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嘉照狂奔去公示欄,確定梁誌啟沒有騙他。
他旋即明白定是哥哥做的手腳,又急不可耐跑去大民銀行。
“哥,是不是你把我的留學申請又交上去了?”盧嘉照怒氣衝衝地破開辦公室門,整個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盧嘉傑示意跟在後麵的秘書把門關上。
又不緊不慢地說,“嘉照,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遇事不要衝動。”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去留學了嗎?你不知道映晚現在的情況嗎?”盧嘉照質問他,“我原以為哥哥是最疼我的,最懂我的。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如果說是為了你好,你又要說我在說教了。可嘉照,這才是你該選的路。”
“這是我的路!”盧嘉照喊出來,“我的路我自己選擇!”
“映晚現在正是最需要的我的時候,你知道我們的感情,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她需要你?”盧嘉傑靜靜地點起一支雪茄,“依我看,她比你想象的堅強。”
“她怎麼能不堅強,家裡亂成那樣,她能怎麼辦?”盧嘉照道,“哥,我不想跟你爭執,我不會出國的,你彆費心思了。”
“嘉照,”盧嘉傑拍拍他的肩膀,“我也認識映晚,能搭把手時絕對不會藏著掖著。正因為如此,送你出國,我不僅是為了你,更是為了她。”
“嗬嗬……你就彆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了。”盧嘉照睨一眼盧嘉傑,對這種話甚是輕蔑。
盧嘉傑毫無慍色,繼續娓娓道來:
“我倒是真心幫她。可是你呢?你如果理智尚存,就該仔細想想,現在的你能幫她什麼呢?”
“她需要錢,你有嗎?敢動手把白老爺子做了的人,會輕易放過映晚和她舅舅嗎?就憑你,又能保護她嗎?”
“現實雖然殘酷,可你必須接受。而這個現實就是——現在的你,根本對她毫無用處。”
這句話直達盧嘉照心靈深處,他跟觸電一般,全身的器官都顫了一下。
“她已經不再是人人敬畏的馮小姐。現在的時局,爸媽不會接受她。我給了她錢,也找了人在她身邊暗中保護,這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我也足夠獨立,管她是馮小姐還是馮學生甚至是名不見經傳的馮氏,隻要我想,就能給她有用的支持。即便是爸媽,也無法從實質上乾涉於我。”
“嘉照,要想保護愛的人,必須自己足夠強大。被蔭蔽者,自保尚可,卻沒有選擇的權利。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從大民銀行出來,盧嘉照的拳頭攛得越發緊了,一種深深的不甘心和無力感直衝百會。他的世界在這一刻變得不一樣,卻又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忽然明白了前幾日馮映晚為何能若無其事地與他相處,絲毫不再提勸他出國的事。
她一早就想好了辦法,一定是要讓他走的吧。
一連幾日,盧嘉照都沒有再去馮氏莊園。
馮映晚猜到了個中緣由,也並沒有找他。她心中最後一絲燃燒的火焰似乎就此熄滅,隻剩下一具理智到極致的人形軀殼,胸腔中隻有一個控製身體運轉的引擎,沒了心。
她每天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各種事務,安排好最信任的人分批將重要財務帶回北方舅舅家中。
這一日,小慧忽然送來一封信。
還沒細讀,隻在打開的一瞬間,馮映晚又跟枯木遇水般活了過來。那個字體——說不好多麼雋秀,卻整齊剛勁——分明是她最熟悉不過的盧嘉照的字體。
“映晚,做你想做的事,走你要走的路。我會拚命努力,等我回來。”
他走了……他走了……
短暫的回光返照,馮映晚再次跌入了深淵。
盧嘉照這一去,或許這輩子,他們再也見不到了。他的“官配”不是馮映晚,這是這個時空的必然。
她走向臥室,一路跌跌撞撞,混混沌沌。
開門的那一瞬,他親手做成的那架飛機模型依然在最顯眼處一動不動。
她跑過去端起那個模型,拚命地尋找著他的溫度和氣味,可除了冰冷,她什麼都感受不到。
身體驀地顫抖起來,不知是發了病還是發了瘋。
“啪——”
一個沒端穩,模型重重摔到地上,一邊機翼赤條條地散落開來。
馮映晚急不可耐,努力控製著顫抖的手去一片片撿起那些機翼的拚片。
眼淚不規則地灑在木片上,把顏色渲染得更深更濃。
“這是……什麼……”
她忽然拾起的一片拚片似乎與眾不同,比其他都更加粗糙一些,上麵似乎刻了什麼東西。
“for…forever…”她一頓一頓地讀出那個單詞。
眼淚傾盆而下,她無法抵禦地失聲痛哭。
“滴——”
郵輪一聲長鳴,把岸邊人的擔憂、不舍、期待、愛戀全部劃開,也徹底割斷了船上人的最後一絲念想或猶豫,毫不留情地將他們徑直帶往遠方。
馮映晚趕到碼頭時,那船已經開出好遠。
船頭站著一個人,他的圍巾隨風飄動,似是在向她招手。
“盧嘉照!”她在碼頭上狂奔,“是你嗎!盧嘉照!”
無人應答。除了那條招搖的圍巾,和一張看不清楚的臉。
“盧嘉照……我等你……我等你回來……”
“你不要忘了我……”
“你要快點回來……”
她哽咽地聲音本就喊得很是勉強,如今更是徹底淹沒在了海浪中。這一刻的撕心裂肺,把前段時間強裝的鎮定和無所謂徹底敲了個粉碎。
餘溫還是沒有說出馮映晚交代她的那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她淚也乾了,心中卻絲毫沒有好過半分。
站起來走了幾步,卻又忽然不知往哪裡走。
前方似乎有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你是……馮小姐嗎?”
馮映晚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有個似乎比自己稍年輕些的女孩帶著頂西洋的帽子,一身淺色洋裝,遲疑地看著她。
原來不是幻覺。
“你是……”馮映晚看著那女孩,總覺得有些眼熟,麻木的腦袋又完全運轉不起來。
“馮小姐,我是沈昀雯。”
“沈韻雯……沈小姐……”
馮映晚念著,好像是盧嘉照的那位遠房表妹,曾經還來過公學,可惜當時她並未見到。
等等。
我真的沒有見過她嗎?可是,她怎麼那麼眼熟……
在哪裡見過,到底在哪裡……
她……我……
不……麵前這個人……這個人……這是……餘溫!!!
馮映晚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什麼情況?
周邊的一切忽然模糊起來,繼而變得光怪陸離,跟從前看過視頻裡那些吃了有毒的菌子後看到的世界一樣。
一陣劇烈的耳鳴,一陣惡心的天旋地轉——那種熟悉的感覺襲來,她再次短暫失去了意識。
“什麼情況!”
迷離中,餘溫看到兩隻貓的影子閃過,它們好像又在說話。
“完了完了,怎麼被人給截胡了呢?”
“我就說讓你多盯著點兒,這下老頭子知道了一準兒揍你!”
“你倒是彆跟他說啊!不然我的罐罐就保不住了!”
“從哪裡冒出的不散意識,竟然把她帶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不管了不管了,重新找個時機,這回絕對不會再做彆人了。”
兩隻圓滾滾的貓影子翹著尾巴,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好不熱鬨。
“你們到底是誰……就是你們在搞鬼?”餘溫拚力說出話來,“快把我弄回去……”
“好吧好吧,知道了!——走你——喵——”
隨著兩隻貓的一聲尖叫,餘溫瞬間徹底失去了感覺。