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撕了又寫,寫了又撕,來來回回逐字逐句斟酌完,江玉瀅總算是把信寫完差人送往了白泉寺並且千叮嚀萬囑咐下人一定要親手交給崇明小師父,順道帶去了好幾大袋子東西。

給崇仁的烹飪書籍,他雖大字不識一個,但對著圖總能依葫蘆畫瓢。給小胖子,小瘦子,小正經三人的一大袋酥糖,夠吃好些時日了,就是得悠著點吃,小心把牙吃壞了。給崇真師父的一堆藥材和醫書,她能想到的全一股腦捎了過去。

就是要給崇明小師父帶什麼把江玉瀅給難住了。

思來想去四處托人高價求得了一套玉石棋子,說是由上好的瑪瑙所製,極具收藏價值。

經大家提點了幾日江玉瀅對圍棋還是一竅不通,自然對棋子也沒眼力,看不出好壞,隻覺得晶瑩剔透好看得很,就爽快地拿了銀子。

這些時日,江玉瀅一直耐著性子學了棋,卻是怎麼也提不起興趣。她生性喜動,就算受了傷也不肯乖乖坐著,時不時得站起來在房裡晃悠一圈,若不是下人死活攔著,她還想上街去溜達溜達。

小腿上的傷雖不到傷筋動骨的程度,但都是要靜養的,江大善人恨不得拿根繩子把她綁在椅子上或者把人打暈在床上躺著直到傷好。

一步錯,步步錯,怎麼自家女兒性子就成這樣了呢。

崇明自從察覺到自己似乎動了情後,每日晚殿後都會在誦經堂待到止靜,回到廂房也不會立馬休息,要再打坐一兩個時辰才肯入睡。

出家人不可有七情六欲,不可有俗世之心,動情無疑是破戒,是大不敬,是對佛門的褻瀆與背叛。

更是對江施主的失禮。

他想借助於佛法經文讓七上八下的內心平靜下來,可怎麼都得不到片刻安寧。

對於自記事起就在白泉寺誦經念佛,沒有踏入過塵世半步的崇明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悸動,也是絕不能被允許的感情。

他深知萬不可放任名為“情”的種子肆意生長,否則後果會不堪設想。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紛紛擾擾皆因其起,卻不會因其終。

輾轉反側,坐臥不安間,雖胸口的層層迷霧久久散不開反倒越來越濃,崇明卻明確了兩個想法。

一是無論如何不能讓他人知曉自己的動搖。

二是不能再與江施主有過多接觸了。

殊不知除了三個對情情愛愛一無所知的毛孩子,寺裡上上下下都看出了端倪,隻是沒人點破罷了。

而與不與江施主接觸,這可由不得他。

江家浩浩蕩蕩的大軍帶著大包小包殺到白泉寺的時候,老住持的眉眼都笑開了。

小胖子,小瘦子,小正經得知江玉瀅並無大礙,不放心又嘟囔著問了幾句後,就奔著心心念念的酥糖去了。

崇仁沒想到薅了江大小姐一百兩銀錢的自己也能收到東西,隨手把烹飪的書翻開了幾頁,一個字不認識,隻是看那插圖便覺得味道應該不怎麼樣,不及自己的手藝分毫。

大包小包分完,下人們最後才拿出了個一看就價值連城的木雕盒子遞給了崇明。

盒子裡是一黑一白兩簍玉石棋子,江玉瀅把信壓在了最下麵。

小胖子語出驚人後,她覺得明麵上要收斂點,交給崇明小師父的信還是掩人耳目些好。

“這是小姐特意給小師父準備的,還請笑納。”

崇明雖不知盒子裡為何物,但江施主已經給寺裡置辦了這麼多物件,況且既然已下決心不與她再有過多接觸,東西就是萬萬不能收的。

他退後兩步,雙手合十鞠躬道謝後婉拒了。

江玉瀅可是千叮嚀萬囑咐過盒子是必須交到崇明手裡的,下人們哪敢怠慢?趕緊也學著鞠躬行禮,再次雙手呈上。

“多謝江施主的好意,小僧心領了,但小僧不能收這麼貴重的禮物,東西還請拿回去吧。”崇明再次謝過,絲毫沒有要伸手接的意思。

多多少少江玉瀅也猜到了崇明小師父跟崇仁那見錢眼開混小子不一樣,不會就這麼輕易收下,定會說些客套話推辭,她預想設想了幾種情況把應對的話術教給了下人。

若是他說東西貴重,就回不值幾個銀錢。

若是他說出家人不該收受,就回這段時日承蒙小師父照顧,算是謝禮。

若是他說好意心領了,就回心領不如直接領了,上山路崎嶇,再拿回去麻煩。

也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她了解崇明的性子,話術是原封不動用上了。

“我們小姐說了,東西不值幾個銀錢,這段時間承蒙小師父照顧,算是謝禮。好意心領不如直接領了,上山路崎嶇,再拿回去麻煩。還請小師父笑納了。”

崇明聽過片刻間愣了一下,這些話倒是像江施主的口氣,莫非她早就料到了自己不會收,準備好了回應?

“勞煩幾位回去告知江施主,東西小僧實在不能收。”

於是就瞧見下人一個勁把盒子往崇明手上塞,他就一個勁往回推,來來回回好幾趟沒人肯退讓一步。

“崇明,你矜持個什麼,趕緊收下唄,江大小姐難道還在乎這幾個銀子不成?”崇仁在一旁看得急死了,他迫切想知道盒子裡到底是啥金銀財寶,江家出手定是闊綽得很。

說著他也不管東西是不是給他的,伸手就去拿了,也沒把自己當外人說:“東西我就先替你收下了。”

崇仁當然想不到盒子裡麵是兩簍沉甸甸的棋子,加上木盒本身的重量,一下子沒拿穩,“嘩啦啦”幾聲,黑白棋子從棋簍裡掉出來,滾落了一地。

這下把眾人嚇得夠嗆,一個個都彎下腰撿棋子,三個孩子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勾腰追著還在滾滾向前的棋子滿院跑。

盒子裡麵的東西竟然是棋子?

剛才是覺得很有些許沉。

說來之前答應過江施主要繼續教她下棋,之前藏經閣的那幾個名詞不知道她還記得不。

多半是忘得一乾二淨了,無妨,等她養好傷回寺裡了再從頭教便是。

崇明正在心底盤算起要怎麼教才能讓她既不覺得煩悶,也能快速通曉一二時卻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說好了不能再與江施主有過多的接觸,怎麼又想到教圍棋這茬上了?

方才江家的下人們浩浩蕩蕩進到寺裡的時候,他不經意往後麵瞧了好幾眼,卻沒有看到心中所想之人。

崇明默念了幾聲早就失去了效用的“罪過,罪過”,輕輕歎了口氣。

這可叫人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