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堯風剛一打開門,宇文熙就迫不及待地扒著門縫,說:“明天開始,小長假三天,你每天都上我那去報道。”
中氣十足,鏗鏘有力,不容拒絕。
“每天都去你那?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沈堯風有些疑惑。
“是...呃...”宇文熙一頓,她來得匆忙,路上光在想緊急訓練的具體內容了,卻忽略了要用什麼理由把沈堯風騙去。
總不能說,嘿,沈堯風,你有沒有興趣黑化當個病嬌吧。
亦或者說,我有預知能力,知道你的舜雨姐將會在辯論賽上得獎,我們去給她買禮物吧。
宇文熙在心頭嘶吼,這當然不行,她要真這麼說,沈堯風肯定會給精神衛生中心打電話,說她又發病了的。
沈堯風歪了下腦袋:“嗯?”
宇文熙頂著他越來越困惑的目光,在門口支支吾吾了好一會,腳尖都差點把地墊擦出了火星,也沒想出個好點的理由,最後脖子一梗,理不直氣不壯地道:“就問你來不來吧。”
沈堯風抿唇輕笑,也沒怎麼思索,就應下了:“可以去啊,沒問題。”
宇文熙心頭一喜,耶,騙到了!
但沈堯風又緊接著來了個轉折:“不過...”
“不過?”宇文熙提起了一口氣,跟著重複道。
沈堯風彎了彎眼睛,說:“不過我得下午才能去找你,上午我有安排好的學習計劃。”
宇文熙呼出那一口氣:“那肯定是下午啊,上午我可起不來,感冒這段時間日夜顛倒,我作息都亂了,都是要睡到中午才能起呢。”
沈堯風眸中含笑,道:“去你那的話,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啥也不用,人來就行。既然我們說定了,就不準反悔啊,明天下午見。我還有重要的事得做,就先走了哈。”
“好,明天見。”
宇文熙轉身剛要下樓,又轉身回來,隨手從紙袋裡掏了個麵包出來,遞給沈堯風:“來,拿個麵包吃吃,我剛從麵包房買來的,新鮮熱乎著呢。”
“謝謝。”沈堯風接過,垂眸一看,這是一個做成了心形的甜甜圈,上麵裹了一層亮晶晶的白砂糖,可可愛愛的,都還沒他手掌一半大。
再抬頭時,宇文熙已經跑沒影了。
突然出現,突然離開,想一出是一出,雖然莽莽撞撞冒冒失失,但,他還挺高興。
沈堯風從樹杈間的縫隙中,望著宇文熙離去的背影,打開甜甜圈的外包裝,慢慢咬下一口。
柔軟的麵包體,濃鬱的芝士流心,一抿就化的砂糖,交織著,從他的口中,滑進他的心底。
好甜,甜到他有種衝動,想把它整個吞下,永遠成為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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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沈堯風準時來到宇文熙家。
他到的時候,宇文熙才起床沒多久,更準確地說,她醒了有一會兒了,但不想起來,就一直賴在床上玩手機。
起床也隻是因為她實在太餓了。
宇文熙啃著昨天買的麵包,站在二樓樓梯口,對沈堯風招手:“沈堯風,上來。”
沈堯風右腳抬起,落在第一節台階上。
“等下等下。”
沈堯風抬頭望去。
“幫我在冰箱裡拿一瓶茉莉花茶上來,你要喝什麼你自己拿。”
“好。”沈堯風轉身去廚房冰箱拿了宇文熙要的飲料,也給自己拿了一瓶同品牌的綠茶,而後上了二樓。
這是沈堯風第一次踏上旋轉樓梯,進入二樓的地盤。
二樓客廳的沙發前鋪了張大大的地毯,地毯上到處都是坐墊靠枕和毛絨玩具,正中間的茶幾上,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台打印機,幾疊散亂的紙張,數種包裝食物和一瓶捏扁了的椰汁。
宇文熙的拖鞋一隻底朝上麵朝下,橫在樓梯口,一隻踩在地毯邊,相隔了八千裡遠。
宇文熙坐在茶幾前,拍了拍身邊的坐墊,招呼道:“快過來坐。”
沈堯風脫了鞋,在她身側盤腿坐下,將飲料放到茶幾上。
宇文熙隻轉屁股,沒轉上半身,從茶幾前轉過來,麵向沈堯風而坐,並遞給他一疊紙張,沒做鋪墊,直奔主題:“今天我們來玩劇本殺。”
沈堯風接過紙張,但沒有急著翻動,而是道:“我沒玩過劇本殺,不太懂其中的規則。”
“沒事兒,我也沒玩過,就是因為我沒玩過,所以很好奇,才找你一起來玩的。”
沈堯風打量了一下四周:“可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嗎?我聽說玩這個遊戲需要好幾個人。”
“就咱倆,沒有彆人,我社恐。”宇文熙拽過一個抱枕攬在懷裡,說。
沈堯風無語凝噎,宇文熙說她社恐,恐怕這個世界都沒有社牛了。
“少說廢話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開始吧,我們接下來的安排還有很多呢。”宇文熙催促道。
沈堯風低頭翻看隻有四張紙的劇本,又發出了疑問:“劇本殺是一種推理命案的遊戲,如果沒有其他人加入的話,凶手就在我們兩個之間,不是你,就是我,這似乎沒有任何推理的必要吧。”
宇文熙早就猜到沈堯風會這麼問了,她說:“直接告訴你吧,我就是凶手,同樣我也是死者,我是自我了結的,而你,是頭號嫌疑人,本次劇本殺,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劇本裡的角色,然後擺脫嫌疑。”
“這樣啊,可是我覺得這個劇本前後邏輯有些不通呢。”
宇文熙的劇本殺本子是她昨晚熬夜自己上網找素材拚湊出來的,細節不是很到位,可以說是漏洞百出。
於是她說:“網上三塊錢買的,估計是盜版,將就使使唄,邏輯不通的部分你可以靠你學霸的高智商自行補全它。”
沈堯風擰著眉,表情看上去很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
“話不多說,我們現在就開始。”說著,宇文熙腿一伸,就在地毯上躺下,緊閉著雙眼,躺得板板正。
沈堯風愣了一下:“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扮演屍體啊,我不是已經把我自己解決了嗎?”宇文熙眯著一隻眼睛看向沈堯風。
沈堯風沉默了一下,道:“所以這場劇本殺是隻有我一個人有台詞嗎?”
“聰明!”宇文熙豎起大拇指。
然後她頭一歪,嘴一閉,又扮起了合格的屍體。
沈堯風對著A4紙,念出了第一句詞:“昏暗的衛生間裡,燈光忽明忽暗,嫌疑人S站在浴缸前,盯著毫無生氣的Y一言不發,喉中發出一絲低沉得像是野獸發出的驚悚笑聲...”
宇文熙掀開眼皮提醒他:“帶點感情,劇本殺的要點是沉浸感,你得把自己代入進去,而不是照著台詞念。”
“我儘力。”
沈堯風脊背挺起,手指收緊,將手中的劇本捏出褶皺,他說:“這就死了嗎,嗬,死得真輕鬆啊。”
“你的語氣不對,死的是搶走你女朋友的人哎,你怎麼對他一點恨意都沒有呢!”宇文熙忍不住翻身坐起。
沈堯風無辜地眨了下眼睛,輕聳肩膀:“可我不恨你啊。”
“假裝嘛,演戲呀!”
沈堯風輕咳一聲,重新念起台詞:“這就死了嗎,嗬,死得真輕鬆啊!”
這回他將嗓音壓低,將這幾個字念得抑揚頓挫。
可宇文熙還是覺得不滿意,瞪著他:“救命,沈堯風同學,我是讓你表達恨意,不是讓你演話劇,男低音都整出來了是幾個意思啊,還念得如此正氣淩然,咋滴,你打算去唱《我的太陽》啊!”
沈堯風望著她,唇角小幅度地勾了起來,爾後弧度越來越大,直至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眼裡盛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還笑呢,不準笑,憋回去,你得記住你現在的人設,你是一個黑化了的,具有反派氣質的,病嬌!”宇文熙氣呼呼地拾起手邊的一個玩偶朝沈堯風丟了過去,“你麵對的是一個搶走了你女朋友的人,這個人死了,但是所有人都懷疑是你殺的他!你被搶走摯愛,還被誣陷,女朋友也不相信你,難道你心裡不氣嗎!”
沈堯風接住玩偶,放到沙發上:“可是我能力有限,演不了那麼好。”
宇文熙兩手環胸,想了想,道:“這樣,你照我說的做,讓宇文老師來指導你,如何成為一個黑化病嬌。你閉上眼睛。”
沈堯風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宇文熙放低音量,拉長尾音,徐徐道:“想象一下,你喜歡的女生就在你的麵前...”
沈堯風睫毛顫動,嘴唇微抿:“我沒有喜歡的...”
“你有!我說你有你就有!”宇文熙毫不客氣打斷他,“你也不準說話,隻允許你聽我說。”
沈堯風咬住了下唇瓣,頷首道:“好。”
宇文熙繼續說:“你喜歡的女生就在你的麵前,她很漂亮,很溫柔,像一個小太陽,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她在對你微笑,隻要你伸出手就能碰到她...”
儘管這是宇文熙借用賀舜雨的人設瞎掰出來的劇情,但她比沈堯風還要沉浸其中,並沒有發現麵前的少年悄悄地紅了耳垂。
“你喜歡了她很久,她是你的初戀,你向她表白,你以為她一定會接受,你們會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一輩子...”
宇文熙突然拔高音量,“但是!她拒絕了你!她不喜歡你!她喜歡的是彆人!她喜歡的還是處處跟你作對,事事壓你一頭,你很討厭的人!”
沈堯風眉頭輕撇,放在膝頭的兩手無意識地捏成了拳。
“你的女孩,牽著那個人的手,甜甜蜜蜜地靠在他的肩頭,說她找到了真愛,希望可以得到你的祝福,可你的情敵用一種挑釁的眼光看著你,對你很不屑,說你是廢物,然後摟著你喜歡的女孩揚長而去,而你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像一隻喪門犬,對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哀哀哭泣,等他們結婚,你還得陪著笑參加婚宴,送上份子錢,祝他們新婚快樂,永結同心,最後再看著他們愛情的結晶一個接著一個出生...”
宇文熙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這不是你想看到的畫麵吧。來,沈堯風,睜開眼睛,看著我,告訴我,你現在的心情如何?”
沈堯風睫毛猛地一抖,隨後緩緩抬起眼眸,看向她。
他的眸光已不再清明,而是陰沉得像是凝起了一團無法化開的黑霧,黑霧中探出了一隻醜陋的爪,想要把所有人都拖進無儘深淵,與他合葬。
宇文熙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說:“我不信會有人比我更愛你,我要把他的心挖出來,好好地看一看,裡麵究竟裝了幾分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