,儘快將雅讚城清理乾淨!”
*
邊疆告捷,定北軍攻下雅讚城並斬殺北穆名將達瓦後,朝堂內原本緊繃的氣氛瞬間放鬆。
承武帝一直緊繃著的麵孔終於舒展不少。
寧玉瑤從父親那裡得知秦熠又立下大功,心情也愉悅起來。
前些日子,戰事不順,朝堂中大臣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各家千金也都乖乖待在家中。
如今戰事有了新進展,小姐妹們便張羅著一起聚一聚。
此時雁京城已入初冬,樹葉凋零,菊花枯萎,梅花尚未綻放,景是賞不成了,就索性約在一起推牌九。
長公主府的小花廳內擺著一張牌九桌,邊上置著幾張軟榻。此刻房內無外人,沒打牌的小姐們就慵懶地躺在軟榻上閒聊。
寧玉瑤今日手氣甚佳,連著贏了好幾把,被其他小姐們聯手趕下了牌桌,她倒也不在意,往旁邊的軟榻上一躺,瞧著她們玩。
沈瑜走過來趴在寧玉瑤身上,朝她伸出手,“明安郡主今日運氣這般好,可得打賞打賞小的。”
寧玉瑤在沈瑜手上拍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說:“賞你一巴掌。”
沈瑜笑嘻嘻地挪到一旁。
寧玉瑤想起之前在街上看到季逢昌的事,見無人留意這邊,壓低聲音問道:“你那表哥近來還跟你說些不中聽的話麼?”
沈瑜收起臉上的笑容,有些煩悶地說:“估摸是舅舅訓斥過他了,他沒再講過,不過每次見到他,都不怎麼愉快。”
寧玉瑤知曉沈瑜對人的好惡極為敏感,她接著問:“那你們這婚約?”
沈瑜煩躁地往寧玉瑤懷裡一滾,悶聲說:“娘說表哥已經改了,讓我彆揪著這事不放,舅舅家好歹知根知底,若是以後嫁去彆家,恐怕說話會比表哥更難聽。”
寧玉瑤卻不這麼認為,沈瑜在她眼中樣樣皆好,就是飯量稍大些,這也不算什麼毛病,又不是供不起。若是去了彆家當家做主母,自己關起門來吃東西誰能知曉?
寧玉瑤想了想,湊到沈瑜耳邊輕聲說:“前些日子我瞧見你表哥在買胭脂水粉。”
沈瑜聽到這話,差點坐起身,幸虧寧玉瑤一直摟著她,將她按住了。
沈瑜知道寧玉瑤絕不會騙自己,她從未收到過表哥送的胭脂水粉。而她舅母用不慣外頭買的胭脂水粉,一應物件都是自己府中丫鬟自製的。表哥一個年輕男子買胭脂水粉作什麼,簡直不用多想。
沈瑜冷冷一笑:“難怪表哥突然對我惡語相向,我尋思他以前也不是不知道我食量大。”
“我派人盯著他進了城西春水巷的一個院子裡,你打算如何?”
沈瑜輕咬下唇,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也不便派人打探此事。她仔細思索一番後說:“還是回去告知母親,母親應當還是疼我的,若表哥在外頭真有什麼,母親仍不改變主意的話,我再想彆的辦法。”
“嗯,”寧玉瑤拍拍她的後背,安撫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要是沒轍了,來找我,我為你做主。”
沈瑜聽到寧玉瑤的話頓覺心安,她在寧玉瑤懷裡蹭了蹭,笑著說:“就知道玉瑤對我最好了。”
溫情脈脈維持不到片刻,牌桌旁的王沁婕對著沈瑜招呼道:“小瑜,我累了,你來接手。”
“來了。”沈瑜立馬丟下寧玉瑤,跳下軟榻,跑去王沁婕身邊。
看著沈瑜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寧玉瑤輕輕歎了口氣,希望能有個好結果。雖說自己能夠幫小魚兒解除這樁婚約,但還是沈瑜的父母自行下定決心才是對小魚兒最好的。
傍晚,沈瑜回到沈府,沈大人尚未歸府,隻有沈夫人一人在房中查看賬冊。
沈瑜坐到娘親身旁,望著娘親,不知該如何開口。
沈夫人早就知曉女兒進來了,她起初並未在意,可往日嘰嘰喳喳仿若一隻雀兒般的女兒今日卻半晌不語,便覺得很是奇怪。
她放下手中的賬冊,看向沈瑜,問道:“發生何事了?與郡主吵架了?”
沈瑜哭笑不得:“娘,我何時與玉瑤吵過架?”
“那你從長公主府回來怎還一臉不高興的模樣?”既然沒吵架,那應當沒什麼大事,沈夫人又繼續拿起賬冊。
沈瑜深吸了一口氣:“玉瑤前幾日看到表哥買了胭脂水粉進了春水巷的一個院子。”這句話一口氣說下來,中間沒有半點停頓。
沈夫人卻驚得差點撕了手中的賬冊,她下意識地問了句:“當真?”
沈瑜不高興地說:“玉瑤騙我作甚?”
“不是說郡主騙你,”沈夫人戳了戳女兒的額頭,“娘是怕郡主看錯了人。”
沈瑜更不服氣:“玉瑤看錯了,她身邊那麼多下人也都看錯了?”
沈夫人被女兒說得無言以對,確實,郡主都派人跟著侄子進了春水巷,怎會輕易看錯人。
她揉揉眉心,看著惶惶不安的女兒,拉過沈瑜的手,輕聲安撫道:“瑜兒莫怕,娘這就去查個清楚,你放心,在娘心裡,你才是最重要的。”
沈瑜總算露出笑容:“謝謝娘。”
*
季逢昌總覺得自己爹娘有些奇怪,近些日子不再在他麵前念叨表妹了。他倒也並非多麼喜歡表妹,隻是爹娘自幼便就在他耳邊說日後要娶表妹為妻,突然不再提及,反倒有些不適應。
但轉念一想,季逢昌還是鬆了口氣,若是爹娘願意打消這個念頭,那就再好不過了。他撇了撇嘴,千金大小姐有何趣味,還是瑩娘最知情知趣。
季逢昌走了會兒,突然停下腳步,撓了撓難以啟齒之處。不知為何,近來此處總有些瘙癢,他也未放在心上,待稍微緩解了癢意,便繼續哼著小曲兒晃晃悠悠地走進春水巷。
走到一個小院門口,季逢昌輕輕叩門,“瑩娘,我來了。”
沒一會兒,木門打開,季逢昌越過開門的仆人,徑直往裡屋走去。
絲毫沒注意到,那個仆人一直垂著頭,渾身顫抖,臉上紅腫不堪。
“瑩娘,瑩娘!”季逢昌大聲呼喊著掀開門簾,卻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
他心心念念的瑩娘此時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邊上捆著個半身赤裸的魁梧男子。
季逢昌沒來得及思考瑩娘為何衣衫不整地跪著,他已被桌邊坐著兩個人嚇得說不出話來,那兩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和姑母。
季逢昌磕磕巴巴地喊道:“爹……姑……姑母……”
沈夫人冷笑,“彆喊了,我可沒這麼好的福氣。”
沈夫人的哥哥季兆琛聽到妹妹滿是怒火的話,愧疚地看著沈夫人,“是我教子無方,對不住你。”
“大哥,這不關你的事,”沈夫人望著自己滿臉皺紋的兄長,到底還是緩和了語氣,轉頭看向季逢昌,“正好你來了,你不好奇這個男人在你心愛的瑩娘這裡所什麼嗎?”
季逢昌不太靈光的腦子終於動了下,看著瑩娘身上的痕跡,頓時怒不可遏,衝到被捆著的男人麵前狠狠揍了他一拳,“是不是你這個畜生欺負瑩娘!”
那個男人呸地對季逢昌吐了一口唾沫,“誰欺負她?就他媽一個開門做生意的娼妓,給錢就能來,還欺負,誰他媽稀罕,老子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嫖個妓還被當成欺負良家婦女。”
“不準你侮辱瑩娘!”季逢昌被男人的話激得氣血上湧,揍男人揍得更狠了。
還是季兆琛看不下去,叫家丁將季逢昌拉開,“你這麼生氣做什麼,他說的都是實話。”
季逢昌卻完全聽不進去,吼道:“是不是你們設局害瑩娘,想要逼我回去娶……唔……唔!”
一旁的侍女見勢不妙,連忙上前將窗邊的抹布塞到他嘴裡。
沈夫人鬆了一口氣,讚賞地看了侍女一眼,現在外頭人多眼雜,若真被他在這種醃臢地方喊出瑜兒的名字,那可真是平白毀了瑜兒的聲譽。
季兆琛看著自己兒子這幅模樣,氣得直喘粗氣,“就這麼個玩意兒還需要我陷害她?這附近誰不知道你的瑩娘是個開門做皮肉生意的?也就你把她當個寶!”
季逢昌雙目圓睜,顯然不信父親說的話。
沈夫人見季兆琛氣得不行,怕他被氣出個好歹,趕緊勸道:“大哥,這裡烏煙瘴氣,不如先把他帶回去,再好好教訓一番。”
季兆琛看著妹妹,再瞥了眼門外,有人在探頭探腦,點頭對家丁說:“將少爺捆起來,回府。”至於季逢昌口中那塊臟汙的抹布,反正死不了人,暫且塞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