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筱筱拎著行李箱走出站台時,正值中午。
初夏的陽光落在身上還沒那麼灼人,撲麵而來的山風,裹挾著樹木草葉的清香,瞬間拂去了舟車勞頓的疲憊。
相比大城市設施健全,到處都是智能自助機的光鮮靚麗,小鎮火車站的設備老舊又落後,斑駁的牆麵,褪色的金屬座椅,處處都是歲月的痕跡。
候車廳內,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或拖著行李箱,或扛著編織袋,迎來送往間,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再是清一色的麻木與疲憊。
他們或是依依不舍的揮手道彆,或是神情激動的擁抱久違的親人朋友,離彆的愁緒和歸家的欣喜,都變得生動而具體。
她果然還是喜歡小鎮特有的熱鬨和人情味。
她仰頭看向碧藍的天空,深深吸氣,回家的感覺真好。
“筱筱!!”一道清靈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杜筱筱尋聲看去,發小張欣坐在小電驢上衝她揮手示意,笑容比頭頂的陽光還要燦爛百倍,見她看到了自己,忙下車朝她小跑過來。
倆人興奮的撞了個滿懷,張欣控訴道:“狠心的丫頭,你總算舍得回來了。”
感受著杜筱筱單薄的脊背,她鬆開懷抱,仔仔細細的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杜筱筱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皮膚白皙清透,五官小巧卻格外立體,笑起來眉眼彎彎,眼眸清亮,仿佛盛著星星。
眼前的她依舊是印象中的姣好模樣,但那雙靈動明媚的眼眸,卻多了絲難掩的倦怠和惆悵。
張欣忍不住數落起來:“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沒好好吃飯?你走的時候我怎麼叮囑你的,你是一點都不往心裡去啊。”
杜筱筱心中淌過一絲暖流,她是一個棄嬰,生下來就不被期待,如果不是遇到爺爺,她恐怕早就凍死在郊外了。
老爺子一身未娶,無兒無女,在山中撿到她時,認為是老天送給他的禮物,毅然決然帶回家,因為女娃的身份,自己照顧多有不便,便請住在隔壁的孫翠芬幫忙照顧,每月給她點錢,孫翠芬見她乖巧可愛,又和自己剛出生的閨女一般大,索性把她帶到家裡和自己女兒一起養,錢也不要,就當兩家人一起帶。
如果說爺爺是她的救命恩人,那麼張欣爸媽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她和張欣既是發小也是異姓姐妹,雖然偶有吵鬨,但感情一直都很好,哪怕她畢業後選擇留在海市,倆人也從沒斷過聯係。
當初靠著努力學習走出小鎮,懷揣著一顆勇往直前的雄心壯誌,以為能在大城市混出個人樣,買車買房,接爺爺和張叔張嬸去城裡過好日子,結果出走8年,歸來隻有幾千塊的遣散費。
大城市的生活除了忙和卷,很少有人在意你的感受,像吃飯這種小事,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本以為她早已習慣這樣的冷漠,卻還是在聽到她心疼的關心時,一秒破防。
她順著她的話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海市的東西有多難吃。”
張欣睨了她一眼,“該!當初是誰信誓旦旦說什麼都不怕,什麼都能克服的?”
杜筱筱撇了撇嘴,裝出一副可憐樣。
張欣掃了她的行李箱一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彎腰拉過拖杆後,催促道:“快走,你張叔張嬸把壓箱底的火腿臘肉都拿出來了,就等著給你接風呢,我想嘗個鹹淡都不準,我瞧著你才像他們親生的,我是充話費送的。”
杜筱筱嘿嘿一笑,順勢挽上她的臂彎,討好道:“好姐姐,不生氣了,我這次回來再也不走了,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還是覺得咱們這裡最好,瞧,到處都是綠水青山,連空氣都是自由的味道。”
張欣把行李箱放在前麵踏板上,悄悄的勾唇,麵上卻是餘怒未消的冷肅樣,“你愛留不留,坐後邊點,我都沒位置了。”
杜筱筱忙往後挪了挪,殷勤的比了個請的手勢:“公主請上車。”
張欣斜了她一眼,把尾箱裡的新頭盔遞給她,“我就是車夫的命。”
杜筱筱戴好頭盔,“那換我來騎?”
“謝謝,我不想英年早逝。”
杜筱筱摟著她的腰,像條小狗似的趴在她背上,咯咯直笑,傻子似的。
張欣啟動小電驢,佯裝的冷肅一秒破功,笑容爬上麵龐時,心中的忐忑也終於落了地,回來就好。
杜筱筱愜意的趴在張欣背上,靜靜的看著四周掠過的風景,綠油油的稻田、低矮的房子、碧藍的天和樹下納涼的人,每一處都是記憶裡的樣子,寧靜而悠閒。
從火車站到鎮中心,頂多十五分鐘的車程,從寬敞的大路轉入單行道之後,兩旁的房子不再是清一色的低矮平房,而是更洋氣更現代的二層小樓。
爺爺去世後,把祖屋過戶給她,屋子離鎮中心有十分鐘的車程,屬於鎮子的邊緣地帶,那個片區多半都是開便民餐館的,主打一個實惠親民,回頭客也多是附近的鄰裡鄉親。
張欣家和祖屋就隔著一條五米寬的街道。
小電驢剛駛過最後一個丁字路口,早就在街邊翹首以盼的張國遠衝店裡的孫翠芬吆喝道:“來了來了。”
孫翠芳把最後一道菜端給客人後,雙手往圍裙上一擦,笑逐顏開的朝外麵走來。
她順著老公示意的方向看清杜筱筱後,揮手激動的喊道:“筱筱!”
杜筱筱也看到了他們,在後座拚命揮手回應,“叔、嬸,我回來啦!”
她一動,小電驢就開始晃悠,張欣瞧著也就幾步路的距離,索性靠邊停車,“先下去,我去找車位。”
杜筱筱聽話的下車,想把行李箱也拿下來,張欣抬手一檔,“我給你送祖屋再去停車,先去,彆讓他們等急了。”
杜筱筱感動不已,“謝謝我的絕世好姐姐,你可太體貼了,愛你喲!”
“少來這些虛的,記得給我養老送終就好。”
“······”
張欣說完,手掌一擰手把,小電驢咻的一下溜遠了。
杜筱筱一臉哭笑不得,張翠芳忙朝她走來,抬手攬過她的肩,感受著掌心的瘦削,心疼道:“哎喲,瞧你瘦的,彆老學人家減肥,胖胖的才有福氣。”
杜筱筱挽上她的臂彎,“沒有減肥,是外麵的菜不好吃,我饞叔的回鍋肉都快饞瘋了。”
她一邊說一邊砸吧嘴,張國遠憨厚一笑,“知道你愛吃,又怕膩,所以我特意把五花肉煸得乾一點,糯糯的皮帶著恰到好處的焦香,配上蒜苗和乾辣椒,一口下去,直接給你香懵了。”
杜筱筱順著他的描述,一個勁咽口水,“不行了不行了,半點都忍不了,嬸,咱走快點。”
她挽著孫翠芬加快步伐,肚子十分應景的咕咕叫喚。
張國遠索性小跑起來,“我先去給你盛飯,在外麵水管上洗了手,進屋就能吃了。”
“嗯嗯,謝謝叔。”
孫翠芬這邊已經把皮管拉到她跟前,催促道:“快洗手,馬上就能吃了。”
看著自己親爹親媽如此不顧她感受的照顧著杜筱筱,張欣忍不住吐槽道:“媽,你看看我,我才是您嫡親的閨女,不帶這麼偏心眼的。”
孫翠芬笑著衝她招手,“你也來洗,你爸也做了你愛吃的糖醋小排,你倆都是我的親閨女。”
張欣輕嗤一聲,彎腰洗手,唇角染上了笑意,杜筱筱瞧見後,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倆人開始互相滋水玩。
孫翠芬見狀直樂,“哎喲,多大人了還這麼玩,趕緊吃飯去。”
倆人打鬨著到了餐桌前,最後一桌客人結賬走了,店裡隻剩他們四人,為避免有人打擾,張國遠索性把卷簾門給拉了一半下來。
張國遠憨厚的笑道:“到點休息了,咱們可以慢慢吃。”
杜筱筱何嘗不知張叔這是怕人打擾他們說話,更加自慚形穢。
放著這麼好的親人朋友不陪伴,去大城市卷個屁啊,待在家裡多幸福。
說是一家人慢慢吃,實際上卻是她和張欣悶頭吃,夫妻倆一個勁給她們夾菜,欣慰滿意的眼神宛如在看進食的小豬仔。
杜筱筱喝完最後一口湯後,笑著說:“我吃飽了,謝謝叔叔嬸嬸的款待,對了,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準備把爺爺的餐館繼續開起來。”
“真的?!”孫翠芬麵露欣喜。
張國遠也高興的看著她,“真不走了?”
“不走了,大城市的生活我已經體驗夠了,還是覺得家裡最好,爺爺留給我的店,廚具和菜譜都是現成的,還沒有房租的壓力,養活自己總是可以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點頭認同。
“回來好啊,有我們幫襯著,總好過你一個人孤身在外,嬸支持你。”
“你要是有哪道菜不會做,叔隨叫隨到,包教包會,全程無憂。”張國遠拍著胸脯保證。
“嗯嗯,謝謝叔叔嬸嬸,等我做大做強,你們就不用再辛苦了,我養你們。”
“好啊。”
孫翠芬欣然應下,張國遠在一旁直樂嗬。
“當然還有我的好姐姐,我也連你一並養了,到時候你們每天最煩惱的事,就是幫我數錢,絞儘腦汁的想著怎麼花。”
張欣一個勁點頭,“嗯嗯,我指定帶著二老好好鍛煉,等著你給我們全家養老。”
“沒問題。”
其樂融融的吃完飯後,夫妻倆又開始張羅起下午要用的食材,張欣幫忙打下手。
杜筱筱跟他們告彆後,回祖屋收拾行李,準備等下午的飯點又過來幫忙,先適應一下開店的節奏,權當實習了。
爺爺留給她的祖屋算不上豪華,就是一棟青磚黛瓦的二層小樓,占地也就七十平米,一樓是店麵,二樓是居住區。
雖然地點不是寸土寸金的鬨市區,但勝在後院寬敞,有一畝左右的宅基地,爺爺在的時候還辟出一塊來種菜,極大的節省了蔬菜類的開支,顧客吃著還放心。
如果真要接著開餐館的話,她的優勢其實挺大的。
推開塵封的大門,想象中的塵土飛揚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整齊的桌椅和拖得快反光的潔淨水泥地。
不用猜,這樣的養護一定是張欣一家的功勞。
原本她隻是拿了鑰匙,請他們隔三差五看一看,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打掃著這裡,也一直在等著她回來。
杜筱筱越發愧疚,也越發唾棄曾經那個心高氣傲的自己。
如果她畢業就選擇回來接手爺爺的家常菜館,借著他老人家僅剩的一點點名氣,估計這會兒也做的有聲有色了。
而今,爺爺去世也有五年了,五年,足夠大家遺忘他的手藝。
她輕輕摩挲著整潔的廚房用具,腦中走馬燈似的閃過爺爺在廚房忙碌,吆喝上菜的畫麵,從挺拔如鬆的身板,到日漸佝僂的單薄身軀,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正當她黯然神傷之際,腦子裡十分不合時宜的傳來一道冰冷的機械音--
【恭喜宿主激活國宴菜係統,驗證身份中······】
【驗證成功,是否綁定?】
【綁定中······】
【綁定成功。】
【請開啟新手禮包。】
杜筱筱:你禮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