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過後,夫人們紛紛起身辭行。
有幾位夫人的目光不經意地略過正在跟寧玉瑤說悄悄話的沈瑜。
今日的明安郡主無疑是眾人關注的焦點,但沈瑜的表現也被在場眾人看在眼裡,她安安靜靜地陪在郡主身邊,舉止沉穩細致又不張揚,眼神清正,一看就是個好姑娘。
不少夫人笑著對沈夫人誇讚道:“沈家可真是養了個好女兒。”
還有人打趣道:“可惜我家沒有合適的兒郎,否則定要厚著臉皮登門了。”
沈夫人心中喜悅,卻謙虛地回應:“夫人們真是過獎了,小女當不得如此盛讚。”
寧玉瑤仍穿著三加時那身繁複的禮服,她拉著沈瑜的手,輕聲說:“小魚兒,近日天氣寒冷,娘親不準我出門,等明年開春了我們再一起出去玩。”
有外人在場時,沈瑜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大家閨秀模樣,她抿唇輕笑道:“好,待你何時想出門,隻需告知我一聲便是。”
寧玉瑤知道沈瑜是什麼德行,偷偷瞪了她一眼,兩人的頭又歪在一起,小聲笑了起來。
送走所有賓客後,寧玉瑤陪著娘親慢慢走回長公主府。
祁婧惠看著寧玉瑤略顯疲憊的臉龐,不由有些心疼。女兒今日天未亮就需要起來沐浴潔身,焚香祭祖,確實辛苦了。
祁婧惠身邊的侍女見狀,輕聲說:“殿下,軟轎已經備好。”
祁婧惠點頭,拉著女兒的手說:“累了彆硬撐,待會兒回去好好休息。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麵的花燈,明年上元節,娘允許你出府去賞燈。”
寧玉瑤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高興地給母親行了個禮:“多謝娘親!”
長公主和誠國公雖然平日裡不拘著寧玉瑤出門,但諸如廟會燈節等人多手雜、不方便防護的場所,仍是不允許她前往。如今女兒已經成年,就滿足她這個願望吧。
寧玉瑤回到房中,剛脫下身上華服準備休息,青筱推門進來稟報:“郡主,秦都尉送來的信。”
寧玉瑤接過青筱手上的信,秦熠的信從不走尋的路子,彆人都是規規矩矩將信件帖子送到正門門房處,隻有他是翻牆過來,隨便找一個護衛幫他帶口信。
秦夫人曾多次教導秦熠要守規矩,但幼年時寧玉瑤說不必那麼麻煩,長公主便默許了,秦熠這毛病也就一直未改。
寧玉瑤展開信紙,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生辰快樂,申時後門。”
字跡潦草,說不上難看,但如果不是寧玉瑤從小熟悉他的字跡,恐怕也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
寧玉瑤問青筱:“現在什麼時候了?”
“郡主,快酉時了。”
寧玉瑤蹙眉,都快過去一個時辰了,她知道秦熠等不到她的回信便不會離開,趕緊吩咐道:“快請熠哥哥去後院竹林邊的小亭子。”
“是,郡主。”
秦熠跟著護衛來到長公主府後院,遠遠便看見坐在亭子中那抹紅色的身影。
明安郡主的麵容一如往常,火紅的狐毛大氅上,純白的毛絨滾邊襯得她更加清麗脫俗。明明是非常熟悉的麵孔,秦熠卻感覺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秦熠凝視著寧玉瑤的發髻,即便他對女子的發飾並不了解,他也明白,寧玉瑤新換的發髻代表著什麼。
明安真的已經長大了。
秦熠垂下眼眸,心裡不知在想什麼,待走到亭前時,他臉上依舊是燦爛的笑容。
“明安,生辰快樂!”
小亭子內早已備好了暖盆,暖意融融。寧玉瑤看著秦熠被寒風吹得微微發紅的鼻尖,不高興地說:“熠哥哥,下次若我沒有回信,你就先回去,待我得空自然會差人去叫你,傻傻地等那麼久,受了風寒怎麼辦?”
秦熠嘿嘿一笑,含糊其辭道:“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說著,他將手中的木盒子放到寧玉瑤麵前的石桌上,“明安,這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生辰禮,快看看喜不喜歡。”
寧玉瑤拿起木盒,裡麵不知道裝的什麼,沉甸甸的有些墜手。其實寧玉瑤並不在意秦熠送什麼,畢竟從小到大,秦熠的禮物總是那麼彆出心裁,她隻是好奇秦熠還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寧玉瑤在秦熠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打開盒子,下一秒“啪”地一聲合上蓋子。
寧玉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命令道:“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
周圍的護衛聽令立即上前架著秦熠就往外走,秦熠也不掙紮,雙腿拖在地上,任由兩個護衛將他往外拉,隻在嘴裡喊冤,“明安你聽我解釋!它有來頭的!”
“說吧。”寧玉瑤手指輕敲木盒,頭也不抬。
護衛們放開秦熠,他立馬跳起來跑回亭內。
寧玉瑤再次打開盒子,露出裡麵一大一小兩隻栩栩如生的金老鼠。
寧玉瑤嫌棄地說:“什麼醜東西。”
秦熠嬉皮笑臉地拿起那隻大的金老鼠,“不醜不醜,你看多威風。”
大金鼠比秦熠的拳頭略小一點,張嘴齜牙,眼睛部分用的是紅寶石,模樣十分凶狠。金鼠身上的毛發甚至嘴邊的胡須都根根分明,因為過於逼真,看起來確實有幾分猙獰。
寧玉瑤冷哼,“老鼠有什麼可威風的。”
“誰說老鼠不威風,”秦熠放下金鼠,將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作響,“你看我就是最威猛的子鼠!”
“自賣自誇,”寧玉瑤瞪了秦熠一眼,嘴角卻微微翹起,“快說,這醜東西有什麼來頭。”
“哦!”秦熠見寧玉瑤需要仰頭與自己說話,怕她累著脖子,連忙坐到石桌的另一側,把那隻拇指大小的小金鼠拿出來和大金鼠擺在一起,小金鼠由於個頭小,與大金鼠相比顯得沒那麼猙獰可怖。
秦熠邊擺弄兩隻金鼠邊說:“這些金鼠是用我在北穆繳獲的戰利品熔出來的,我攢了三年,都在這裡了,你看它的眼睛。”
他指著大金鼠的兩隻紅眼睛繼續說:“這兩顆紅寶石是從北穆將軍的佩刀上摳下來的,那把刀不怎麼樣,寶石還不錯,送給明安也算拿得出手。”
寧玉瑤聞言有些驚訝,三年浴血沙場得來的戰利品,她不禁問道:“你怎麼不自己留個念想?”
秦熠不在意地說:“這有什麼好留的,以後機會多的是。”
北穆不是個老實的,戰利品這東西再去打就是了。而且秦熠沒說的是,若不是為了給明安攢禮物,他連戰利品都懶得都搜,多半會一把火直接燒了。
秦熠笑嘻嘻地問寧玉瑤:“明安,你喜歡嗎?若是喜歡,下次我多攢些,給你打個石獅子那麼大的金鼠。”
青黛青筱一言難儘地看著秦熠,秦都尉,那麼大的老鼠,您是想嚇死誰?
寧玉瑤滿腔感動瞬間消散,抓起桌上的點心砸向秦熠,“快滾快滾。”
秦熠知道寧玉瑤今兒累了一天,自己來的目的也已達成,他接過扔到麵前的點心,直接塞到嘴裡,邊嚼邊說:“馬上就滾!”
說完直接躥出亭子,翻牆回了秦將軍府。
*
回到閨閣,青黛向寧玉瑤請示:“郡主,這兩隻金鼠可要收起來?”
寧玉瑤閨閣的庫房中有一個櫃子,裡麵全都是秦熠送給寧玉瑤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寧玉瑤想起秦熠所說的戰利品,稍作猶豫,還是讓青黛將大金鼠拿出來,放到多寶閣的架子上,剩下那隻小金鼠便收到庫房中去。
寧玉瑤看著與多寶閣上其他精致擺件格格不入的金鼠,輕哼,“這麼醜的東西,拿來鎮宅倒是不錯。”
恰巧此時門簾被掀開,祁婧惠走了進來。那隻金鼠著實紮眼,她一進門便看見那隻目露凶光的老鼠,被唬了一跳,但仔細看清楚是金子打的後,她反而笑了,不用想就知道這玩意兒是哪來的。
“娘,您怎麼來了?”寧玉瑤起身去迎祁婧惠,“有事叫我過去就便是。”
祁婧惠望著自己梳著成人發髻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她輕輕撫過女兒的發髻,柔聲說:“沒什麼事,天氣漸寒,娘過來看看你這邊的地龍暖不暖。”
寧玉瑤笑著說:“娘,您放心吧,我這兒一切安好,這點小事哪裡需要您特地走一趟。”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不親自來看一看,娘心裡總是記掛,”祁婧惠讓嬤嬤們仔細地檢查女兒閨房的每一處角落,確認一切都好,她拍拍女兒的手,“娘這下放心了,你早些休息,娘先回去了。”
“好,娘路上仔細點。”
祁婧惠轉身離開寧玉瑤的閨房,目光掃過多寶閣上的金鼠,不由失笑。
瑤兒屬兔,秦熠屬鼠,兩人幼時就常為誰的屬相最好而爭辯不休,後來為了證明自己的屬相最佳,他們給對方送的禮物都是與自己屬相相關的物品,秦熠送瑤兒老鼠,瑤兒送秦熠兔子,沒想到長大了依舊如此。
祁婧惠和寧淵從不乾涉寧玉瑤與秦熠的相處,在他們看來瑤兒總有一天會長大嫁人。秦家家風清正,秦熠這小子又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人品自然信得過,若二人有緣,那是喜上加喜,但二人若是無意於此,他們也不會強求。
在祁婧惠和寧淵心中,無論瑤兒選擇如何,作為父母,隻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