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文昀並沒有再與薑冉多說一句話，隻是偶爾回頭瞧一眼，見她跟上了自己的腳步，便又繼續往前走去。
薑冉有些摸不著腦袋，心中劃過一道沒由來的失落。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彆扭極了，一麵在期待些什麼，一麵卻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情緒去麵對文昀。
見他恢複成原本清冷的模樣，薑冉反倒悄悄鬆了口氣，可嘴角也泛起了一陣苦澀。
她想著，等魔族事了，便回小漁村繼續看風水捉鬼，她做她的陰陽師，而他依舊是仙界的文昀仙君。
凡人和仙本就是兩個世界的，路歸路橋歸橋，如此，才不會亂了倫理綱常。
整理完這些思緒，薑冉已踏入淩霄殿。
淩霄殿內，十二根立柱分於兩側對立，皆由白玉雕琢而成，刻有各種祥雲與瑞獸圖案，每根柱子之間懸掛著巨大的金色幔帳，隨風輕輕搖曳。
天帝身著金色龍袍，頭戴冕旒，正端坐於九龍金座之上。
殿內站立著眾多天界臣子，分列兩旁，手持各類法器，見薑冉踏入大殿，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或不屑竊笑，或麵露不滿。
隻是礙於周身散著寒意的文昀，沒有直接發難。
薑冉沒有去理會那些不善的目光，既然決定要來天宮，她就沒想著能躲過這些，瞧著大殿中一個個道骨仙風的老仙君，若他們能欣然接受凡人入淩霄殿，那才真叫見了鬼了。
站在隊伍的最後側，視線越過大殿內憧憧人影，薑冉悄悄打量著這位仙界之主。
中年外貌，鬢角處的頭發略顯斑白，威嚴中透著幾分平和，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有壓迫感，反倒能感受到他包容萬物的浩然正氣。
“這便是陰陽安保局局長薑冉？”
天帝發了話，殿中竊竊之聲戛然而止。
薑冉忙收回打探的視線，垂眸行至大殿前側，朝天帝福身行禮：“薑冉見過天帝陛下。”
天帝目光溫和，語氣中帶著幾分威嚴與誇讚：“平身。朕聽文昀愛卿說，你勇鬥魔族，探查到亡靈化成厲鬼修魔，還找回了丟失的妖獸，屢破奇案，你瞧瞧，誇你的奏章從東海龍宮到金鳥族，都壘了一摞了。”
聞言，薑冉抬起眼皮子往龍椅處投了一瞥，見桌案上確實堆著五六本奏章，心中淌過一道暖流，這些都是用來幫她堵住眾臣悠悠眾口的吧。
知曉此番自己來天宮文昀定然費了不少心思，卻也未曾想到，他竟考慮得如此細致。
隻是這樣一來，才清理的思緒又亂了幾分。
淩霄殿中威儀的氣氛並不容薑冉分神太久，不過片刻，她便斂起情緒，謙卑道：“薑冉不敢居功，隻是恰好會些陰陽之術罷了。”
天帝又誇讚了幾句，而後話鋒一轉，提到了試煉會。
“朕聽聞，你們要舉辦妖獸試煉會，以減遊蕩在三界中的亡靈數量，文昀你來仔細說一下，事關魔族，不可出任何紕漏。”
上九重天前，薑冉聽芙照囑咐過，舉辦妖獸試煉會雖是為了尋玄冰玉佩，但不可拿到明麵上來說，畢竟這是神女之物，若以天帝的名義去尋，怕是不妥。
所以，文昀說了不少試煉會相關事宜，可唯獨沒提玉佩。
按理亡靈之事本應由冥界來管，此番試煉會卻以減少亡靈數量為考核標準，大殿中又起了討論聲。
不一會兒，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穿過大殿： “陛下，臣有一問。”
隨之而來的是金屬碰撞之聲。
薑冉微微側目，瞧見一位身穿銀甲，手持重錘的仙君走到大殿前側，朝天帝恭敬一禮。
“昊天將軍但說無妨。”天帝抬手示意來人起身。
“試煉內容暫且不議，大肆宣揚召妖獸前來參加試煉會，勢必會引起魔族的注意，萬一魔族藏匿於妖獸之中進入極寒之地，用濁氣將亡靈魔化可如何是好？”
“是啊！要是魔族來了就太危險了！”
“濁氣傷害極大，彼時妖獸與亡靈都聚集在一處，若是真有魔族混入，後果不堪設想！”
......
大殿中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天帝視線掃過眾臣，又緩緩落到文昀身上：“愛卿可有什麼好法子？”
“臣鬥膽，想借陛下的觀水鏡一用。”文昀接過話，沒有絲毫猶豫，好似就等人來問。
薑冉自是知道他的計劃，也知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心中暗罵了句老狐狸。
這觀水鏡是天帝法寶，若用此鏡在極寒之地布下結界，眾人便隻可通過觀水鏡進出結界，且結界中的一切便可儘數顯現在觀水鏡之中。
若是試煉會的過程能實時顯示在觀水鏡上，一旦發現玄冰玉佩的蛛絲馬跡，便可直接通過鏡子前往，不會耽誤了時辰。
倒是這老狐狸，是當真是沉得住氣，他料定了必然有人會提及魔族，再順勢問天帝借此法寶，事關魔族不可大意，天帝便隻能答應。
當真是老奸巨猾！
昊天接過話問道：“文昀仙君是想通過觀水鏡觀察實時試煉情況？”
“不錯，我們可以提前做好準備，守好結界口，若當真有魔族來襲，便可來個甕中捉鱉。”文昀語氣依舊雲淡風輕。
果然，天帝答應了。
“好！如今仙族在明，魔族在暗，若能通過試煉大會抓住魔族，倒也不失為一舉兩得的好法子！”天帝爽快應下，視線流轉，重新落到薑冉身上：“隻是事關亡靈，此次試煉會怕是還得麻煩薑姑娘一同參與。”
“不麻煩不麻煩，若能幫得上忙，是薑冉的榮幸。”
“陛下。”站在身側的文昀接過話，嘴角揚起了一道淺淺的笑意，“薑姑娘凡人出身，若直接主持試煉大會，恐不服眾。”
此話一出，殿中大臣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附和。
薑冉愣了一瞬，不明所以地看向男子。
“陛下不如賜薑冉姑娘一官職，入駐天宮，也好讓她名正言順主持試煉會。”
薑冉歪歪腦袋，一度懷疑聽錯了，驟然瞪圓的桃花眼中是掩不住的驚愕。
這是什麼操作？這狐狸，瘋了？
“萬萬不可啊陛下！”
一位滿頭銀發的老仙君忙開口阻止，隨之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反對之聲，除了芙照和瑤宇，幾乎整個大殿中的仙君都跪地反對。
“天宮從無此慣例啊！凡人入天宮已是荒唐，還要給她受官職，這要如何服眾啊！”
玄焰忍不住扯了一把文昀的手臂，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怒道：“文昀你真瘋了？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這下，就連薑冉也覺得不妥，她本想著魔族事了便回小漁村，躲得文昀遠遠的，可要是領了天宮官職，又哪能輕易回人界，總不能要修仙吧？
關鍵是，人家天帝也不能答應這荒謬的提議吧？！
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天帝，並瞧不出喜怒，薑冉咂巴咂巴嘴，要不還是主動開口推脫了吧。
“眾仙君都不同意，那諸位不如舉薦一人，可應付鬼魂，能用陰陽之術引渡亡靈。”
文昀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打斷了大殿中一片哭喊。
“司命仙君呢？司命仙君何在？”不知是誰問了一句。
天帝淡淡道：“司命修命簿耗了不少修為，已經閉關了，出關之日未定。”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文昀微挑眉梢。
“行了。”天帝一拂長袖從龍椅上站起身來，視線掃過跪了滿殿的大臣，緩緩道：“魔族之事不可耽擱，非常時期也顧不得事事遵從慣例，朕覺得文昀愛卿說得不無道理。至於官職，天宮之中暫時沒有合適的，不如將陰陽安保局收編於天宮，隸屬於司命殿，薑冉依舊是安保局局長，如此可好呀？”
天帝發了話，眾臣雖心有不滿，也不敢反駁。
確實也無法反駁，放眼望去，整個仙界除了司命還真無其他人通曉陰陽術，總不能找冥界來合作吧，冥王那家夥老奸巨猾，到還不如這個凡人女娃娃來的好一些。
薑冉從淩霄殿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明明打定主意要回小漁村的，怎麼轉了一圈，連安保局都被收編天宮了？
“薑冉。”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下意識應聲回眸，輕紗般的雲霧繚繞在瑤池之上，微風拂過，帶起陣陣仙音，那人一襲白衣勝雪，衣袂翩躚，讓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待回過神來，薑冉第一個想法便是跑。
文昀身形一閃，站在她身前攔住去路。
“你跑什麼？我帶你去司命殿。”
“不用了！”薑冉急忙拒絕，耳尖卻誠實地染上了一層紅暈。
狐狸見多了容易亂了道心，非必要還是不見的好。
“仙君事務繁忙豈敢勞煩，我去找芙照。”
“他們被天帝留下，在討論如何處置那劍修，怕是一時脫不開身。”
本來他也是要一同留下的，但他擔心薑冉找不到路，又怕天宮仙侍因她是凡人刁難她，便尋了個借口先走一步。
瞧見了她紅透的耳尖，文昀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卻又很快被壓下，語氣依舊清冷：“我正好要去司命殿，順路一起吧。”
跑也跑不掉，薑冉隻好悻悻跟著，一路上跟男子保持三尺距離，甫一到司命殿，便借口說累了，著急忙慌地回了廂房。
看著落荒而逃的少女，文昀無奈勾了勾唇角，也沒再為難她，而是喚來司命的侍童，打問起司命閉關之事。
“不久前我剛於天宮見過司命仙君，也沒聽他提起過，怎麼就突然閉關了？”
“回文昀仙君。”小童作揖一禮道：“自那日與您小敘後，仙君回來便開始修複命簿，一連三日，不曾間斷，失了不少修為，而後便閉關了。”
此話蹊蹺得很，司命一職，修複命簿是常態，千年來，從未聽聞司命仙君因修複命簿失了修為要閉關的。
“可知仙君修複的是何人命簿？命簿主人又出了何事？”
“小仙不知，隻記得司命仙君說過此名簿事關重大，仙君閉關之前還特意給那命簿下了結界。”
文昀輕搖著手中的折扇，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落在薑冉的那間廂房。
如此重要的命簿出了問題，可是神女下凡曆劫遇到了意外？不知與魔族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