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一抹比夜色還要濃鬱的黑影席卷夥食房。
廚房內,油燈飄忽著熄滅,房內正準備食材的弟子軟綿綿倒下。
“桀桀桀......”空氣中響起森然獰笑。倒地弟子的靈魂出竅,飄向黑影,隨即傳出令人牙酸的啃食聲。
.......
“鐺——!”
“鐺——!!”
“鐺——!!!”
天還蒙蒙亮,靈泉門的警鐘長鳴,鐘聲傳遍各個角落。
短暫沉寂過後,灰蒙蒙的天穹下飛掠過無數人影。靈泉門內所有弟子、長老都集結在門派廣場上,等候指揮。
掌門仙風道骨,姍姍來遲,立在半空喝問:“何人敲鐘?”
場下寂靜一片,眾人麵麵相覷,沒有人回答。
就在這時,高塔警鐘旁,傳來聲嘶力竭的呐喊:“大劫將至!”
“大劫將至!!”
“.......”
所有人心底一驚,朝那人望去。
隻見一位身材削瘦的老者須發皆白,穿著長老服飾,正大張開雙臂注視著一個方向,狀若瘋癲,不停喊著‘大劫將至’。
見此情形,新入門的弟子驚慌不已;早入門的弟子在看清此人形容後便神情放鬆下來,見怪不怪;掌門更是直接揮手讓眾人離去。
新入門的弟子一頭霧水,不斷在人群裡詢問怎麼回事。有那熱心的師兄師姐便解釋起來:
“那是蘇洪大長老,五年前推演天機受了反噬,走火入魔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唉,要在以往,大長老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卻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真是可悲可歎啊...”
小師弟仍憂心忡忡:“那大長老為何一直喊‘大劫將至’?莫不是當年窺見了什麼?”
“誰知道呢...反正這麼多年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連掌門都沒怎麼提這茬。總之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你我也沒什麼好憂心的。”
“總之日後再遇到類似事情,不必驚慌,沒啥大事,習慣就好了。”
新入門的弟子似懂非懂,回到房間後仍輾轉反側。而他們的師兄師姐們,則已經美美地睡回籠覺,去續那被打斷的夢境了。
掌門來到鐘塔頂端,望著蘇洪癲狂的模樣長歎,千言萬語隻無奈化作一聲:“師兄......”
瘋癲的蘇洪自然不可能回應。良久之後,他在警鐘上施加一層封印——蘇洪不得觸碰。
拍了拍自家師兄的肩膀,正準備離開。蘇洪卻突然轉過頭對他一笑,掌門微愣,心下有些不妙。果然下一刻蘇洪就張大嘴,衝近在咫尺的他吼‘大劫將至’。
掌門隻覺整個腦袋嗡鳴不斷,無限回蕩著那四個字的餘音。揉了揉發疼的耳朵,他歎一口氣,直接垂直升空離去。
.......
齊鈺從地上坐起,有些發懵,她啥時候睡著躺在地上了?
屋裡黑蒙蒙的,她疑惑:“廚師機,你把我燈關了?”
廚師機是她耗巨資買的廚師養成係統,身懷頗多技能。
最核心的功能是強製攜帶者完成既定任務,完成後可獲得抽獎機會,有概率抽取食材或食譜。
想起買廚師機的動機,齊鈺歎了口氣。
可歎在八十八世紀人人皆能自由全麵發展的時代,她卻連想躺平擺爛都做不到。在沒有物質競爭的時代,人類已經掀起了轟轟烈烈的貢獻競爭熱潮。
人人講求貢獻,人人爭著貢獻,已經成為了時代的寫照。
無法做出貢獻的人,注定被所有人鄙夷。這也是她買下這個係統的原因,她要當一名廚師,為滿足人類的味蕾做貢獻,去成為那時代中的絕大多數。
腦海中傳來卡頓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檢測到網絡故障...已切換至離線模式。”
齊鈺:???
“網絡故障?搞什麼鬼啊,我剛升級的套餐,這運營商是不是不想......”
吐槽的話語戛然而止,隻因眼睛適應黑暗之後,她看見有個黑影正跟她麵對麵。
一抹寒意湧上心頭,齊鈺瞳孔劇烈收縮,後背瞬間爬滿細密的冷汗。
短暫的肝膽俱裂之後,齊鈺看見了身旁泛著幽光的菜刀,她猛地操起指向黑影。
黑影很快從‘屍體’死而複生中回神,低嘯著衝她而來。
嘯聲仿若實體攻擊般,將齊鈺腦仁衝擊得陣陣發疼。
“桀桀桀......”黑影笑得猙獰,他張嘴猛地一吸,巨大的吸力讓齊鈺麵龐扭曲,臉皮仿佛都快被吸脫。
齊鈺的靈魂被吸出一半,黑影張開嘴,那泛著森然光澤的牙齒咬在了她魂體上。
腦袋上傳來一股劇痛,疼得她全身痙攣。
雙手舉著刀衝黑影無力揮砍,卻仿若砍在棉花上一樣,傷不了對方一絲一毫。
齊鈺動彈不得,腦海如被撕裂般的巨痛。她心中悲涼一片,不會就這樣死了吧。
就在這危急關頭,齊鈺丹田處綻出毫光,一隻細小的火蝶飛出。
火蝶扇動著翅膀,以蚍蜉撼樹的姿態,衝向黑影。
一點火星落在黑影上,很快便以野火燎原之勢,瘋狂擴散。
黑影淒厲尖嘯,繚繞的黑氣在烈火燒灼下迅速蒸發,露出藏在裡麵的黑乎乎元嬰。
元嬰體內青光閃過,一隻小鐘將其籠罩,隔絕開火星,衝進齊鈺不設防的識海。
火光褪去,房內又陷入一片黑暗。齊鈺早已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不一會,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來,打破寂靜。
夥房掌事人一腳踢開房門,憤怒咆哮:“齊鈺!!你他娘的發什麼瘋,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無人回應。
夥房掌事人點燃油燈,卻見齊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臉上竟滿是痛苦。
做噩夢了?
媽的,怎麼在這睡著了。
掌事人咬牙,眸子裡盛著怒意,而他原本揚起的巴掌卻輕輕放下。
他歎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自語:“真的是,煩人的緊討厭得很!”
最終齊鈺被送回自己房間,夥房掌事人開始做今天的早餐。
......
門派廣場上,弟子、長老已經退了個乾淨。
蘇洪仍舊坐在鐘旁,口裡喃喃:“大劫將至,嘿嘿,大劫將至,大劫......”說著說著他突然停滯,看著泛白的天空呆呆道:“大劫...不見了?”
蘇洪手指掐動片刻,朝一個方向而去,很快便到了齊鈺門前。他將門口劈柴的斧頭握在手裡,推開門慢慢走進去......
齊鈺蜷在床上,捂著頭睜眼。腦袋太痛了,給她痛醒了。
回想起不久前的經曆,她仍一陣後怕。腦海中閃過黑影在火光中淒厲嘶吼的畫麵,她心下稍安。
還好,已經被燒死了。
不過那火是從哪裡來的?也還好來得及時,不然她就......
齊鈺搖搖頭,不再去想。她開始打量周圍環境。
她在一間很樸素的木房子裡,此刻天色已經大亮,陽光順著敞開的門灑進來一片金黃。有人順著光向她走來,揮動著斧頭朝她迎頭劈下。
齊鈺睚眥欲裂,這踏馬怎麼還有行走在陽光下的惡魔?!
使出吃奶的勁兒滾下床躲過這一擊,轉頭就見蘊含真氣的斧頭將一張床轟了個粉碎。
齊鈺大駭,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跑,大喊:“救命啊!!”
蘇洪拖著斧頭一點點靠近,嘴裡喃喃:“抹去大劫,殺了大劫,大劫必須死......”
齊鈺以為他在說‘大姐’,崩潰喊道:“你看清楚啊,我不是你大姐啊!”
蘇洪恍若未聞,再次舉起了斧頭。
齊鈺腿肚子直抽抽,跌在地上站不起來,隻能絕望喊救命。
天呐,她不是正在學曲奇餅乾嗎,怎麼一睜眼世界都變了?
斧頭朝她揮下,泛著森然冷芒,要讓她血濺五步。齊鈺驚恐地抱著頭,生平第二次覺得死亡離她這麼近。
忽然一陣微風浮動,身穿掌門衣裳的中年男人憑空出現,立在齊鈺身前。
他兩指擋過斧子,歎一口氣,聲音裡滿是無可奈何:“師兄,你這又是做什麼?”
蘇洪仍是盯著齊鈺,嘴裡不停重複:“大劫必須抹殺...大劫必須.....”
何超風何掌門回頭看了眼齊鈺,這人他有印象。
夥食房的雜役弟子,是個無法感應靈氣、修煉己身的凡人。
若是早幾年,他可能還會因師兄的話將人看管起來好生調查。不過這幾年因預言而發生的荒唐事,實在夠多了。
“掌門。”
夥食房掌事人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他雙手交疊,微微彎腰行了一禮,繼而才表達自己的驚愕:“您們這是?”
掌門將斧頭扔在地上,扣著蘇洪的手腕令他動彈不得。聞言便道:“你來的正好,好好安撫一下...嗯...這位弟子,若有必要就請七長老過來看看。”說完便帶著蘇洪消失在原地。
夥房掌事人有些震驚,那可是七長老啊,南域醫術排名榜上第三。掌門讓請到他們夥食房來,給雜役弟子看病?
他狐疑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齊鈺:“你這家夥偷偷摸摸做了什麼?”
齊鈺沒理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氣,仍心驚不已。媽的,又撿回一條小命。
剛想問這是什麼地方,一些零碎的不屬於她的記憶便湧上腦海。
‘她’也叫齊鈺,兩歲時被遺棄在靈泉門山腳,掌門將其抱回了宗門。長到八歲,在喝了靈泉也沒能領悟修煉法門後,就被分配在夥食房做事。
消化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齊鈺90度仰望天空,刺目的陽光激得她流出兩行熱淚。
這裡不就是古早小說裡寫的修真世界嗎,果然文明滯後的世界好危險。
掌事人湊到近前看她:“哭什麼,腦子壞掉了?我跟你說話呢你聽不見?”這人是夥食房如今的一把手,她的直係師兄——齊風,他們二人都跟著已故的老掌事人姓齊。
直視太陽的後遺症便是,眼前人項上頂著個渾圓散著金光的黑球跟她說人話。
眼前一幕有些滑稽,她正要回話,卻被另一道聲音攪亂思緒。
“警告!您已經連續24小時沒有下廚,半小時內再沒有采取行動,係統將施加一級懲罰。”體內的廚師係統儘職儘責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