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平靜,卻如切冰碎玉,令人為之顫心。
雲葵冷哼了一聲。
裝,誰不會裝,演給誰看呢。
雲葵才不吃他這一套,也不會上當。三百年後的晚欲雪可是一個冷酷無情殺人如麻的暴君,站在六界最頂端的男人,藐視芸芸眾生,人命在他眼裡如草芥。
他怎麼會認知到自己會犯錯,不過是演戲吧。
少女狠狠地嘲諷著,他的演技未免太過拙劣。
雲葵正色道:“以後少出現在我麵前,看見你就心煩。”
雲葵恨他恨得要死,說不定哪天沒忍住就殺了他。
“讓開。”
晚欲雪抿唇,久久未語,良久,微微側過身讓開了道路。
雲葵抱臂大步從他麵前走過,背影冷凜,帶走了一陣輕風。
水瑤很想為晚欲雪說些什麼,但又害怕說錯話惹得公主不高興,公主一旦不高興,又要尋晚欲雪的不是。
她閉上嘴,同情地看了幾眼晚欲雪,快步跟上雲葵離開了。
周圍的人看夠了熱鬨,訕訕散去,隻留下孤獨的白衣少年。
他的背影單薄而羸弱,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那雙琉璃雙眸波瀾不驚,在目送雲葵離開後,眼神蓄滿了隱晦難懂的情緒。
少年悄然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又恢複如常,眸子如綴了寒霜,冷意十足,但又格外引人心疼。
雲葵在二樓的拐角處看到了鶴執玉。
鶴執玉靜靜地站在臨窗處,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微風吹動他的頭發,宛如水墨畫一般。
雲葵怔神了片刻,原本心煩的心境在此刻發生了改變,竟下意識地想向他走去。
鶴執玉聽見身後有動靜,欲轉頭看來,被一道聲音喊住——
“執玉師兄,久等了。”步微月提著裙子快步走向鶴執玉。
她今日穿著格外引人注目,身著一件雲華仙裙,耳垂上戴著蝴蝶形狀的耳墜,隨著步伐搖曳,像是翩飛的蝴蝶,十分靈動。
比起雲葵紅色的衣裙,步微月的衣服更顯得華貴,上麵的繡花下了很多功夫,針線處理得非常好,可以看出繡工的用心程度。
那針法很熟悉,是母後做出來的衣裳。
據說這條裙子是用雲絲織成的,宛如縷縷煙霧,散發著淡月色的光輝。穿在步微月身上,真的像凡間畫本子中描述的月光仙子一樣,溫婉動人,撩人心魄。
母後一直都會花心思給步微月做好看的衣服,但從來沒有給雲葵做過。
鶴執玉背對雲葵,雲葵無法看到鶴執玉的神態,但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正對著的步微月。
步微月清澈的眼睛彎成了一個弧度,注視著雲葵,就像看小醜一樣。
眼裡充滿了自信,還帶著略微挑釁的意味。
看吧,在他的眼裡,從來都隻有我。
而你,什麼都不是。
雲葵的心情變得厭煩,直接轉身離去。
雲葵離開並非為了成全步微月,而是為了成全鶴執玉。她對鶴執玉的虧欠太多了,即使用命也未必能夠償還。
鶴執玉應該也是喜歡步微月吧,她想,那既然如此,她絕對不會跟步微月強爭奪什麼。
當年神後以整個空桑境的安危為噱頭,強行讓鶴執玉求娶自己,才有了後麵發生的種種。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紅衣少女離開後,鶴執玉才側首去看,身後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人。
步微月問道:“執玉師兄,怎麼了?”
鶴執玉道:“沒什麼,走吧。”
*
膳堂裡,薛宇和燕川爭論不過天璣殿的弟子,見到雲葵過來,委屈巴巴地跑過去吐槽。
天璣殿仗著人多,為非作歹慣了。
原本預定好的板栗燉雞被天璣殿的弟子搶走,薛宇和燕川就找他們理論。
搶人家預先預定好的東西,他們不僅不覺得羞愧,還故意找茬。指著一大堆骨渣說,你們過去聞聞味道就行了。
一大鍋的板栗燉雞,到最後隻剩下板栗和薑片,半點肉沫都沒有了。
薛宇和燕川覺得很委屈,跟他們吵,又吵不過。
每次都是玉衡殿吃虧。
憑什麼呀!
雲葵冷冷地掃視過去,就看到了單聽肆。
他漫不經心地斜坐在桌子上,一腳踩著木凳,在幅度允許的範圍內,他的動作要多放蕩不羈就有多放蕩不羈,要多狂放就有多狂放。
囂張得很。
蒼梧洲是大氏族,直係親族都有佩戴抹額的習俗,抹額上纏枝紋代表他們出身不凡。
也因為這層原因,他身邊永遠圍繞著很多巴結他的人,想要靠著同窗情緣拉近關係。
單聽肆身邊圍滿了人,也都看向雲葵。
兩方對立,空氣都彌漫著火藥味。
對上雲葵的目光,單聽肆挑了挑眉,陰陽怪調地說道:“病好了?能下床走動了,我還以為你躺半年呢。”
言外之意就是嘲笑雲葵很弱,修為不高。
此話一說,惹得旁人哄堂大笑。
單淩萱同樣嘲弄地看向雲葵,猛然一看,她和她哥哥長得還挺像。
不愧是親兄妹,看著就讓人厭煩。
瑪德,她是殘疾了麼,怎麼可能會在床上抱病半年。
雲葵頓時就怒火攻心,剛要過去,唐靖按住了她的肩膀,衝她搖了搖頭。
“算了,阿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宇和燕川打抱不平,“唐師兄...”
經過仙草一事,長老們至今對玉衡殿心有餘悸,這個節骨眼上再起爭執,隻會對玉衡殿不利。
況且,吵贏了又有什麼用。
隻會讓長老們更加厭倦玉衡殿。
三個月前,玉衡殿捉拿拘魂怪表現最突出,長老們才開始慢慢關注起這個薄弱的小殿門,要是再發生意外,玉衡殿會遭受到很多排擠。
可薛宇和燕川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唐師兄,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呀,他們欺人太甚,你看那個單聽肆,話裡話外就是看不起咱們啊。”
燕川憤憤不平:“就是,咱們人少就該受欺負嗎?!什麼事情都不還手,難道就該一直被其他六殿門壓著。”
可雲葵卻忽然聽從了唐靖的話,她平靜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唐靖。
唐靖握著她的胳膊很用力,生怕她會拔劍衝過去與他們發生爭執。
雲葵沒有幻化出劍,而是推著唐靖離開了。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雲葵沒有聽從唐靖的話,她沉不住氣,與天璣殿打了起來,雙方交戰,刀劍無眼,導致唐靖被人誤傷,從輪椅上掉了下來,還從二樓墜落了一樓。
避免唐靖再受傷,雲葵咽下了這口氣,日後一定會尋法子報複回來的。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著吧。
單聽肆、單淩萱還有那個叫什麼來著的路竹露,你們彆太囂張氣盛了。
與預料中的不同,單聽肆很意外,他神情錯愕。
這...她居然能沉得住氣。
太不尋常了。
同樣驚訝的還有單淩萱,她發現自從雲葵病好了以後,居然想開了很多。
薛宇問道:“師姐,你也是認為就這麼算了?他們可是欺負到家門口了。”
雲葵噓聲道:“誰說就這麼算了,等著吧,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薛宇和燕川撓了撓頭,不明白雲葵是什麼意思。
雲葵衝他招招手,“下個月不就是射藝比試嗎,咱們這樣...”
*
五日後,雲葵去了趟戒律堂。
原因是有人舉報晚欲雪心存恨意,謀害同門,在吃食裡下毒,導致同門從昨晚開始就上吐下瀉。
雲葵到了大堂時,晚欲雪已經受過一番重罰了,他跪在地上,身上都是水漬,散落的發絲上都結了一層冰碴子。
雲葵看到旁邊的木桶,大概明白過來了。
他們把刺骨的冰水倒在晚欲雪頭上。即便現在是三月,但晚欲雪體寒,根本受不了這種刑罰。
大概是顧忌晚欲雪是雲葵的人,所以在雲葵還沒到來時,隻能略施“小懲”。
少年的衣服都濕了,身軀微微顫抖,眼中氤氳著水霧,冷白如玉的臉上帶著少許擦傷,向來是押他到這裡的人手段過於粗魯而導致的。
他的睫毛根根分明,沾有水珠,如振翅的蝶。
整個人破碎又淒涼,說不出的蒼涼感。
雲葵愣了愣,也不知道為何,在看到如此絕望無助的他,居然會被他的哀傷傳染。
少年緊蹙著眉宇,做好了雲葵不會來這裡的打算,眼底黯淡無光,可當身後的大門被打開,雲葵真的出現在這裡,少年空洞的冷眸燃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
他抬頭看去,隨後又轉為死寂。
他自嘲道,他到底在奢望什麼。
不可能的...
執法長老問道:“雲葵,他是你帶來的,如今出了這等事,你是不是應該給個說法?”
王弘光捂著肚子站起身,想大聲說話,但扯痛神經,疼得哇哇直叫。病懨懨地說道:“長老...這還要什麼說法,分明就是...就是這小子心裡有鬼,存心要毒害我們。”
執法長老道:“我在問雲葵,你多什麼嘴!”
王弘光挨了一頓訓,老老實實坐回凳子上了,怨毒地看向晚欲雪。
雲葵行了個禮數,道:“長老,我不了解事件的經過,做不了評價,可否讓人把事情的過程完完整整地講述一遍。”
雲葵慍怒地回看了晚欲雪一眼。
她要了解事件的經過,若是發現他真的存在害人心思,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出手教訓回去。
晚欲雪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寬大為懷的人,他心思深沉,手段殘忍,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若是現在不鏟除了苗頭,會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