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暗中打量的視線並沒有因為夏溪趴下去而消失，他們時不時轉過去看一眼。
因為夏溪太特殊了，她是五區中學接收的第一名來自普通中學的轉校生，轉校進來分配的班級還是高三年級段實力最強的班級——一班。
五區中學這學期一共接收兩名高三年級的轉校生，兩人都進了一班。其中，一班的人對另一名轉校生沒話說，那人從一區中學轉來五區中學的，是禦獸師世家出身的宋曉曉，親媽是三星禦獸師，親哥考入中心區S大，人家進一班合情合理，理所應當。
但是夏溪？
她跟宋曉曉就不在一個層次。
他們有的是想要瞧出夏溪轉校的秘訣，回去告訴自家普通中學在讀的人，有的是單純對夏溪感到好奇，還有的是不服夏溪轉校的刺頭，陳燁毅就是刺頭之一。
不過這些刺頭在夏溪接住書後少了不少。
畢竟夏溪當時裝出來的模樣挺唬得住人的。
教室裡的視線讓夏溪如芒在背，保持冷漠不好惹的轉校生人設是她想出來的。在見過群聊裡有關於她的爭鋒，夏溪打心底認為比起平易近人的討好人設，冷漠和不好惹會成為她前期的保護色，替她擋下一些試探，少說話少犯錯。
很好用不是嗎，剛才就幫她解決了很多麻煩。但夏溪清楚隻要她露出一絲馬腳，暴露她現在的渣渣實力，她的處境會立馬兩級反轉，那些覺得自己被欺騙的人不上來踩一腳她就是萬事大吉了。
加上夏溪想要整一個大的——她想在秘境中契約一隻幻獸。實訓前測她指望不上，又不幫她作弊，她自己去秘境契約幻獸更有可能成功。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所以在成功之前她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小心再小心，謹慎做好她的每一步計劃。
腳步聲經過夏溪身邊走到她身後，她身後座位的椅子被人拉開，椅子腿摩擦地麵發出有些刺耳的響聲。
“她”坐下了。
同樣是轉校生身份的宋曉曉就坐在她身後，夏溪早在班級群裡潛水到宋曉曉的信息。
她的身份跟宋曉曉比，直接被甩開無數條街。
嘶，羨慕。
夏溪挺直身，不再趴在桌麵上，坦然地環顧教室。一些人尷尬地躲開她的視線，還有一些人趁這機會與夏溪對視，衝她和善微笑。
更大膽的——比如夏溪的後桌轉校生。
宋曉曉在夏溪轉身的時候噌一下拉近兩人的距離，她身上的黑色戰鬥服非常服帖，棕色的羊毛卷短發到她的耳根，頭發蓬鬆，頭頂翹有兩根鶴立雞群的呆毛，呆毛隨著她說話晃頭的幅度輕微抖動，抓人眼球。
夏溪在她說話的時候，往上看了好幾眼。
“我叫宋曉曉，你是另一名轉校生吧，我們認識認識，怎麼樣。”宋曉曉話沒說完，她的手就朝夏溪伸過去，是要和她握手的姿勢。
宋曉曉說得很平常，沒有疑惑地問你是轉校生嗎，她的每一句話都是肯定句，就連詢問夏溪要不要跟她認識一下的話，她的語氣十分篤定，篤定夏溪不會拒絕。
她的自信，她的底氣，都源於她的家庭。
“我是夏溪。”夏溪移開眼看向宋曉曉的手，“我們不熟。”
夏溪拒絕握手，被拒絕的宋曉曉臉色不見尷尬，更不見慍色，她笑出聲並收回手：“才第一次見麵，我理解。”
“今天就當我們正式認識過，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會熟起來了。”宋曉曉正色。
夏溪：……其實你也可以不必這麼執著，大可不必啊。
夏溪把宋曉曉這點莫名的堅持歸結於大小姐自尊心受挫，從開始的一時起意到受挫後的掛不住麵子，隻是她良好的家庭教育讓她沒有當場發飆。
等到未來夏溪與宋曉曉共曆風雨，已是彼此的摯友，宋曉曉在慶功宴上醉酒向她袒露真心話，夏溪才知道她當初的想法是多麼離譜。
感情人家是真的覺得會跟她熟起來，然後不斷的找她乾架。
……
宋曉曉主動跟夏溪搭話的這一舉動驚呆了默默關注她們的一班同學，教室內霎那間嘈雜起來，零零碎碎的小話此起彼伏。
一班傻眼：夏溪有什麼牛叉身份是他們不知道的嗎？
夏溪八點五十到的程立方辦公室，現在她看一眼教室內掛的時間指示器，十點半了，離程立方說的班主任到來的時間至少相隔四小時。
就在夏溪苦惱這段時間她能做什麼，教室門刺啦一聲被推開，腳步聲沉悶有力，人在走進來時順手帶上門，比起腳步聲，輕微的關門聲顯得微不足道。
所有人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目光帶有探究。
她右手抓有黑色文件夾板，兩手以一種放鬆的姿態垂落在大腿外側。金燦燦的長發梳起高馬尾，特質的深綠戰鬥服戴有泛銀光的肩章，她的銘牌戴在左胸處，前排座位的同學看清後不自覺地念出來。
“王淨秋。”
第一秒感覺好耳熟，下一秒——這不是他們的班主任嗎？
“嘶。”前排同學倒吸氣，後排的人也後知後覺地坐正身體。
夏溪的位置是第一列倒數第二排，她震驚班主任來的速度之快，暗暗坐好，光明正大地觀察起王靜秋。
這位新班主任給夏溪的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她閃閃發光的肩章，而是她拿文件夾板的那隻手，金屬光澤取代人類的皮膚肌理，能看得出來這裡的義肢技術很成熟，骨節分明的金屬手如果再披上仿人類皮膚的外殼，甚至能以假亂真。
夏溪的目光在王靜秋的金屬手反複流連，她終於舍得挪開眼，視線上移卻對上王靜秋幽森的綠眸。
像狼。
一隻大手抓緊她的心臟，夏溪的呼吸有一瞬間停止了。
“你們不錯。”王靜秋看向所有人，啪地把文件夾板摔到講台，“我隻是拜托程老師告訴你們假的時間，看看你們的反應，結果你們還能在這點時間裡玩出花來。”
王靜秋指尖在講台麵打圈，她掃視台下學生們的反應，開口繼續：“誰是陳燁毅？”
“我是第一天來，這不會是你給我的見麵禮吧？”她把通訊設備的屏幕亮給他們看，紅紅的負一分，側頭看向顫顫巍巍舉手的陳燁毅，“是這樣嗎？”
不敢講話的陳燁毅：……
才平複好呼吸的夏溪：……
狀態外的宋曉曉：……
乖巧不說話的一班眾人：……
新班主任不是億點點嚇人！
回應王靜秋的是一陣滋滋滋的震動。
“回頭我再找你算賬。”王靜秋關閉她設定的鬨鐘，她一目一列地數班級人數。
高三一班原來有二十四人，算上夏溪宋曉曉兩名轉校生，一共有二十六人。
王靜秋數好二十六人的人數，立起她平放到講台的文件夾板，她順手敲一敲發出聲響，見人都看過來後，她介紹自己說：“我是你們未來一年的班主任，王靜秋。曾在第七軍團服役過，三星禦獸師。”
咚咚咚，是王靜秋又在敲文件夾板，她說一不二、利落的行事作風，一班教室內的人都能親身感受到。
王靜秋在介紹完她自己後，跨大步踏下講台，安排道：“現在跟我去參加實訓前測，不要磨蹭。”
對於王靜秋的安排，一班的人十分聽從，生怕走慢了給她注意到，夏溪就混在裡頭，不緊不慢地跟著大部隊走。
不出十分鐘，一班二十六隻小雞在王靜秋大老鷹的驅趕下快速坐上懸浮校車。
校車內座位有很多，遠遠超過一班的人數。
夏溪找到一處兩人空座，她坐在靠走廊邊的位置，待她坐下，走在她身後的宋曉曉擠開空隙坐到夏溪旁邊的內側座位。
宋曉曉的屁股接觸椅麵，她側過頭跟夏溪打招呼：“夏溪，我們好巧啊。“
夏溪瞄瞄旁邊幾個空的位置，方便的空位置不坐，硬要擠進來坐她裡麵的位置，當然巧了。
“好巧。”夏溪回應她。
座位的安全帶在夏溪坐下的一分鐘後，它從座位靠背兩側伸出來，自動圈住夏溪，兩頭安全帶的連接處閃爍的紅燈變成綠燈，綠燈亮起三四秒就熄滅了。
一旁的宋曉曉也是這樣。
腳底傳來失重感，校車啟動，平穩上升到高空中五區中學固定的空中交通路線。
前往實訓前測的場地。
夏溪側頭看去，還需她越過一人才能看全窗外的景色，地麵的鋼鐵之城她隻能看到一角，往上是灰色甚至是黑色的天空，頂端是五區的透明防護罩，防護罩的高度她估不出來，隻覺得高，很高。
藍天白雲？
不存在的，夏溪來到這裡就沒見過一次。
宋曉曉問：“你想看窗外？”
她的身體縮進座位裡，給夏溪騰出來空間。
“不用了。”夏溪伸手拉住她，輕輕搖頭，“謝謝。”
再次被拒絕的宋曉曉笑出來，她笑得比前一次還開心，回應夏溪：“好。”
夏溪見她拉回來人，她鬆開手放回大腿上，閉上眼準備休息。
她身旁的宋曉曉正低頭發送消息。
校車的速度很快，夏溪閉上眼沒過多久，廣播音大聲地響起，提醒車上的學生們下車。
她睜開眼，發現車上的人接二連三地起身，側頭看到宋曉曉按中間的按鈕，安全帶鬆回去。
夏溪學她同樣按下去，擺脫掉安全帶的束縛，她起身走出去，宋曉曉從她身後走到她身旁。
實訓前測安排在廣場上，廣場除了中央的傳導台，其餘空地站滿了人。
五區中學高三屆的一千四百多名學生都在這裡，一個班級是一個方陣，夏溪走到高三一班的位置，他們正對著傳導台。
她望眼看去，班與班之間的人數差距十分明顯，身邊的二班三班是一班的兩倍，數字越大的班級人數越多。
實訓前測的主負責人王成欽出現在傳導台附近，他的幻獸跟著他一路走出來，他們經過的班級方陣止不住地驚呼，緊緊盯著王成欽身邊的幻獸。
“王校的幻獸是烈焰虎。”
“啊！烈焰虎！”
夏溪也想看，但她的位置在最後，按學號排的，二十六號的她是一班最後一人，根本看不到烈焰虎。
幸好的是實訓前測開始了，一班先來，夏溪的位置不斷往前移，她的同學們一個個上去下來走到隊伍最後，她很快就能看到烈焰虎了。
夏溪數一數，發現他們站到傳導台上一分鐘沒有反應，王成欽就叫人下來再換人上去。
一時間，夏溪前麵的二十四人像消消樂一樣，全都走光了。她的位置也到第二了，第一位的宋曉曉已經走上傳導台。
夏溪偷看幾眼烈焰虎，烈焰虎周身有火焰閃現，時隱時現。
一秒，兩秒，三秒……
傳導台的邊緣亮起微弱的光，三十秒，光芒乍現！
台下的呼吸聲加重，伴有零碎的說話聲。
夏溪往光芒看過去。
光芒最盛處，踏踏踏，渾身白毛的半人高小馬駒踏風走出來，小馬駒蓬鬆的毛發飄動，一碧如洗的雙眼看向傳導台上的宋曉曉。
“風風。”小馬駒叫喚著走向宋曉曉。
離傳導台最近的王成欽目光一亮：“追風馬！”
夏溪的目光緊隨小馬駒，聽到王成欽的話，她跟著在心裡念一句追風馬。
之後的契約更是水到渠成，送上門的幻獸哪有人會拒絕。
與追風馬達成契約的宋曉曉快步走下來，追風馬噠噠噠跟在她身後，在經過夏溪的時候，宋曉曉頓住，她認真地看夏溪：“我等你。”
不再看追風馬的夏溪目露疑惑，可是說完話的宋曉曉又立馬走人，追風馬噠噠噠跟上。
等她，等她什麼？
王成欽喊出夏溪的名字，她的思緒中斷，跨步走上傳導台。
夏溪站上台，這一分鐘過得極慢。
她見傳導台還沒有作出反應，失望的潮水漫上心頭，她送出一口氣，等待王成欽叫她下來。
剛才宋曉曉的話其實激起她對召喚出幻獸的渴望，渴望她領著幻獸下來的意氣風發，渴望那頭走路帶風的幻獸，她的心隱秘地希望著奇跡的發生。
期盼她會是那千分之二的可能。
但是現在……她知道前麵的人走下來為什麼這麼快了。夏溪隻想快些走下台，讓她有更多時間準備後麵的實訓考，實訓考才是大頭。
她不能死。
……
夏溪看向遲遲不出聲的王成欽，卻見他盯著她身後發愣，夏溪側過頭往她自己的身後瞟一眼。
這回，愣住的人是她。
夏溪傻傻地看著坐在她影子上的小黑貓。
小黑貓坐姿乖巧，尾巴一下一下拍打台麵，黑貓寶石藍的眼睛忽閃忽閃，見到夏溪發現它自己，它緩緩站起身，尾巴直直豎起走向她。
它在夏溪腳邊停下，細長的尾巴圈住夏溪的一隻腳踝。
它仰起小臉，寶石藍的貓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夏溪看。
“烏！”
我來了，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