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複(1 / 1)

徐老拿剪刀的手顯而易見地停滯半秒,之後怔怔地看向她出神,看得安芷鈺心幾乎都要揪到一起。

他眼神清明,似乎能將安芷鈺看透,在她忍不住避開視線之前,徐老朝她點了點頭。

安芷鈺有些不可置信,停頓許久朝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多謝。”

安芷鈺趴在榻上,冰冷的剪刀貼上肌膚,她忍不住瑟縮一下,又在下一秒的疼痛中悶哼出聲。

距離行刑時間不久,但黏膩模糊的皮肉與布料黏上的速度卻不慢。

撕裂的疼痛襲來,安芷鈺把頭埋在臂彎裡,用力咬著唇部。

桂勇軍剛才接的水有了用武之地,水被血染成一片血紅,等傷口上好藥,徐老示意她自己將繃帶纏好又換上新的衣服。

等一切事宜處理完畢,他緩慢起身,抬手示意自己要走出營帳,安芷鈺便向他道謝。

徐老剛出門,桂勇軍就迫不及待地闖了進來,安芷鈺滿頭冷汗,動都不敢動。

“沒事吧。”桂勇軍剛看過血水從麵前經過,此時麵上焦急中帶著手足無措。

安芷鈺抬起雙眸,艱難開口:“死不了。”

一場避不開地傷痛,安芷鈺便坦然接受,她看向桂勇軍身後:“將軍呢?”

桂勇軍拿過一旁的穢巾幫她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漬,向她解釋過:“帝王身邊的蘇公公把他叫走了,似乎有要事相商。”

解釋後,桂勇軍便開始對她如同兄長般的訓斥:“下次不許如此意氣用事,這次是帝王沒太計較,不然你有幾個頭夠掉的。”

“那就要勞煩你把我的屍骨帶回村裡安置了。”安芷鈺難得說笑,桂勇軍麵色卻仍舊沉重。

安芷鈺偷瞄他一眼,輕輕“嘶”了一聲:“傷口說你的表情好嚴肅。”

桂勇軍擦拭的動作一頓,繼續繃著臉:“我去洗穢巾。”

明明受傷的是自己,但總感覺桂勇軍更在意一些。

安芷鈺搖搖頭,不再去想,藥粉讓傷口變得涼爽,腫痛感消失不少,她合上雙眼,沒多久便進入夢境。

意識緩緩回籠,安芷鈺下意識翻身卻沒翻動,腰部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

她眯起雙眸,晟元寧的臉猛然出現在視野,她不曾如此近距離觀察過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晟元寧攬著她的藥讓她繼續趴著,又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被褥:“注意傷口,不要在睡夢中翻身。”

雖說能聽出來晟元寧的關心,但夢中安芷鈺根本沒有自己的意識,翻身是控製不了的。

但命令在前,她隻好點頭,語氣疏遠:“屬下遵命。”

語氣很僵硬,比起前幾日兩人單獨進行弓箭教學時生疏很多。

晟元寧一直把將士當成家人,但無規矩不成方圓,軍營中也必定要設立規矩,是安芷鈺來得太突然,他還沒好好教過她。

晟元寧鬆開手,將語氣放平緩,也不再自稱本王:“沒有提前教你規矩,是我的不對。但你對麵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即便我想保住你也並不容易。”

“隻要入我陣營,我都會把他當成家人,隻有兄弟們在的地方,你如何任性都沒關係,他們會包容你,但隻要出了陣營,你的行為便不許再這麼隨心所欲。”

晟元寧的話似乎更加證實了他沒權勢的謠言,不過看樣子他好像並不在意。

安芷鈺聽完他說話,麵容有些呆。

“你年紀尚小,本王會儘力跟帝王去求情不讓你去北地。”晟元寧把話撂下,安芷鈺卻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屬下願意去。”安芷鈺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暫時忘記尊卑之分,擋住他起身的動作,“屬下願意為將軍分憂。”

“禹都不需要少年去衝鋒陷陣,你好好養傷。”晟元寧說完後,深深看了他一眼。

安芷鈺沒太看懂他眼裡的情緒,直到三日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成日趴著,安芷鈺感覺自己胸口都有些麻,待稍微可以動作後,她便想起身朝外走走。

為了讓她好好養傷,前幾日晟元寧已經吩咐過,將她與其他將士隔開,她獨自一人住在一個小型的營帳。

門口忽的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按照往常,這個時辰應當是訓練的時間,安芷鈺對這陣勢表示疑惑。

她緩慢下榻,費力半彎著腰將靴子穿上,之後駝著背往門口走。

越往外走,雜亂的聲音越近,安芷鈺心跳越快。

她抬手掀開營帳的簾子,長久不見陽光的眼睛受不了,她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稍微適應點才睜開雙眼。

訓練場已然被拆卸,所有將士都站成一個方隊,場景十分壯觀。

即便距離不近,安芷鈺也能看出站在人群前方的人影,他長發被束成一個利落的發髻,脫去了平時穿的那身玄衣,身著安芷鈺從未見過的甲胄。

“我也想去前線玩。”營帳前走過兩個身著訓練服的男子,看上去年紀都不算太大,年長一些的那人看他一眼,隨後歎息道,“我也想去見識一下,但將軍說了,我們的年齡還不夠去為國效力。”

“好想快點長大。”那少年垂下頭,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高個子少年揉著他的頭,兩人從安芷鈺營帳前走過。

安芷鈺從他倆的話裡聽出此刻的局勢,軍隊比規定出發的時間提前了,不知曉原因,但她能聽出來晟元寧實現著他前幾日的說法。

她穿來的這幅身體年紀雖然算的上成年,但體格屬實有些差強人意。

出征前都會有一場儀式,安芷鈺聽不到聲音,但能看到畫麵。

她看到晟元寧舉起碗,仰頭一口悶之後把碗用力放回桌麵上,隨後嘴唇囁嚅。

聽不清他的話,但其餘將士接憧而來的口號便代表著安芷鈺的耳朵。

“收複北地,護我禹都!”

晟元寧從視線中消失,隊伍也隨著他而緩緩向前蠕動,安芷鈺匆忙朝前走,卻被身後的人拉住後頸。

安芷鈺轉頭,看到徐老滿臉責怪,他伸手指向營帳,很明顯是讓她回去的意思。

“我不回去,我也要去。”安芷鈺板著臉,想去掙脫徐老的手,又怕她用力過猛讓徐老受傷。

人群向前走的速度愈來愈快,整個訓練場的人數瞬間就少了一大半。

就像桂勇軍覺得對自己愧疚一般,安芷鈺對晟元寧也有些歉意,雖然之前說過希望掙第一,但當時帝王的語氣,仿佛將這個領頭的職位施舍給晟元寧似的,而且聽著感覺不像是什麼好差事。

“徐老,您就放開我吧,這北地我是必定要去的。”徐老手裡還拿著要換的藥,聽到此話吹胡瞪眼,單手比劃了幾下。

相處的這幾日,安芷鈺能看出些,再結合場景和動作他基本能猜出大概意思,不過就是不讓他去的話術而已。

安芷鈺還想開口爭取,卻被徐老強行拉著手臂拉進營帳內,他把藥放在安芷鈺手裡示意她喝掉。

自己則掏出醫箱中的筆墨紙,往上麵寫些什麼。

安芷鈺將湯藥喝完,昂頭便看到徐老的字跡,“好好養傷,兩日之後我帶你去。”

安芷鈺目光倏地一閃,身後的傷瞬間如同打了麻藥一般,不再那麼痛。

這兩日,安芷鈺幾乎都是數著手指頭過日子,每日夜裡都能夢到與桂勇軍曾一同前往禹都的場景,甚至一些時候,她都能夢到與晟元寧的相遇。

雖然隻是夢境,但安芷鈺仿佛與他真的麵對麵,試圖去抓住他的手,卻摸了個空。

[明日夜半啟程。]

徐老雋秀的字體躍然紙上,安芷鈺掃過一眼又把信紙丟進水裡,用水將字體溶解。

整個訓練場的人僅留一部分,而且沒有大部隊的存在,其餘人就猶如一片散沙,他們呆滯地站在訓練場上,訓練架勢十分鬆散。

安芷鈺暼過一眼,隨後抬步跟在徐老身後。

同樣男子的裝扮,身旁的徐老卻是醫者的裝束,安芷鈺看上去真實度確實不太夠,他大手一揮,率先往陣營外走,身為他的醫童,安芷鈺便隨著他的腳步跟在他身後。

腦海中出現過的馬車停在門口,安芷鈺按著太陽穴,試圖去思索,晟元寧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安芷鈺看向徐老:“將軍的車輛?”

徐老輕哼一聲,似乎對此很不滿意,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墨:[本醫行醫多年,自然有資格乘坐這輛馬車。]

他自然有資格,畢竟他是由晟元寧邀請而入了軍營當軍醫,但即使有徐老在場,安芷鈺坐上後還是有些心慌,大抵是對權勢有了些陰影。

寬闊的大道一片泥濘,馬車的車碾走過水坑,濺起一株泥花。

安芷鈺與徐老分彆坐在馬車兩側,形成一個對角,安芷鈺在現實中有些暈車,雖然沒坐過馬車,但她的反應卻很是相似。

安芷鈺後腦勺貼在馬車木窗上,整個人閉起雙眸,似乎在緩解暈車帶來的不適。

手臂被碰了碰,安芷鈺轉過頭,一張濕潤的布巾貼在額頭,徐老拿過一旁的筆墨:[緩解而用,注意周圍警戒,勿要將頭伸出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